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能感觉到,我身后有一双凄美的眼睛在注视着我。紫萱,你一定看见了我的背影,你为什么不追出来呢?我知道也许我没有权利这样问你,因为你爱的不是我。

  我找到景天的住处,推开门,一座女娲的雕像摆在柜子的醒目处。这大概是女娲遗迹的宝物,被他小子给弄了来。我打量着那雕像,和紫萱何等神似呵!床上放着两件洗好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紫萱姐有时也会帮我浆洗缝补……”为什么她的气息无处不在,即使是在景天的家中。我伸手拿起那两件衣服,似乎又看到她的影子……

  “你来了。”

  景天手提两坛子酒出现在门口,“坐吧。”

  我坐下,他把酒坛放在桌上,“你不会是看上了我那两件衣服了吧,喜欢就送你好了。”

  “胡说!”我丢开衣服,这小子!

  “喝酒喝酒。”他递我一坛。

  我举起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大口,热辣辣的感觉,竟是从没有过的舒服。“这东西,真的能销愁么?”

  “喝醉了,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你试过么?”

  “没有,今天我舍命陪君子了。”

  ……

  过了很久,酒下去了大半,我还是没有半点醉意,而景天的舌头已经大了。见鬼,难不成这杯中物对我没有作用吗?

  “重楼,你……你知不知道,紫萱姐……她今晚会来的……”

  “什么?”

  “紫萱姐啊,她会来看你……”

  “别胡说八道了。”

  “没,没胡说,她知道你在这,她一会就过来了。”

  “她不会来的。”我的声音竟出奇的冷静,坚定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

  “怎么会,她是个聪明的人,你为她做这么多,她岂能不懂你的心意?再说了,紫萱姐那么善良……”

  “她不会来!她是不会来的!!!”我近乎咆哮地喊出了这句话。不错,紫萱聪明、善良,她明白我的心,她会对我感激涕零,可那又怎么样呢?她不爱我!她不爱我!!!即使心再痛,我也决不自欺欺人!

  那一晚景天倒在桌上睡着了,而我一直撑到天亮。门外没有出现我所期盼的俏丽身影,我赢了!

  临走时,我在墙上留下了几句话:十年后,冰风谷,千年之约,一朝了愿!

  我不会就此消沉的,我要变回原来的我,我还是那个重楼,永远不会被打倒的重楼!

  十年了,我又一次来到这里。

  依旧是那条小路,如今被白雪覆盖,那片竹林也不见当年的竹影班驳,那间小屋亮着灯,这茫茫雪夜之中惟一温暖的颜色。

  我缓缓走过去。

  我回来了。

  十年前,我黯然地离开了这里,这十年之中,我去了很多地方。在蓬莱的御剑堂,我第一次救她的地方,我久久站立着,那个叫商风子的发现了我。

  “你……你是那位高人?!”

  “我不是什么高人。”

  “老夫不会看错的,就是你啊。敢问高人怎么会在这里?”

  “没什么理由,我就是想来看看。”

  “上次蓬莱有难,全仰仗你出手才得以化险为夷,老夫无以为报,高人你……”

  “我上次出手并非为了你这蓬莱,也不需你报答什么。”我无心听这老头子罗嗦,转身就走。

  “高人请留步!……”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冰风谷,我找到了一个千年冰洞,里面冰光荧荧,似有奥秘,果然,当我走入其中时,发现了一件连我自己都惊叹的宝物……

  那是一个冰蓝色的灵池,池中的水发出幽蓝色的光芒,让人只要凝视便会感到心神得到净化般的纯净,我惊讶:这是什么水?为何我以前不曾见过?

  我绕池转了一圈,发现池边的冰柱上似有文字,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刻着:灵珠有泪,上苍垂怜,谁与共融,惟勇者堪!

  什么意思?难道……这是圣灵之泪所化的圣池么?莫非与女娲族渊源匪浅?也与她渊源匪浅?

  幽蓝色的池水似在召唤着我,我不禁伸出手去,谁知刚一接近那水,顿时一股寒气逼来,惊得我倒退几步。怎么会这样?女娲的灵泪怎会如此的冰冷可怕?她不是大地之母吗?我再看那冰柱上的字:

  谁与共融,惟勇者堪!

  勇者?

  我明白了,这世上也许只有勇者才有资格去爱女娲族的女子,只有勇者才配得上她们,才可以为她们拭去晶莹的泪珠吧。我深深地爱着一个女娲族的女子,我自问拥有足够的勇气,什么也无法阻止我的爱,那么,就让我与这池水融为一体吧。

  我迎着寒气,纵身跃入幽蓝色的池水中……奇怪!没有我预想的严寒,反倒有种很温暖的感觉将我包围!一股沁人的灵力,骤然注入了我的全身!

  怎么回事?我睁开眼,只见幽蓝色的池水散发出一阵阵的光芒,正源源不断地注入我的体内!

  这是?忽然,一股力量将我托出水面,而那一池的水就在顷刻化为乌有,冰柱上的字也不见了。我试着挥了挥手,那光芒就在我的指间萦绕。

  难道,我的魔力?我的魔力恢复了?我对准一根冰柱一扫,“喀嚓”一声,冰柱应声而断!

  真的!我的魔力恢复了!这女娲的圣泪果然具有神奇的力量,竟能让我的魔力如此之快地恢复了!我感到一阵喜悦,这是多久都没有的喜悦了。

  片刻,我又发现自己还是高兴的有点早:我的魔力虽然恢复了大半,然而和从前比起来还是差些。女娲圣泪固然神奇,如果跳入池中的是个凡人,他将脱胎换骨,可我是魔身,与女娲族血统相去甚远,即便吸收了女娲族的灵力,也不可能达到我原来的程度。

  但毕竟已有了希望,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我还要修炼,直到完全恢复!

  我看着那干涸的池水,心里充满感激。以前我从没感激过什么,这会儿对女娲族的感情却无法控制地滋长。

  我又想起了你,紫萱。若非我对你用情至深,今日我就不会那样义无返顾地跳下池了,也就不会吸收圣泪的力量,难道,你在冥冥之中帮助我么?

  我一贯不信什么宿命、造化的,可这时竟也不由自主地生出几许感慨来。紫萱,也许……你我的缘分不该止于此……

  ……

  我去了很多地方,长江、海、霹雳堂……凡是她足迹到过的地方我几乎都去了,只有一个地方除外:蜀山。我也找过许多妖和仙决斗,他们无一是我的对手,我的力量也在与日俱增,时空魔法也再度运用自如了。我决定回魔界看看,在这之前,我又去了趟蓬莱。

  在御剑堂,又见到商风子,他在打坐。

  “高人?久未相见,别来无恙吧?”这老头倒客气,还起身相迎。

  我没理他,只是走到了紫萱曾经站过的地方。

  “高人上次来访老夫没能好好招待,这次一定补上!高人请上坐,来人,奉茶!”

  一个弟子端了茶过来,一见我不知怎的,一失手把茶洒了一地。

  “你!你竟然弄脏她站过的地方?!”我的火气一下上来了,那个弟子吓得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没用的东西!我只需一下就能让他灰飞烟灭,可看到他这副窝囊相,我连手都懒得抬。

  “滚开!!!”我背过身去。

  “和玉,你怎么了,为什么如此失态?”商风子责备道。

  “弟子……只是被客人的气魄……吓着了……”那个弟子鼻涕眼泪地说道。

  “你下去吧。”商风子让他走了。

  “高人,请容老夫问一句,和玉只是弄洒了茶,你如此大为光火,莫非……是为了什么人?”

  “你什么意思?”

  “如果老夫没猜错,应该是那位紫衣姑娘吧?”

  “你……”

  “高人可是钟情于那位姑娘?”

  “……”

  “可老夫听说,她是长卿贤侄的未婚妻————”

  “你住口!!!”

  “长卿贤侄如今已是蜀山掌门,他————”

  “哼!”

  我扬长而去,身后传来商风子的声音:“姻缘不可强求,聚散总在转瞬间,切记啊!……”

  我的心仍在痛……

  ……

  我和景天约定决斗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决定暂不回魔界,去看看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女子……于是,我来到她窗外。今天是除夕夜,一个人类的节日,我也曾听说过。

  屋里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她,另一个是景天。我只能看见她的侧影,可是我已经很满足了。景天对她一贯敬重,这十年来,他一定很照顾她们母女,我知道,她的生活应该还不错。可是她心里是苦是甜呢?没有了那个姓徐的,她会快乐吗?

  十年,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以前的她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漫长,但是现在呢?萱花寂寞红,亭亭发几丛?紫萱,我真想知道,你究竟过得好不好。

  这时,景天发觉了我,从窗子跳出,我急忙闪开,匿于暗处。景天的功力果然大有精进,我能感受到他的变化。很好,这样较量起来才有意思。她追了出来,我终于看清了她。她一点没变,还是那样清丽脱俗,美丽不可方物,尽管她已是凡人,但岁月依旧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他们回屋去了,我还是久久站着。过了一会,景天出来了,他站在那里说了一句:“是你吗?出来吧。”我走了过去,停在他身后。

  他回过头,“果然是你,你终于来了。”

  “我说过会来的,我当然一定会来。”

  “你还好吧?”

  我一言不发,一掌推过,他急忙以掌来顶,片刻,“你的魔力……恢复了?”m.qikuaiwx.cOm

  “恩。”

  “真的?太好了!重楼,你怎么恢复的?居然这么快就……”

  “一言难尽。”

  “总之,你没事就好!这十年你一点下落也没有,我还担心呢!”

  “别忘了,冰风谷。”我转过身去。

  “哎,你……你还不打算去看看紫萱姐?”

  “……”我不想说相见不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你!”

  我走了……

  我始终在远处看着她,但她并不知道。

  昨夜我黯然离去,却怎么也无法在脑海里抹去她的影子。

  紫萱,我真的不想让你伤心,如果你能够忘掉那些痛苦的记忆,从此快乐起来,我宁愿你忘了我。

  今日我感觉到她的行踪,犹豫再三还是跟了去。她在菜市场,身边还跟着个小姑娘。

  我本来只想远远地看着,忽然一道亮光引起了我的注意:那里有个首饰摊,亮晶晶的首饰反射着阳光,我本无兴趣,却发现了一件与众不同的饰品————一支紫萱花造型的水晶发钗,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我走过去,“客官您要什么首饰?这里一应俱全啊!”

  “这个怎么卖?”我径直拿起那支钗,问道。

  “客官您真是好眼力,这是我们这儿唯一一件了,您是买了送夫人吧?夫人一定会喜欢,您可————”

  “我问你多少钱?”我打断他。

  “嘿嘿,客官,这钗是上品,打造极为不易,您若识货,该明白这钗价值不菲的吧?”

  “多少钱?”

  “既然您有心买,我也乐意交您这个朋友,原价五两银子,我四两就卖您!”那老板慷慨地说。

  “哼!”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丢给他十两银子。

  “啊?!客官您这是……”

  我没理他,拿了钗就走了,老板还在叫着“多谢您啊!您太慷慨了!以后您要常来啊,您这朋友我李老三交定了!……”

  正在这时,那个小姑娘跑了过来,冲向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她不是青儿吗?紫萱和姓徐的前世所生的孩子。我跟了过去。

  “好漂亮的花灯喔!”她趴在摊前叫着。

  “小姑娘,你要花灯吗?”老板问她。

  “要!可是我没带钱……”

  “小姑娘。”我叫她。

  “恩?”她回过头来看着我,到底是紫萱的女儿,她长得多像她母亲啊!尤其是那双水杏眼,秋波流慧,灵秀非凡,将来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叔叔,你是在叫我吗?”

  “恩。”我蹲下身,“你想要花灯吗?”

  “想啊,可是我没有带钱,只能等娘过来……”

  我买下了那个花灯,递给她。

  “叔叔,这是给我的?”

  “没错,送你的。”

  “可是娘说过,不可以要别人的东西啊。”

  “这是我送给你的,不是你要的,没关系。”我把花灯塞给她。

  “谢谢叔叔!你真好!”她笑得那么开心。

  “你娘在那边呢,快过去吧,别让她着急————对了,还有这个,送给你娘。”我把钗也递给她。

  “给娘的?”

  “对,快去吧!”我起身走开了。

  ……

  我看到她看见那支钗时的惊讶表情,她四处张望,没有发现我————我也不会让她看到我的。

  她握着那支钗久久沉默着,青儿还高兴地把玩那个花灯。终于,她们走了。

  紫萱,你戴上那支钗吧,你戴上一定很美,就当作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吧

  紫萱,你平安了。我终于把你送到了家,趁你没注意,我该悄悄地走掉。晚风吹了起来,我感到了冷。受伤的人都会冷。

  是的,我受伤了。

  刚刚在大殿内,烈风向我扑来,我用魔刀结果了他————是硬生生地结果了他,没有用半点魔力。而他却是全力以赴,结果自然是————我虽然杀了他,却也被他的力量所伤————外表看不出来,是内伤。而且我清楚,伤得不会轻,对于没有魔力护体的我来说,就算致命也不为过……

  可我不会让紫萱知道的,我的怀抱就是她的避难所,我要把她送回家!

  每走一步路,每说一句话,我都感到破碎般的痛楚,这不算什么,我身经百战,伤痛是常事了。何况……是为了她……

  再见了,紫萱……

  祝你……幸福……

  她追了上去,重楼!为何你总要在帮助了我以后默默无言地走掉,我……

  “重楼!”我追上了他,奇怪了,今天……他为什么走得这么慢?

  “重楼!”

  他站住了,回过头来看着我,他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他的脸,俊朗得让人心碎。

  突然,那笑容凋落了,他————他倒了下去!!!伟岸的身躯,就这样倒了下去!!!

  怎么啦?!重楼,你这是怎么啦?!我扑过去,费力地托起他的头,景天也赶到,见此情景也被吓了一跳。

  “紫萱姐,重楼……重楼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他突然就……”我的声音都发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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