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远讪讪,再说不出话来,便仍回到书案前收拾起桌面的纸笔。
刘沁紧紧咬着下唇,不让怯弱的话从嘴里逃出去,眼睛茫然地望向窗外。
天宫寺没有等来崔通,崔迢气得将禅房里的物什砸了个干净,吓得空空临时抱佛脚:“恕罪,恕罪,阿弥陀佛……”
等到不能不动身时,崔通仍无身影,只一个更夫带了张条子过来,告知城门之事已妥。崔迢脸黑得深沉,对刘沁那慢吞吞的样子更加看不上眼,空空连忙为他打扇,使眼色哀求他千万冷静,不要发火。
刘沁故意走得极慢,想找机会在这临别之际说些好听的话,以稍稍挽回自己的过失,却又实在难过得紧,哽咽得直张不了口。待出了房门,上了马车,她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崔远没有走下台阶,只站在天宫寺的门外,神色自然地和了悟、崔通说着辞别的话,又嘱咐了老郭和小曼几句。
伴随着几声马蹄铁的踢踏声,马车缓缓动了起来,看着紧闭的帘子,崔远终没有掀开,再嘱咐她几句。
一行人走到城门时,果然有戍卫默默替他们开了侧门,放他们离去。等上了船,约莫听得有鸡鸣,却不见天光渐亮,天地间,又湿又黑,飘忽不定的寒气刺人骨髓,痛得刘沁眼泪直流。
她不愿回屋,反而掀了幕离,抓着船栏,看江面幢幢黑影。吓得小曼连忙舍了行李,跑过来催着她进屋。
崔通见了,不由又摇头:“女娃,还纸糊的,空空,你说我阿耶会不会直接被气过去?”
空空低头看鞋,大气不敢出:郎君正憋着一肚子火,连自己阿耶都敢开涮,他不要命了,敢接话。
……
昨晚淅淅沥沥下了一夜雨,天放亮时,雨不但停了,竟还有些暖阳。牡丹们得了一夜的滋润,在明媚的晨光中更加娇艳了。就是落地的花朵,也仍然美艳。
裴赐一路走来,啧啧不停,诗性大发,一连得了好几句。崔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静静地听着他议论,只有被追问时,方应一个“好”字。
裴赐过于兴奋激动,没有觉察出异常。倒是长知瞧出来了:崔郎君兴致不高。便拉着青茗想打听下,谁知蔫儿吧唧,哈欠连天的青茗,理都不理他。
从天宫寺出来,又花了几日将各处的牡丹都瞧了,裴赐和崔远这才收拾行囊,准备回长安。临回之前,崔远去了趟崔宅,想与崔通告辞,亦再劝劝,谁知敲了半天门,毫无反应。
青茗□□进去,里面已无人迹,只正厅长桌上放着封崔通的留书,六个字:出去走走,勿念。
……
撒开马蹄,一路疾驰,不过数日,就到了长安。裴赐不由仰天长啸,几日兼程,热汗淋漓,形容狼狈,却畅快无比。
只是卜一进城,就觉得长安似乎与他离开时有些不一样:街上人人喜笑颜开,这儿一堆,那里一堆,谈性很大。
裴赐不觉将马拢了拢,靠近正四下打量的崔远,悄声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崔远朝青茗使了个眼色,后者才下马准备朝那人窝里打听打听,就见一红色物体袭来,忙夹马腹驱马挡在崔远前头,将那红物一剑打了开去。
红物落地,看时,却是一块玫红纱巾裹着一个香囊。不远处二楼窗前,郑娘子正气鼓鼓地盯着他。
青茗偷偷看了眼崔远,崔远神色温和,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青茗却明白了,忙滚下马来,将纱巾捡起,拍打干净,冲进茶楼,向郑娘子赔罪。
裴赐正想揶揄取笑几句,但忽的想起卢婉莹,顿时意兴阑珊,不敢开口。
郑媛实在没料到崔远竟会这般拒人千里,却丝毫不气馁,反而在窗前朝崔远招手:“刚泡的龙井!”
崔远抬手要辞,郑媛抢了先:“有件事,正适合为郎君佐茶。”
要再辞,裴赐已下了马,催促他:“且听听又有何妨?”
又是拉又是推的将崔远弄上了茶馆二楼,自个儿却一阵风似地溜了,愣的崔远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倒是出来迎客的郑媛看见了,笑骂了句:“哟,裴十三这是怕我吃了他!”
说的是裴赐,但崔远此刻也不好再推脱,寒暄了几句,二人进雅间喝茶。郑媛的侍女给青茗使眼色,要他一起退去门外。但青茗今日似乎情绪过于低落,竟然愣是没察觉到。侍女无法,只得悄悄来拉他,青茗却是个木头,一动也不动,就杵在崔远身后。
郑媛看出味道来了,脸上却渐渐泛起笑来:“郎君此番去洛阳看花,不知可有什么收获?不然……”
郑媛压低了声音,将头凑近过来,一股淡淡的花香便兜头朝崔远袭来,沁人心脾,让人忍不住沉醉。
“呵呵,那就损失大了!”
若有若无的气息撞到了耳廓上,挠得人痒得不行,以至于崔远根本就没听到郑媛后面说的什么,只急急喝了几口茶。
“不过,塞翁失马,谁知道呢?”郑媛突的伸出手,就这么从侧面把崔远抱住,更是将头靠在他肩头,“她不要你,我要!”
郑媛声音极其亲昵,带着少女所特有的娇媚,一丝羞怯里倒有十分坦然和坚定。
崔远心里的旖旎却突的消散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冷沉了下来。m.qikuaiwx.cOm
“她就要成贵妃了,郎君不会忘不了吧?”郑媛抬头,狡笑着质问崔远。
崔远这才反应过来,郑媛说的根本就不是刘沁,洛阳之行的秘密并没有被爆出来。不由扶额失笑,他竟也有成惊弓之鸟的时候。
“我就知道郎君是个洒脱之人!”
郑媛误以为他对卢婉莹并不在意,忽的跳起,一巴掌重重拍在崔远肩头,豪气冲天地对他说:“郎君,你且侯上几日,我定叫我父亲亲自前来提亲!”
青茗装木头许久,听得这一句,再绷不住,也不顾不上尊卑,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媛。
郑媛的婢女也急了,急急拉着郑媛的袖子朝后退了些,悄声提醒道:“怎么会是娘子这边去提亲呢!”
郑媛不耐烦地一把将侍女甩开,又凑近崔远坐下:“有何不可呢?我就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郑媛,看上了崔家六郎,并且不顾一切,就是要嫁给他!”
婢女又是扯袖子,又是眼神哀求,可就是没能阻止这位小祖宗将这些话倒出来。
少女明媚得就如窗外的春光,干干净净,疏阔坦荡,只看着这张笑脸,便能让人觉得活在这世上,是极好的一件事。
可不知怎的,他就是想起去年冬日里,暖阳下那张气哼哼的脸,那双眼睛,也曾笑得纯粹无邪,天真烂漫……
眼见着同情心又要泛滥成灾,崔远连忙收敛了情绪,将刘沁从脑海抹去。起身朝郑媛躬身拜道:“娘子如此厚爱,实在是远的荣幸。只是远曾立志:天下不安绝不成家。所以娘子实在不必在远身上空耗年华。”
“天下不安绝不成家!”
“天下不安绝不成家!”
“……”
郑媛念着念着,越发觉得激动,不仅没知难而退,反而激流勇进:“我支持你!天下若安,你我功成身退,骑马携手走天涯;若是不成,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一番话说得崔远的心都有些悸动了,眼见着就要伸手抱向郑媛时,青茗在后头急得抓耳挠腮,话都说不明白了:“郎……郎……”
青茗很纠结,不知是该提醒,还是不该提醒。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遗女更新,第 59 章 提醒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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