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候躺在医院，我都是陪一整晚的。”万嘉抬头，嘴抿成一条线，带着那么点撒娇的意味。
宁燃不动声色，轻挑着，“所以呢？”
万嘉让开一大半地方，拍了拍那边被子，“一起睡。”
“能拒绝吗？”
“最好不要。”
宁燃嗤了一声，朝那个不苟言笑的医生的办公室方向看了眼，“过会儿还要来查房。”
“躺着而已，又不干什么，不怕他看。”万嘉直勾勾回看着，似乎一秒都不想松开她。
“你不是脑子也受了伤吧，”宁燃凑过去查看，“我看看哪学的撒娇。”
万嘉伸手握住，在她无名指上来回搓了两下，又投眼去看，“戒指呢？”
“扔了，”宁燃搓着他的头，低声道，“人都没了，留着东西徒增伤感，索性就扔了一了百了，也好重新开始，找个更好的。”
“那还千里迢迢追过来，不是来找我结婚的？”
“有效期过了，鉴于你并不良好的表现，我得考虑收回之前的话。”
万嘉又近了分，吐了口气，说：“好。”
这回轮到宁燃疑惑了，“什么好？”
他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寂静，源于是个风俗特别的城市，到了夜晚舞龙舞狮的捧场声尤其响亮，“我再努力努力，给你戴一回戒指。”
气氛升到最高点，宁燃生怕自己沉溺在他过于真诚的眼神里，忘了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愤懑，从来不觉得命运对于自己是如此的不可抵抗，没过去之前盼他平安，过去以后，只觉得后怕。
那一句话要脱口而出的瞬间，被电话铃声收了回来，宁燃慌乱地躲开，翻出手机，是宁骁打来的。
她离开河京将近一个星期，没跟他们报备过，工作可以放一放，有人能帮她暂时压着，架不住宁骁喜欢多想。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这么大人了出门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吗？我去接你回来。”
甫一接通，宁骁连珠炮似的质问了一大堆，宁燃直接把电话拿远了些，他怎么养出这种性子的？大嗓门急脾气，没学着一点好。
手机被人夺了过去，万嘉打开免提接着，“好好说话。”
那边停顿了几秒，分贝又高了些，“宁燃，你赶紧给我回来听到没有？谁让你跑去找人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尊严？”
宁燃堵了堵耳朵，指了指门口，“你解决吧。”
把锅甩给他宁燃赶紧溜之大吉，在应付宁骁这方面，她必须认输。
万嘉无奈地摇摇头，对着那边，“别喊了，人听不见了。”
“我坚决不同意，快说她现在在哪，我去接回来，亏我之前那么信任你，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还好意思接电话。”
显然是真生气了，不然哪敢用这种语气对万嘉说话，“你姐能比你笨？安分点，用不着你来接，过几天我把人带回来。”
隔着屏幕宁骁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压迫，莫名其妙就“哦”了声，他还没骂完呢？
宁燃出了一趟手里还拿了两瓣哈密瓜，“护士给的。”
她倒是惹人喜欢，出去一趟还蹭了吃的回来，万嘉笑着接过一瓣。
宁燃最后还是没跟他躺在一起睡，怕压着他伤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样轻伤，只挂了半边身子，万嘉不落忍，让她回去睡了。
宁燃陪了两天，也没做些什么，样样都有人操心，顶多陪着说说话，在小公园里一起散步，河京那边催了几次，她得回去一趟。
万嘉知道的时候没说什么，淡淡应了声。
“不怕我跑了？”
“跑不了。”
若不是手里出了一层薄汗，宁燃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陈厚得到消息送她去机场，路上欲言又止地问她：“这小子还没动作呢？”
宁燃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紧迫感，出于关切的小心翼翼，原来抛开身份，回归最原始的特征人都是追寻平常的，或许有一天她也会这样。
“我们会安排好的，您放心吧。”
陈厚笑了两声，爽朗地点点头，“他从小可怜，也没个长辈帮他操心，我就腆着脸跟你打个商量，也算是替老路了结一个心愿。”
“他妈妈……”宁燃才想起，似乎也还是在世的，真能不管不顾吗？
陈厚重重叹了口气，“怪不着谁，我们这一行太亏欠家庭了，老路当年一牺牲就改嫁了，路小子后来是跟着他爷爷长大的，一个多月前他就跟我说，要是你没来找他，让我们别去打扰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宁燃心紧了紧，他到底对自己，有多不信任。
回河京两天，宁燃没来过一个电话，万嘉天天盯着手机看出花，也没收到来电，打过去的电话也没人接。
孙群看着他那样，“嫂子给我来过电话问了，兴许是怕打扰你休息就没打给你。”
万嘉无奈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现在回河京把人捆在身边，省的现在患得患失。
“下次她打过来，你给电话给我。”
孙群：“……”
他又不是公用电话亭。
宁燃回去了一个多星期，明显是躲着他，挑好了大晚上的时间给孙群问情况，被他逮到一次干脆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那个铁面医生那里。
万嘉摸不着她到底在搞些什么幺蛾子，审批了几次出院声明，都被驳了回来，心里愈发燥郁。
孙群借口上厕所跑去通知，“嫂子你到哪了？你再不回来嘉哥要从医生跑出去了。”
宁燃这边看着医院大门，说：“五分钟。”
没出五分钟，宁燃就敲响了病房的门，手里还提着花篮，“听说有人还闹着出院？”
万嘉压着没回话，瞥过眼不去看她。
孙群躲在角落里不忍心看这个场面，万哥太可怜了。
宁燃扬了扬手上的文件，说：“调院申请，想不想跟我回河京？”
万嘉还是不应声。
宁燃哄着趴上去，抱着蹭了两下，“我可就只有一天的假，公司还好多事等着我去做，不跟我走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万嘉狠狠咬了口她耳垂。
孙群咳了声，说：“我先出去了。”
宁燃把人拉开，笑得灿烂，“让你也体验体验联系不上人的感觉。”
“扯平了，”万嘉声音哑了哑，“不想再体验了。”
“好。”
两人清好东西，跟陈厚告了个别，宁燃早就订好了两张回程的机票，料定他这口气也憋不了多久。
特意订了靠窗的位置，今天的太阳看过去，有一道亮眼的线，把天空劈成两半，一半清凉，一半炙热。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源于的？”万嘉终于想起来问这个，按理来说这事属于保密级别。
“你猜。”
“算了，你总有你的办法。”
宁燃慢慢跟他从去找了齐煊说起，说她在源于这些天，每一刻都在想，是不是路过的某一个人就是他，也许他们只隔着一条街，她设想过无数次，如果在街头遇见他该怎么样，但真正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就形同陌路。
万嘉让她靠在肩膀上，说：“最后一次，以后不会让你提心吊胆了。”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
宁燃停顿了下，从包里摸出一个盒子，赫然是她说扔了的戒指，自己戴了上去，又拿出同样款式但尺寸显然大了一圈的另一只。
“我想让你知道，不管是不是最后一次，比起失去你，我更怕的是被你放弃，”
“我没有……”
万嘉的话哽在喉咙里，我只是怕不被你放弃却没这个本事守护你。
宁燃接过他的手，“上一次在台山你跟我求婚，你说想自私一次，但你为什么做不到，你还是不够自私，不像我。”
“我想说，好好陪着我吧，以后，从今天开始，陪我吃饭，散步，过最普通的日子，”宁燃慢慢把戒指帮他戴上，稍微大了一点，等他身体恢复就正好了，“万嘉，等回河京就结婚吧。”
万嘉从没想到会有被她的平淡语气触动到红了眼睛，她还专门跑了一趟台山做了一枚戒指。
“宁燃，你让我欠太多了。”
“慢慢还。”
“这辈子还不够，”万嘉努力克制着音量，怀里这团比他小一个圈的人，怎么就能让他时时刻刻体会到叫做被保护的感觉，“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等我来找你。”
“在源于那个晚上，你送我的木手串断了，那时候我是真的觉得，你开始下辈子了。”
不知怎么的，宁燃脑子里就冒出了蚌普寺门前那个老头，提着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大声的吆喝说：“我这珠子，开过光的。”
宁燃轻笑了一下，当真是开了光的，如果是有生命的物件，就相当于替他挡了灾。
正被她念叨的半吊子神仙，正挎着他一袋子宝物，丁里哐啷的响声伴着脚步，晃晃悠悠往山里走，嘴里还念念有词。m.qikuaiwx.cOm
“三分半路出家，梦里回想荒唐。
自古人间难忘，何贪地狱荒凉。
难得几何醉酒，散漫处小儿郎。
管它道骨仙风，我最是自思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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