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柳霜儿的心里却是极苦,娘亲一年前就是在这儿跳崖自尽的,尸体早已随崖下滚滚江水不知流到何方。还未等她在思母的悲痛中缓解一二,她就被自己的父亲卖与当地的大户,成了这当地一霸的第十八房小妾。
洞房第一夜,她就被那大户赶去厨房,做了宰鸡杀鸭的腌臜活计。
日子久了,柳霜儿身上的气味连她自己都嫌弃。嫌弃她的还有院中的仆人,女仆嫌弃她身上的味道,男仆嫌弃她的样貌,她右眉外侧有半个手掌大的胎记,凸出在皮肤上,单看她的左脸颊,她还算个美人,可是要看全貌,她就是个实打实的丑厨娘。
不知道她的父亲使了什么计谋,让那大户错以为她是个美人,不惜花重金买下她,听说她父亲在拿到银子之后连夜逃亡他处,去哪儿,柳霜儿漠不关心。
自从她十岁之后,她对父亲的记忆就只有酗酒、打骂娘亲,父亲原来在镇子上开着一家绸缎铺子,生意还算可以,家中也有些积蓄。
柳霜儿在十岁之前,父亲虽常不归宿,但每次回家都给柳霜儿带些女娃娃的小玩意儿,也陪着霜儿和霜儿的娘亲去逛逛集市,一家三口买些日用品,也算夫妻和睦,父女连心。
十岁之后,父亲就像变了个人,不回家倒还罢了,回到家就是寻衅滋事,酗酒打人,先是打柳霜儿,接着是柳霜儿的娘亲,打人的家什是摸到什么用什么,一次,他摸起一把菜刀,直直劈向柳霜儿的脸,是娘亲抱住了柳霜儿,那一刀砍在娘亲的后背上,饶是冬天穿的厚,暗红色的鲜血还是很快洇透娘亲身上的衣服,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父亲好像有些害怕,奔出门去,半年没有回家。
娘亲的伤养了很久,家中的积蓄渐渐空了,父亲却是再也没有拿过一钱银子回家,柳霜儿模模糊糊听说父亲在给某官宦之家送绸缎时,勾搭上了人家的小妾,再后来就听说,小妾被那官宦休了,父亲也被那家十几个奴仆打折了腿,那小妾一看父亲废了腿,就嫁往别处去了,父亲的绸缎铺子也被人设计,亏得一塌糊涂。
柳霜儿和娘亲在家坐吃山空,娘亲只得纺线织布,给人家浆洗衣服,赚一点家用,日子虽然清贫,娘儿俩终是相依为命,也算是苦中有甜。
不料这一日,有几个壮汉凶神恶煞般闯进院内,“这可是柳五的家,”柳霜儿的父亲排行老五,娘亲抱着哆哆嗦嗦的柳霜儿,点头称是。
来人不由分说,架起娘亲往外就走,其中一人一面走一面说道:“柳五赌钱输了,把你卖给我了。”娘亲撕心裂肺的呼喊、挣扎,柳霜儿在那几个人身后哭着叫“娘亲”,其中一人扭回身,捏住柳霜儿的脸,猥琐一笑,“长的太吓人了,不然,老子连你也弄走。”一抬脚把柳霜儿踹翻在地,左右邻舍出来围观,敢怒不敢言。
是夜,柳霜儿抱着娘亲的衣服哭了一夜,不知道娘亲被那帮恶霸抢到何处,她是否还能再见娘亲一面。第三日头上,邻家的张嬷嬷悄悄走来告诉她,她的娘亲趁人家不备偷偷跑出来,不料却很快被发现,无奈之下她的娘亲逃到后山山崖上跳崖自尽了。
柳霜儿闻此消息,心如刀绞,她发狂一般奔向后山,高高的悬崖顶下是滚滚的江水,她的娘亲死后连尸首都无处可寻。
柳霜儿抱着双膝在悬崖顶上呆坐了三日,任风吹雨打都一动不动,娘亲逃到这个方向,自然是想来家中和女儿见上一面,谁料咫尺天涯,母女二人已成天人永隔。
还是张嬷嬷领着自己的儿子大牛在山崖上寻到柳霜儿,此时的柳霜儿已经半死,多亏大牛把柳霜儿背回家,张嬷嬷悉心照料,柳霜儿才算是死里逃生。
就在柳霜儿清醒后没有几天,一天夜里,父亲突然回来,似笑非笑地说道:“霜儿,我给你寻了一个好人家,你嫁过去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柳霜儿压住心头的怒火,把头扭向一边。
那柳五见女儿不搭理他,又嬉皮笑脸说了些什么,扭头出去了,柳霜儿只听见“咔哒”一声,屋门被上了锁,她被自己的父亲锁在屋子里。
到了后半夜,柳霜儿只闻得一阵奇异的甜香,便浑然不觉,她醒来时已然是在一张牙床上,床上是红色的锦被,桌上是一对红色的蜡烛,有人踹开门歪歪斜斜走进来,扑通一声扑倒在牙床上,一把捏住柳霜儿的脸,端详良久,他猛地甩开柳霜儿,大声骂道:“混蛋,柳五,你连老子都敢骗,看老子不把你打个半死。”接着他大声叫道:“来人,来人,把这个丑八怪送到厨房去,让她好好给老子干活。”
奴仆们没有寻到柳五,自然把一腔怒气都撒到柳霜儿身上,她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计,住的是柴草屋,吃的是粗茶淡饭,勉强活命而已。
自母亲跳崖那一日,柳霜儿就心如死灰,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每日僵尸一般干活、吃饭、歇息,任凭何人逗弄,她都毫无反应,仆役们都叫她“活死人”。
一年后,柳五突然出现在柳霜儿宰鸡杀鸭的厢房里,她一见他,惊惧不已,原本跪坐在地的她“蹭”的一下站起身,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水盆。
其实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就是自己的逃亡一年的父亲,他的脸上被人左右交叉砍了两刀,吓人的刀疤让他看起来犹如厉鬼,他拄着棍子,右腿奇怪地弯着,显然是被人打折了,他的声音让她认出了面前的这个“厉鬼”就是她的父亲,那粗粝、嘶哑的声音让她毛发倒竖,她惊恐地向后退着,望着他,不知道这个“厉鬼”为什么突然出现她的面前。奇快妏敩
“霜儿”他堆出一脸的笑,那笑容让那交叉的刀疤看起来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你怎么干这个?这家怎么这么对待你,你还是跟爹爹一起走,咱们去别处,”他伸出手来拽柳霜儿,柳霜儿惊恐地举起双手,手中犹握着杀鸡的厨刀,柳五逼近柳霜儿,柳霜儿大叫着闭着双眼在胸前挥舞着厨刀。
等她平息下来时,柳五早已不知去向,她扑通一声瘫坐在地,那张丑陋的脸仍在她眼前摇晃。
那一瞬间,她心如死灰,活着真的没有趣味,还是死了最好。
她偷偷溜出后门,没人注意一个丑陋的厨娘。
此时的她已坐到悬崖顶上,既然死,那还是追随娘亲的脚步吧。
绚烂的晚霞铺满半边天,空中有一道光影划过,像是一只利箭呼啸而来,紧接着是“扑棱、扑棱”鸟儿奋力展翅的声音,一只苍鹰落“噗通”一声落在柳霜儿的脚边,那只鸟的右翅被利箭一箭射穿,鲜血滴滴答答沿着翅羽落在地上,苍鹰的头低下去,它用它尖利的喙去啄那只箭,似乎想要拔出它,可它哪里能拔得动,那只箭纹丝不动,苍鹰的两只翅膀无力地耷拉在柳霜儿的裙边,它的头颓然地歪向一边,晕死过去。
柳霜儿不忍,鸟儿何辜?遭此毒手。
她抽出随身携带的厨刀,只一下就砍断那只利箭,常年宰杀鸡鸭的活计让她练就好臂力,她撕下自己的裙角,拔出苍鹰翅上的断箭,迅速为苍鹰包裹住伤口,这是当年父亲殴打娘亲,她因此上练就的包扎技艺,苍鹰右翅的流血渐渐止住,它无力地抬起头瞅着柳霜儿,虽然只是只鸟儿,柳霜儿还是觉察到那眼中有感激,只因这一点感激,柳霜儿两眼一热,这一年多来,她从未被人正眼瞧过,此时的一只鸟倒让她感受到些许的温暖。
她抚摸着苍鹰头顶的羽毛,悲上心头,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奔到这山崖顶上来,柳霜儿一惊,莫不是有人发现她逃走追了上来,她警觉地站起身,手里紧紧握着那柄厨刀,脚步又向悬崖边上挪了一步,现在她只需跨出一步就能见到娘亲了。有东西在她的裙角微微抖动,她低头,是那只苍鹰,苍鹰好像在发抖,莫不是它也害怕?柳霜儿提起裙子,用裙角遮住了它。
一只狐狸窜上了悬崖顶,它黄色的皮毛在夕阳的余光里闪着光泽,它看见柳霜儿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嗅着地上的足迹,渐渐靠近柳霜儿,柳霜儿觉出脚下的抖动愈来愈大,是那只苍鹰,它的确是在害怕,怕得发抖。
那只狐狸渐渐靠近柳霜儿,柳霜儿挥舞着厨刀,大声呵斥,“滚!”谁料,那只狐狸却不害怕,仍旧慢慢走近,柳霜儿握住刀柄,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就在离柳霜儿两步远的地方,那只狐狸突然停住,鼻子好像嗅到了什么,扭头仓皇逃走。片刻间,柳霜儿便醒悟到它是闻到自己身上常年杀生的气味,没想到,这令人厌恶的味道竟救了她和苍鹰。
柳霜儿重新坐下,在裙角里抱出那只苍鹰,它仍旧颤抖不止,像风雨中摇摆的残叶一般躺在柳霜儿的怀中,柳霜儿抱着它,心里戚惶不已,自己为人一世,和这只鸟有什么分别。
忽然,柳霜儿举起厨刀,对着自己的左腕深深地狠狠地割下去,鲜血顿时涌出,她用右手推着那只苍鹰的喙,让它吸食自己的血,她不知道该如何救它,既然自己将死,这一身血肉已是毫无用处,如果能用它来换一只鸟的性命,那又有何不可。
那苍鹰初始摇头大叫,无奈柳霜儿摁着它的头,它动弹不得,不久,柳霜儿就听见那只苍鹰吸食鲜血的声音。
柳霜儿渐渐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时,她已在某处的大殿上,成了一名她无所谓的仙官。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千里霜天月华清更新,第 2 章 凡 尘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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