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事会让几十口人消失了呢，不用说也能猜出，除了外面的风雨，一定还有来自内在的蛀蚀，人性的叵测，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会变得鲜血淋漓。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伍田要拼命保护那座古宅，要预定每年的雀舌茶。那个宁静的夜晚，伍田、闻英和老太太，安静地围坐在灯旁，明灭的灯光下，即便是废墟，也是最令人心安的所在。
不过，王美合奶奶的话还给了废柴一个启示，运动之初，闻家虽然被定了地主，但是却没有牢狱之灾，原因是上面有人保他们家，虽然后来祸起萧墙，没能保住，但是说不定那个“上面”还在。
上面有人好办事，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伍田的一夜成名，与齐镇洲这个著名的美术评论家有直接关系，因为齐镇洲在顶级的期刊上发表长文评论伍田的作品，伍田才得以声名鹊起，齐镇洲，就是那个“上面”吗？还是与“上面”有什么关系呢？
齐镇洲虽然早几年就去世了，但是他还有个儿子，齐桓。
同事帮忙，废柴和大丫联系上了齐镇洲的儿子齐桓。
初次拿到这个名字，废柴又发挥了自己的特长，给齐桓起了个绰号，“公公”。
脑回路有点曲折，因为春秋时期有个齐桓公，而这个儿子叫齐桓，缺了个“公”字，废柴干脆帮人家加上，一加还是两个，叫做“公公”。
这位废柴口中的“公公”，没有继承他爸的事业，而是当起了商人，开了很多家房产中介，房产市场一直火爆，他结结实实赚了一大笔。
对于他爸爸的事业，齐桓“光明磊落”地显出了自己的铜臭气，当废柴和他视频时，他一脸的不屑，“你们问我老爷子啊，他嘛，整天就是帮一些搞美术的写点评论，捧一捧那些人，人家给他拎两瓶酒，把他尊敬得找不到北，他再在大大小小的研讨会上坐个c位，刷点存在感。可是钱嘛，也挣不到几个，一点都不实惠，最后住顶级的养老院，还是我这个儿子出的钱，所以说，名气能换来钱，才是真的，换不来钱，就叫做虚名。”
说完这些，他特意凑近了摄像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然后才切入正题，“怎么了，他都西游好几年了，你们警察找他干嘛？”
废柴说，“s城有个著名画家叫做伍田，你父亲曾经给他写过长篇评论，这个人你知道吗？”
“名字我都对不上，不过有的画家有时候会给我爸送一些画，这个叫伍田的，是画什么的？”
废柴把伍田的画展示给齐桓，齐桓在那头皱着眉，脑袋四下转着看了好几眼，“这是什么？就是不同颜色的线条堆在一起啊，我以为我电脑出问题了呢，这人没给我爸送过画。”
“他的画都是这种风格，现代派的，有时候是看不明白，见仁见智，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听说过伍田这个名字，或者见过类似的画。”大丫问。
“我工作忙，老爷子在世时，我也不太去他家，这个名字，好像的确没印象，画也的确没见过。”齐桓顿了顿，又朝旁边看，似乎在找什么人，“不过或许我老婆知道，我忙起来，她负责去老爷子那里送点东西什么。”m.qikuaiwx.cOm
“老婆……”齐桓对着旁边大喊。
“怎么了？”一个女人出现在镜头前，一身杏色长袍睡衣，头上满是发卷，在镜头中看到自己，她略微不好意思地笑笑。
废柴问，“你听齐镇洲老先生说起过一个叫伍田的画家吗？”
“画这个画的吗？”那女人手指着伍田的一幅画。
“是的。”废柴回答。
那女人估计是刚擦过面霜，此刻不停用手轻拍自己的脸，眉头皱着，“这个名字，我倒好像听说过。”
废柴和大丫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那女人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啊呀，怎么都想不起来，可是总感觉这个人的名字在哪里听说过。”
“对了，你们是s城的吧？”齐桓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是的，我们是s城的，伍田也是。”废柴说。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从摄像头中可以看见，齐桓和他老婆面对面看了一眼。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调查的这个伍田，是出了什么事吗？”齐桓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漫不经心了，身体也微微坐正。
“不是刑事案件，是其他人的一件事情和他可能有些关系，我们需要调查一下。”
又是一会儿的沉默，齐桓夫妇又互相看了一眼，女人好像是得到了齐桓的同意，这才说，“虽然我不记得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人，但是如果这个伍田也是s城的，那我基本能猜出点什么了。”
“什么？”
“我先生平时很忙，公婆那边，一般是我去看看，婆婆在公公前一年去世的，他们那边的事情，我大体了解一些。”
“他们请过保姆什么的吗？如果请过，保姆可能更了解。”
“没有，婆婆去世后，公公就到养老院一直住到去世。你说起s城，我记得公公去世前一年，好像有些糊涂，总说以后去世了，骨灰要放到s城去，我们当时还有些奇怪，因为我从未听说过他和s城有什么联系。”女人说。
“也不是一点联系都没有，我记得父亲好像对s城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电视或者报纸上有关于s城的报道，他总是特地多看几眼。”齐桓补充道。
“他生前来过s城吗？”废柴问。
“这也是奇怪的，s城这么大个城市，应该有很多研讨会，可是他从来没去过，但是，他却似乎很留意s城的事情，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不喜欢那种现代化的城市呢。不过我也没有多想，和艺术搭界的人，有时想法总有些奇怪，喜欢搞点与众不同的。”齐桓说。
“你父亲很关注s城，但是却从来都不来s城。”废柴想了想，接着问：“你们看过他的户口本什么的吗？他籍贯是哪里？”
“我见过，他籍贯不是s城，就是我们这里，不过……”齐桓想了想，“籍贯什么的，你们警察知道的呀，报户口时，都是自己填的，对不对的，也没人知道。”
“你父亲有亲戚吗？”废柴问。
“没有啊，我的爷爷奶奶据说几十年前因为意外都去世了，我家的亲戚，都是我妈妈这一边的。”齐桓回答。
“那你觉得你父亲可能是s城人吗？”废柴追问。
“你这么说，我觉得有可能的，他去世前念叨了好几次，要把骨灰葬到s城去，我们都当他是糊涂了，没当真。现在你们说起他给这个叫伍田的写评论，我虽然不懂画，但是我看老爷子收藏的，都是古典主义的画，虽然我不知道好坏，但是起码能看懂，画上的人就是人，山就是山。像伍田这么多线条的，我没见过，估计他也不一定喜欢。”
“你是说，你父亲虽然给伍田写了评论，但是他不一定真心推崇这些画？”
齐桓在那边呵呵一笑，“也不一定，我是说，这一类的，比较少。”这一席话，就显出齐桓商人的本质来了，即便是实锤，也说得轻如鸿毛，好留下点退路。
但是在废柴听来，伍田和这个齐镇洲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s城的一座旧宅，四散的大家族，想要让骨灰回到s城的老人。
“那你父亲的骨灰呢？下葬了吗？”大丫问。
“他都走了多少年了，当然下葬了，就葬在我们这里的公墓里，上好的风水，价钱也是顶贵的。”齐桓三句不离对自己雄厚资金的显摆。
“他生前不是说，想葬到s城吗？”废柴问。
“谁当真啊，都以为是他病得糊涂了呢，再说了，他和我妈的墓地，我早就买好了，请高人看过，能庇佑子孙的。”齐桓晃着脑袋。
“叶落归根”一词，此刻在废柴脑中变成了“叶落未归根”。
当然，人活着都身不由己，何况已经死了，成了一堆灰呢？
假若齐镇洲是s城人，那他应该和伍田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才亲自出面捧红了伍田，也许，他们都是闻家人。
不过，伍田的事情，和赵春霞有关系吗？
或许，伍田的发迹，只是一个旧家族的隐秘，和赵春霞并无联系。
然而废柴觉得，既然查到这个程度了，不妨先把伍田这条线查清楚，即使他和赵春霞没有关系，也算是可以排除掉这个雾障，再从其他方向着手了。
而要验证伍田和齐镇洲是否真的有关系，就需要看到闻家老太太手中的那本家谱，她日夜抱在怀里的那本册子。
可是那是她的命根子，连闻英都很少能看到，废柴要看，又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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