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月来，贵妃沈氏吃不下饭，一日里不过吃一碗肉粥，再多一口也吃不下——虽然他百般呵护，但沈暨挨了掌掴的事，以及之后数件事仍一件不落地传到了她的耳中。
今夜入睡前，在他怀中，沈氏流着泪道：“臣妾入侍陛下，只盼着陛下与臣妾和睦平安、诞育的子嗣康健安泰。如今这个关口，陛下勿要以臣妾为念，不若多去德妃和昭仪处为好。”
天玺帝揽着她，轻声应道：“爱妃勿要悬心。不过一件朝堂争端，如今已尘埃落定，肇事者郑晖已被贬于下州······”
“此事正令臣妾悬心”，沈氏罕见地打断他的话，“太宰的三个嫡子中，嫡长子早亡、嫡三子云游而不知去向，只嫡二子勉强算个人物，如此郑晖这个庶长子更被太宰看重。如今陛下因为臣妾祖父而······”
“郑晖被贬，实是郑之涣之奏议。”天玺帝意味深长。
沈氏虽是一怔，但她的心思皆在如何不得罪太宰一府上，并未往别处想。遂她只轻声道：“既然太宰退了一步，臣妾未尝不可退两步、三步······”
天玺帝不再应。
沈氏的泪儿却未停。
半夜时，天玺帝忽觉身下湿漉，伸手一摸——粘稠，且带着热乎气儿！
“来人！”他怒吼。
在寝殿外值夜的四员宫婢登时冲入寝殿中。
点灯去看——床榻上是血！
而贵妃沈氏已不省人事、脸色苍白如纸！
“请院判！司宫台和太医院的都叫来！”天玺帝怒吼。
沈氏上回月信在三月中，至今约有五十余日未来月信，十有六、七是有怀了，但如今却碰上了这等事！
一时明月宫寝殿灯火通明，司宫台的女医官忙里忙外传递消息，太医院院判和十数位太医据着女医官的消息斟酌病情、写方子。
方子被十员内侍护着、一溜递到司药局。司药局的值夜官们又在十员内侍的看盯下取药、称药、熬药，片刻不敢怠慢。
熬好的药又被一溜小跑地护送回明月宫。
明月宫典执丁氏本已归女官所就寝，但闻知此大事，立即奔来服侍贵妃。
丁氏亲自点了手脚利索的宫婢喂药与贵妃，半个时辰半碗药下去，沈氏方悠悠醒转过来。
“可觉强些？”天玺帝握住沈氏冰冷的手，将她揽入怀。
沈氏的泪儿止不住地淌，好半晌儿，她只轻轻一唤：“陛下······”
天玺帝抚了抚她的发。
“陛下······咱们的孩子没了······陛下与臣妾的皇子没了······”，沈氏的泪已浸透他胸前的暗纹团龙。
“以后还会有”，他声音轻柔至极，“爱妃仔细吃药、爱惜身子，咱们的皇子皇女还会回来······”
寝殿内静谧极了。
宫婢捧着药，听天子提了一句“爱妃仔细吃药”，便想开口劝贵妃再继续吃一口。可这时，忽听殿外有仓促的脚步声。
沈氏已受不得吓，所以一听此声立即紧紧抓住天玺帝的衣袖，惊恐地瞪着门外，片刻后又“轰”地一下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娘娘！”宫婢们慌慌忙忙聚拢过去。
天玺帝已顾不上她，立即迈着大步行出寝殿。
四员佩刀内侍正立在殿外、急切地与曹浊说着什么。他们一见天子驾临，立即跪拜道：“卑奴叩见陛下！鸾翠宫走水！”
天玺帝心中一震，立即转身入内寝、提起佩剑，嘱咐典执丁氏“好生看顾贵妃”后，即出明月宫、登上弘华殿和凤仪宫坐落的高台。
立在高台上，可遥遥望见内廷西北角有火光，但不算大。
“通往内廷中路和东路的各隘口已由佩刀内侍精锐把守，以护陛下、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周全。另有精锐分三路于宫中搜捕嫌疑。但咱们佩刀内侍人手不足，所以求陛下调遣虎贲精锐。”
“好！”天玺帝直奔弘华殿，提笔写了令，又摘下一枚镶翡翠指环，一同递与为首的佩刀内侍。
“诺。”两员佩刀内侍捧着两样物事立即飞奔而去。
另两员佩刀内侍留下来继续禀报：“皇后娘娘无恙！鸾翠宫值夜的十四员宫婢无恙！”
天玺帝心中已升起不祥。
“火势刚起，皇后和鸾翠宫值夜的十四员宫婢便全逃了出来。卑奴们得了消息，立即调遣了掖庭罪眷和上林苑的内侍们扑救······”
“纵火者······皇后？”
“卑奴们不敢妄断！卑奴们赶到时，皇后只······皇后娘娘只立在鸾翠宫不远处盯着火看。因是匆忙出逃，皇后娘娘身上只有内衫，还是有宫婢去司衣局捧来衣裳与娘娘披上，卑奴们这才敢上前执礼。眼下，皇后娘娘与一干值夜宫婢皆留在苾芬园的芷轩，特请陛下定夺！”
天玺帝端坐着，只望向黑漆漆的窗外，不说话。
好半晌儿，他幽幽开口：“曹浊。”
“卑奴在。”
“你去与太后娘娘说，从今日起严查宫禁。凡传言······皇后有天神庇佑者，格杀勿论！”
“诺！”
看着曹浊远去的背影，天玺帝幽幽吐出一句：“传皇后。”
卯时初刻，郑滟姜身着一袭华服、头上用一支镶红宝金簪挽了一个髻，在六员佩刀内侍和十四员宫婢的随侍下，来到弘华殿。
这是她第一回踏进弘华殿——昂首阔步、容色端庄，褪去一身假扮的病气，换上从头到脚的无畏无惧。
她不想死。
但显然她的生死已由不得她自己。
方才，她站在熊熊烈火前，思忖：是谁想烧死自己？
显而易见的答案，是他！
面对刚刚想烧死自己的人，郑滟姜仍平静得体地执礼。
天玺帝点了点自己下手处：“皇后请坐。奉茶。”
郑滟姜依言而坐。有内侍奉来热茶。
“尔等退下。”他又吩咐。
“诺。”
眨眼间，弘华殿正殿东阁只有帝后二人。
幽深静谧中，他的声音尤显虚无缥缈：“皇后夜里可睡得着？”
“睡不着。”她的声音亦然。
“所以······就起床放了一把火？”
她转过头来，盯着他，蔑笑道：“敢做就要敢当。何苦嫁祸于臣妾身上？！”
他也转过头来，盯着她，冷笑道：“皇后以为······谁人纵火？”
她仍盯着他：“臣妾不仅读书少，亦非刑名中人，不敢妄自揣测。”
“朕命皇后揣测。”
她盯着他的眼，可什么也寻不到。她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眸子。
“朕命皇后揣测。”他又说了一回。
她不想死。
如果她开口对他说：“是你命人纵火，是你想烧死我。”
他会不会又露出那日的邪笑，应一声：“无误。”然后一剑扎向自己？
让自己真真正正死在这一日？！
她抬眸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宝剑，慢慢说道：“陛下将是青史留名的人，而臣妾则忝居陛下发妻之位。陛下若放发妻一条生路，定会为陛下于史册中增光、添彩。”wWw.qikuaiwx.Com
听了这话，他淡淡一笑，转头看向她，问道：“所以，皇后以为是朕命人纵火？”
她不敢应。
从她踏入弘华殿，到眼下，他开始好奇于她的镇静、从容，和遮饰极好的恐惧。
这样可不合他的心意。
他要看她的惊慌失措和语无伦次。
所以他突然起身，与她同坐在了下首处。
“朕说过皇后是美人，嗯？未尝美人恩，何辜美人命，嗯？”他的气息旋即劈头盖脸落下。
郑滟姜警觉地挣扎——并非因他的唇齿叩开了她的唇齿，而是因为他试图剥开她的衣衫。
她的挣扎令天玺帝如愿以偿、心情爽朗。
小衣里好一个温柔场。
“这是什么？”他陡然在她胸口上摸到了一件物事，抽了出来。
一只银盒。
其上写有“鸩毒”二字的银盒。
他的脸骤然冷下来，问她：“你想毒死谁，嗯？”
见藏不住，她便不遮掩，眸中满是桀骜盯着他：“谁想弄死我，我就毒死谁。”
他突然笑了，伸出手去捏住她的下颏：“皇后一定要记清楚自己说过的话，谁想弄死皇后，皇后就去毒死谁！”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皇后滟姜更新，第 22 章 贵妃与皇后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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