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小说>修真小说>公主不为妃>第四章 阴谋
  “……”洛紫的手指慢慢屈起,过了一会儿又松开,她转头对兰溪道,“你先过去,我一会儿来找你。”

  “嗯。主子小心点。”

  看着兰溪去了花圃后,洛紫这才走回凌贵妃身前。

  “别拐弯抹角了,没意思。”洛紫直视前方,“有事直说,我很忙,没空陪你闲扯。”

  凌贵妃再度被她的话噎住,沉默了一下,才换了冷淡如常的表情,“好,总算愿意开口了,本宫就做一回好人,带你去见见你的姐妹们。”

  兴安坊么?

  洛紫心内陡然一惊,她为何要带她去那里?

  几天前,她几乎是放下了所有的自尊,恳求风行,不仅遭到拒绝,还被他的话伤到,今日,这贵妃居然主动要带她去‘兴安坊’,她究竟想怎样?

  一路洛紫都不曾开口,她也无暇开口,因为她在默记皇宫的地形。

  这一次有机会走出“听雨阁”,她才感觉到天菖皇宫的地形不仅复杂,还很难记,亭台楼阁穿插在假山曲水间,曲折环绕、层层叠叠,偏那贵妃还选最偏僻的小道走,所以她看得到的,只能是皇宫一角,偏偏经过的诸多宫殿还建的如此相似,更是看得她眼花缭乱。

  一行人到了一处清冷的院子后,远远地,洛紫就看见一道拱门。

  拱门周围的墙足有五人高,墙上还安了一排铁刺,门上的红漆脱落殆尽,露出腐烂的木头,却在外面又加了一扇坚固的铁门,拱门上没有牌匾,只有一层灰泥,泥上斜斜三个字:兴安坊。

  字体丑陋之极,像含了无尽的怨念。

  “属下参见贵妃娘娘。”铁门旁守着两持刀侍卫,见了凌贵妃,双双落膝行礼。

  “起来吧。”凌贵妃远远地站着,见那两侍卫愣着不起,不由皱着眉命令,“还不开门?”

  “禀娘娘,陌大人有令,须持有武士令牌或者将帅印,方可入内。”

  “哦?”凌贵妃挑了下眉,道,“哪位陌大人?左护法还是大将军?”

  “回娘娘的话,是大将军。”

  “这种地方怎么也归他管?”凌贵妃冷笑,“该不会是里面又发生了暴动,所以不敢让圣上知道吧?”

  “这个,这个属下不知。”

  “大胆!”碧珠实在憋不住了,上前一步,“连贵妃娘娘你也敢拦,不想活了是不是?”

  “娘娘饶命,属下不敢违抗大将军之命。”

  “那你就敢违抗娘娘的命令?”碧珠怒道。

  “碧珠,退下。”凌贵妃冷道,“你速速去将军府,把陌城叫来。本宫就在这里等他。”

  “是。”碧珠不敢再说什么,一溜烟跑远。

  趁着碧珠还未回,洛紫抬眼查看周围地形,然而,看了半天,却看不出这“兴安坊”有任何建筑上的缺陷,唯独一个地方有些特别,就是墙内有很多参天大树,秋叶萧条,沿着墙壁延伸开去,有的树枝甚至都伸到了墙壁外面。

  过了一会儿,洛紫忽然感觉有些晕眩,还有些喘不过气来,凌贵妃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立时明白了几分,又叫了丫鬟去请花总管过来。

  洛紫只觉胸腔肺腑烧得难受,浑身又是冷热交替,这才有些明白,上次那白衣公子定然没把自己体内的寒毒祛除干净,这会估计又是半个月一次的“真灵散”发作期到了。

  扶了墙壁勉强站住,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那凌贵妃却挑着眉看戏般地盯着她瞧,“熬不住了么?再等等罢,本宫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快。你若死了,本宫还不好向义父交差呢。”

  义父?那是谁?

  交差?向谁交差?

  洛紫只依稀听到了后面的话,却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又忍了一会儿,血脉越发凝滞不畅,痛得几乎快要倒下去。

  这时,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袭妖娆的红影。

  “哎呀呀——怎的这么严重了?”

  “别多话,还不把解药给她服下。”

  “娘娘别这么大火气,就不怕长皱纹么?”

  “花总管,注意下身份,别仗着义父待你好,就在本宫面前这般放肆。”

  ……

  耳边聒噪不已,洛紫无暇去听,双腿发软、慢慢倒下去,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扶住了自己的肩,一样物事撬开了她的唇齿,随后一丝苦味入喉。

  过了一会儿,她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青石上。

  抬眼一看,原来还在“兴安坊”外面,那大将军还没来。

  身周,凌贵妃冷冷地盯着自己,还有一张冠玉的脸也盯着自己看,明明是大冷的天,那红衣公子还摇着把扇子,笑得一脸嫣然。

  “气色好多了。”花槐看了她一会儿,才拱手,朝凌贵妃道,“既然已无大碍,属下先行告退。”

  凌贵妃点了点头,道,“义父不在,你可要把药房看好了。莫让人有机可趁。”

  “属下明白。”花槐敛步退下,微微一笑,“告辞。”

  花槐走了没多久,洛紫才从青石上站起来,远远地,就见一个官员模样的男子走来,身后还跟着碧珠。

  “大将军好大的面子,叫本宫好等。”

  “微臣给贵妃娘娘请罪了。”

  洛紫见那陌城约莫过了而立之年,体态微胖,面相拘谨和善,她早从兰溪口中得知,陌羽是大将军堂弟,但今日一见,令她甚为诧异,他不但与陌羽没有一点相像之处,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威武高大!

  正满腹疑惑,又听那贵妃道,“不必了,本宫也知你为人,自不会与你为难。不过,这兴安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居然连本宫都不让进。”

  “这个,恕臣直言。”陌城掏了帕子,擦了擦满头的汗,“坊内前几日接待了几批兵士,都是从南蛮的边境打完仗回来的,夜里不知为何,就与坊间的姑娘们打了起来,有四位姑娘趁机捣乱,不但一把火烧了西边的‘梦华楼’,还伤了十几名侍卫,企图叛逃。这事过后,圣上便命微臣封锁消息,严守‘兴安坊’,以后若无令牌,闲人不得再踏入一步。”

  “原来如此。”凌贵妃听罢,也不由吸了口气,“那四位女子关押何处?”

  “回娘娘的话,在东侧的‘琼珠楼’内。”

  “很好。”凌贵妃冷冷道,“叫你的手下把门打开,本宫倒要进去瞧瞧,都是些什么人,这等的无法无天。”

  她虽那样说着,却转头看了眼洛紫。

  洛紫立时明白,那四位女子定然与魅都有关。

  那陌城犹豫着止步不前,凌贵妃缓了口气道,“放心,本宫不会为难你,若有后果自会一人承担,断然不会让圣上知道。”

  陌城不敢再违命,忙叫手下打开了厚重的铁门,又与凌贵妃说了几句,这才离去,自始至终,他都未曾注意到洛紫。

  洛紫把前前后后的过程想了想,越发感觉这‘兴安坊’守备森严,一旦被关进去了,必难出来。

  她跟在后面,只觉每踏进门一步,脚步都沉重起来。

  那四名女子,真的是母皇的手下么?

  进了兴安坊,入眼处都是高大的樟树,居中是一座古朴的正殿,傍着正殿的则是四座参差不齐的陈旧小楼,西边的那座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只余了些断砖残坯,有人正在清理、修缮,想必就是陌城说的“梦华楼”,而东侧则有一座红楼,屹然耸立。

  楼间有婢女穿梭忙碌,见了凌贵妃一行,莫不齐声行礼,过了一会儿,正殿里走出三位女子,领头的那位想必是掌事官,远远地就带着自己的手下跪地齐呼“娘娘千岁。”

  凌贵妃走过去道:“薛承官,几日没来,这坊内怎的如此乌烟瘴气?”

  “回娘娘,是西侧‘梦华楼’起了大火的缘故。”

  “是谁放的火?”凌贵妃佯装不知,“查出来了没?”

  “回娘娘,已查出了四名女子,目下关押在东侧的‘琼珠楼’内。”

  凌贵妃点了点头,道:“好,你且带本宫过去罢。”

  “是。”

  那东侧的红楼就是“琼珠楼”,楼宇陈旧、古朴,楼外有一汪碧池环绕,碧池上落满了秋叶,池水肮脏、浑浊,还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臭,而池上则有曲折蜿蜒的木桥通往楼上。

  一踏上那咯吱作响的木桥,凌贵妃就用帕子捂住口鼻,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加快了步子就朝前走。

  洛紫见此情景,心里也一分分沉下去,她万万没想到,魅都的姐妹们会被安置到这等肮脏不堪的地方,连住的地方都如此之差,可想而知,她们平日该多么生不如死。

  但此时,她没空伤感,她必须仔细看清周围地形,顺便在心里默记下来,以备日后所用。

  然而,还未等她走过木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噗通”声,响彻耳际。

  这等荒凉的地方,这样诡异的声音,立时把一干丫鬟婢女吓得尖叫起来。

  巨大的水花四溅开来,那凌贵妃也像见了鬼一样,丢下自己的丫鬟婢女就往来的路上撤,一步也不敢再往楼上走。

  而洛紫站在桥上,一动也有动,她只是往声音来处快速看了一眼。

  她只看了一眼,就跳入了水中。

  凌贵妃捂住了嘴,把眼睛瞪圆了,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幕!

  这时,红楼上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哎呀,不好,有人跳楼了。快来人啊,有没有人救救她啊?”

  “大家别慌,下面已经有人跳到碧池里去救了。”

  “哎呀,那跳楼的女子是谁啊?好像才被‘冀将军’选中,进了‘玉阁’没多久吧?怎么突然就跳楼了?”

  ……

  洛紫忍着口鼻间的恶臭,以及周身刺骨的冰凉,竭力朝那落水的女子划去,她自小在冰天雪地里呆惯了,又深谙水性,不过片刻,就把那落水之人背上了岸。

  周围早已站了一圈丫鬟婢女,远处还不断有宫人纷纷跑来围观,到了池水边,莫不都瞪大了眼睛,连连抽气,不远处,凌贵妃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已觉蹊跷万分——

  “请各位退开一尺,她需要新鲜空气。”

  洛紫沉眉说完,罔顾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先清理干净那女子口鼻中的泥沙,随即开始按压那女子的胸腹,幸好,她跳下及时,没多久,那女子吐出几口浊水后,慢慢缓过气来,周围看戏的宫人也全都松了口气,还有人忍不住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洛紫这才颓然地跌回地上,抹去额上的水珠,见那女子气色开始恢复,已经睁开了眼睛,不由皱着眉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想不开?”

  “七……”那女子立时认出了洛紫,又惊又喜,声音哽咽、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在看到洛紫身后眼神如刀的华服女子时,立时把后两个字咽了回去。她不是不敢喊,她只是怕连累七公主。

  “以后再莫做这种傻事。”

  洛紫却罔顾身后几乎杀人的目光,旁若无人地伸手,就替那女子擦去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而又亲切,就好像对待从前宫殿里的侍女一样。

  她专注地凝视这女子的眉眼,只觉手指发颤,眼泪也慢慢溢出眼眶。

  方才,她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正是母皇手底下四大护卫武士之一,净秋,白级中段魅术师,没想到,被俘后,她居然落到如此凄惨之境。

  “七公主……七公主……我的公主殿下……我不是在做梦吧?居然还能够再见到公主殿下?”

  净秋终于不再顾忌那些凌厉慑人的目光,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洛紫,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好了,别哭……”洛紫轻拍着净秋的肩,等她稍微平静了些,才把她拉开,柔声道:“才从水里起来,再这么哭下去,非生病不可。”

  “是,属下让公主见笑了。”净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很快,又欣喜地上下打量洛紫,眼里仍是含着泪珠,喜不自禁,“能够在这里再见殿下,看来,是老天开眼,有意不让我净秋这么早就去见阎王吧?”

  “你还是老样子,这般豪爽、开朗。”洛紫由衷地感叹,随即又有些迟疑地道,“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逼到这个份上?”

  “……”净秋却不答,视线慢慢转向了“琼珠楼”,随后又转向洛紫身后的华服女子。

  洛紫立时明白了几分,也记起了身后还有一个人,不由扶着净秋站起来,两人依靠着,不慌不忙地朝人群里走。

  周围的宫人们见她二人目光坦然若定,纷纷让开一条道,洛紫也不客气,抱紧了净秋的身体,立时就朝桥上走。

  “看什么看,还不快给娘娘让开!”碧珠眼见洛紫走了,忙把堵在一处的宫人们统统撵走,那些宫人们见到碧珠身前站着凌贵妃,不由匆促行礼,很快散去。

  “慢着!”凌贵妃跟了上去,站在桥头,朝着洛紫的背影,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你想带我来的地方,不就是这里么?”洛紫仍旧朝前走,声音冷静沉稳,“怎么,现在后悔带我来了?”

  “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凌贵妃冷笑,“你今日若自行踏入‘琼珠楼’,日后就别想再出来。”

  “那正好。”洛紫拥住净秋的肩,眼神清傲、高远,“从走出听雨阁后,我就没打算再回去。”

  “你——”凌贵妃一下愣住,她本就打算找个理由把洛紫送进“兴安坊”当宫妓,没想到她居然自己要求进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即眉开眼笑起来,“好,这可是你自愿的。他日若皇上追究起来,你可莫要说是本宫强迫你的!”

  “听到了没?”碧珠在一边得意地强调,“他日若皇上追究起来,你可不要说是娘娘强迫你的!”

  “公主殿下,不要……”净秋见此已明白了什么,眼睛陡然张大,一步从洛紫身边跳开,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不,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进‘琼珠楼’!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绝对不可以进来!”

  “你能进的地方,为什么我不能进?”洛紫推开净秋的手,“不必再叫我殿下,如今我跟你一样,本就一无所有,还怕失去什么吗?”

  “不!”净秋眼见洛紫执意要过桥,终于落膝下跪,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道,“不!公主殿下,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净秋,还有千千万万的魅都死士!你不要这么冲动!若连你都被关进来了,那女皇陛下的遗志要靠谁来实现!公主殿下,万望以大局为重啊!”

  “……”洛紫肩膀一滞,被净秋的话镇住!脚步也终是停下来。

  “嗬,菏泽都已是一座死城,居然还提什么‘魅都死士’?”凌贵妃冷笑,“本宫倒要看看,你们拿什么来跟我轩秣王朝对抗!”

  “……”洛紫的手指再度屈起,又慢慢松开,眼里有冰雪般的光闪耀,她只犹豫了一下,随即转身拉起净秋,淡淡道,“你放心,这样的地方,岂能把我困住!我若真想走,只怕他们还留不住!”

  “好!好!好!这是哪里来的姑娘!这般的气魄!这般的果敢!我喜欢!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声音,洪亮而高亢,狂放而又恣意,立时把桥上所有的人惊住。

  洛紫抬眼看去,就见楼上走下来一位男子,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五官炯炯有神,身材高大、威武,那人一双鹰眼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嗬,本宫道是谁呢,这般口没遮拦!”凌贵妃站在原地,看着那男子,脸上满是笑意,“原来是从陇西过来的冀将军!什么时候回朝的?怎么朝中一点消息都没有?”

  “哈哈哈……”那冀将军又是一叠声的放声大笑,丝毫不惧凌贵妃的威严气势,“贵妃娘娘说笑了,末将回朝才不过两个时辰,朝中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哦?这么说来,将军是一回朝就来这里了?”

  “是啊,娘娘认为有何不妥么?末将听说那魅都女国被灭了后,俘虏了不少人间绝色,自然要先来大饱眼福,过个瘾再说!”那冀将军生性豪放不羁,又兼好色成性,自是没把凌贵妃的讥讽放在心上,他指了指洛紫,俯身一抱拳道,“这个姑娘,我要定了。请娘娘下旨将她赐给末将!”

  他深知眼前这位凌贵妃虽然未被册封为皇后,但册封已是迟早的事,何况传言她早已权倾中宫,发配个小小的俘虏自是不在话下。

  净秋一见那冀将军,浑身开始发抖,脸色也苍白下去,洛紫看出了她的害怕与恐惧,忙把她拉到身后,那冀将军却一眼就注意到了净秋,大掌一伸就要朝净秋捞去,洛紫护住净秋连连后退,那冀将军急得抓耳挠腮,涎着脸道,“我冀天放虽然出生草莽,但对女人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这位姑娘你刚才为何宁可跳楼,也不从我?莫非是嫌我手脚粗笨么?”

  净秋自是羞得一句话也不肯答,洛紫见此也明白过来,仰起头正要发话,却听那贵妃在一旁煽风点火:“冀将军既如此喜欢她们,那本宫今日就做主把她二人送给将军了。”

  “好。娘娘果然爽快!”那冀将军喜不自禁,一步上前,两只铁钳般的胳膊就把洛紫和净秋左右环住,“以后跟了我,必不会亏待你们!”

  “七……”

  “嘘——”洛紫蹙眉,低声阻止净秋说下去。

  因见碧池边上的樟树在动,树枝只不过微微摇晃了一下后,又立刻恢复了原状。

  ——看来,方才的那一幕,已被有心人打探到。

  不知为何,洛紫无端就定下心来。

  那景帝头一个不会答应,陌羽更不可能放任这冀将军胡来。

  就算没人来救,她也定不会让这什么冀将军得逞!她不但不会让他得逞,她还要想办法弄清到底有多少魅都姐妹困在“兴安坊”!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用镇定的眼神看着净秋,净秋也似明白了她所想,彼此轻点了下头。

  “冀将军且慢。”凌贵妃虽恨不能立时把洛紫送到陇西边荒之地、永无翻身的机会,但毕竟也存了几分担忧。

  “贵妃娘娘还有何吩咐?”

  “这两位姑娘,和楼里其他宫婢,身份有些不同之处,冀将军若真心喜欢她们,还须向皇上禀明方可带走。”

  那冀天放沉吟了一下,看了眼洛紫,见她五官神韵非常,一双黑眸冷定地看着自己,非同普通女子,自有一种巾帼气质,不由越看越喜欢,已打定主意非把她带走不可,立时转身对凌贵妃朗声道,“好,末将稍后就去面圣!”

  早在三年前,陇西的昌王手底下就出了位有名的“冀将军”,十五岁上战场杀敌,十六岁平定胡匪之乱,十七岁封将,十八岁进军西域,在陇西名声显赫,却是出了名的好色成性,这回他若执意要带走洛紫她二人,圣上就算不看他昔日的战功,单看在昌王的份上,也不得不忌惮三分。退一万步说,就算圣上不同意,那冀将军也定不会轻易放过洛紫二人。而她,则完全不需插手,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片刻,凌贵妃心里已转了几番,见那冀天放左拥右抱、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越发放下心来,也不去管那洛紫是如何的表情,她就抽了帕子,佯装惫懒,道:“本宫有些乏了,就不打扰将军。这两位姑娘先交由将军处置,面圣之事,可明日再说也不迟。”

  说着,还有意加重“明日”二字,那冀天放闻言一愣,随即眉开眼笑:“末将谢娘娘美意,恭送娘娘!”

  “梅兰二士,听命。”凌贵妃才出“兴安坊”,立时传唤手下。

  “娘娘有何吩咐?”黑衣劲装的女子双双掠出,抱拳叩问。

  “今夜,你二人务必严守‘琼珠楼’。在冀将军未出楼面圣之前,严防任何人劫走魅都七公主。”

  “是!属下遵命!”

  洛紫和净秋被那冀天放带回了“琼珠楼”,虽说楼外之景萧条如死,但进了楼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说不出的春光旖旎、奢华淫靡。

  洛紫在民间历练的那三年,虽然被严令禁止出入烟花之地,但她从小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自是要去看一下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于是一度易容成男子去过勾栏院,倒也长了不少见识。

  今日见这“琼珠楼”,她心里却是大大吃了一惊!

  四处皆有猩红绒毯铺地,房外灯笼高悬,室内红光潋滟,莺歌燕语绕梁间,简直是别有洞天,其奢靡淫逸程度不知胜过民间妓院多少倍。

  洛紫握紧了净秋的手,见她目中的恐惧仍迟迟不散,心下也明白了之前她为何那般阻止她进来这样的地方。

  这里,恐怕才是轩秣王朝的将士们最向往的销魂殿吧!

  难怪如冀天放这般的英雄人物,在回朝之日,连皇帝都不去觐见,就迫不及待地要来这里!

  一语不发地跟在冀天放身后朝前走,身旁不时有宫婢对她们指指点点,小声嘀咕。

  “哎呀,冀将军——”二楼走出一位掌事官模样的宫人,手里拿着一叠名册正从里间出来,见了冀天放惊喜出声,“冀将军,奴婢还以为您一气不回呢!”

  冀天放闻言一愣,随即转身把洛紫和净秋揽进怀中,像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般,朗声道:“宋承官何出此言!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冀天放搞不定的女人!”

  那宋承官听罢,这才看到了冀天放怀中的净秋,也同时看到了表情冷淡的洛紫,她只看了两人一眼,就跟着吃吃笑起来,却是躬身一礼道,“奴婢给将军赔罪了,都是奴婢教导无方,才导致净秋对将军如此无理,将军若要惩罚,奴婢甘愿领罪。”

  “不必了!”冀天放浓眉大展,朗声道,“本帅今日觅得人间绝色,心情大好,方才的小事不提也罢。”

  “那这净秋,将军还要她……”

  “她么?”冀天放低头看净秋,却见净秋把头转开不理会自己的目光,不由仰天长笑,“不要怕!本帅已见识过你刚烈的个性,往后,若非是你心甘情愿,本帅必不会强人所难。不过,你跟了我之后,今日之事,本帅断不许它再发生!否则,莫怪本帅手下不容情!”

  “净秋,将军宽宏大量才看得起你,你还不快谢恩!”宋承官皱眉下令。

  “……”净秋却直视前方,硬是不答一言。

  “算了。”冀天放却毫无怒色,大掌一挥道,“去给本帅准备一间上好的‘玉阁’来,本帅今夜不醉不归!”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等等。”

  那宋承官应答完后,转身欲走,却被一只大掌拉住,只见冀天放眯起眼睛,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宋承官听罢连连点头,随即对洛紫和净秋,皱眉道,“一个个又臭又脏的,还不快跟我过来。”

  房间内雾气缭绕,洛紫和净秋各泡在一个木盆内,一边躲开门口宫婢的视线,一边不时低谈几句。

  “殿下……待会儿该怎么办?”净秋现下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七公主!

  她反正早已豁出去了,大不了再跳楼一次,可公主殿下不一样,绝对不能死!奇快妏敩

  “不急,先看那冀天放如何做。”

  “我看,还是我那一招比较管用!”净秋很是不解七公主为何如此镇定,不由苦思冥想着对策,“待会儿,那臭将军若再用强,公主你就来个诈死,先把他唬住再说!只要过了今夜,等到明日面圣,那景帝若知道你会被带走,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洛紫却直视着虚空的地方,一言不发。

  好久没如此畅快地泡个澡了,她全身放松地靠在盆上,丝毫不去想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事。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梳理着湿漉漉的长发,眼瞳在水汽氤氲下越发漆黑深远,好似深潭不见底。

  过了一会儿,洛紫披衣站起,经过净秋身侧时,忽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净秋,今夜之后,你我恐怕又要分开,今日我以公主的身份,正式命你替我做一件事。”

  “公主请吩咐,属下誓死效忠公主!”净秋轻呼,几乎要跪地领命,却被洛紫及时阻止,“长话短说,你无须多礼,我还有些事未了,恐怕要在宫里多呆一些时日,而你不同,你必须要想办法出宫,寻找天下魅都死士。”

  “是,属下遵命!”净秋神情肃穆,转瞬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公主的意思是,要我……”

  “对。”洛紫眼里射出冷定的光,“这次是你出宫的大好时机。那冀天放不过是暂时回朝,过几天必定要回到驻守之地,你先想办法获取他的信任,等他带你走时,途中你再想办法逃走。”

  “那……殿下你呢?你怎么办?”净秋说着,眼里已是泪光闪烁。

  洛紫站起身,红烛的光芒把她的瞳映照地深远莫测,她淡淡地道,“我自有办法对付他,等到我出宫后,我会想办法去蝶剑谷,到时,你我在那里汇合。”

  “蝶剑谷?”净秋默念了几遍,随即又有些迟疑地道,“可是……”

  “可是什么?”洛紫开始梳理长发,有意盘起了发髻。

  “除去‘琼珠楼’内,我和另外三位姐妹外,其他楼内还有一百三十一名姐妹,她们……她们该怎么办?”

  洛紫沉默了一下,记起什么,突然道:“上次那‘梦华楼’失火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是。”净秋抬起头,看向门口的宫婢,眼里有愤恨的光,“我只恨不能把这整个‘兴安坊’都烧个干净,若不是那夜有羽箭手突然出现,我和底下三个姐妹说不定就已逃出去了。”

  洛紫再次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轻按了下净秋的肩膀,“会有那一天的,只要她们还能坚持活下去。”

  净秋再次诧异地抬头,眼前这乌发深瞳的女子还是昔年那个站在“华裳殿”外的小公主么?

  洛紫和净秋洗完澡后,双双换上了轻薄如丝的桃红纱衣,被两名宫婢领进了‘玉阁’内。

  那房间里点着缭绕奇香,桌上两根红烛明灭闪烁,屋内摆设古色古香,中央还烧着火炉,处处暖意融融。

  “将军您看看,满意不?”

  冀天放脱去了一身银丝软件,只穿了件白色中衣,手里捏着杯子,一口酒尚未咽下,抬眼朝门口扫了一眼,立时呆住。

  “好!好!好!”过了一会儿,冀天放才回过神来,把酒杯一丢,站起来,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就往宋承官手里塞,那宋承官也不婉拒立时接过,笑得合不拢嘴,“将军真是太客气了,奴婢都不知说什么好……哎呀,将军您还是少喝点为好,莫辜负了良辰美景啊。”

  那冀天放没空去听宋承官的话,只顾盯着洛紫和净秋痴痴地看,远看还不够,还要上前在她两人周围来回看、上下看,频频点头,喃喃叫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双鹰眼闪着焦渴的光,那宋承官见此含笑走出,派了两名宫婢守在门口,这才离去。

  “来,陪本帅喝一杯。”

  冀天放长臂一展,就把洛紫和净秋双双拢入臂弯,拥着她们在桌前坐下。

  洛紫是一脸淡漠的表情,仿佛在酝酿着什么,而净秋则皱紧了眉、攥紧了手指。

  “来来来——”冀天放拿起两个琉璃盏,放在洛紫和净秋面前,一面给她们倒酒,一面朗声开解,“本帅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怎的这么严肃!放轻松,放轻松!本帅还没喝够,暂时不会拿你们怎么样。哈哈哈……只要你们讨得本帅开心了,稍后,本帅自会温柔相待。”

  洛紫和净秋相视一看,目光无言交汇,随即各自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杯子立时见了底,那冀天放看得两眼发直,由衷地竖起了拇指:“好,果然不愧是女儿国的姑娘!这般的豪爽,本帅喜欢!”

  说完,又给她们一人各倒了一杯,自己则端了杯子,就要一气饮下,然而,洛紫却伸手,纤纤玉指一点,一下扣住了冀天放手里的杯子,唇角弯起,微微一笑,“将军莫急!”

  冀天放愕然,净秋诧异——

  “将军不觉得如此喝法,实在无趣么?”洛紫罔顾身旁两人惊异变换的目光,拂开纱袖,轻轻接过冀天放手里的杯子,放回桌子上,动作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那……”冀天放不明所以,直愣愣地深陷进洛紫一双烟染的瞳中,半天回不过神,过了一会儿,喉结颤动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道,“那美人儿……的意思是?”

  洛紫款款起身,红袖微动,低头一拜:“洛紫愿为将军献上一舞,希望能为将军助助兴!”

  “献舞?好主意!简直太好了!”冀天放如梦初醒,大掌一伸,就朝洛紫身前探去,“不必行礼,本帅对你一见倾心,早知你定是色艺双绝,今晚,就让本帅见识一番也好!哈哈哈……”

  洛紫嫣然一笑,随后灵巧地避开冀天放的手,从桌子边轻飘飘飞掠开来,颔首一礼,“那洛紫就献丑了。”

  “七……不要。”净秋捂住嘴巴,朝洛紫连连摆手,又是惊恐又是害怕。

  轩秣王朝为了倾覆魅都女国,大肆使用了“真灵散”,所以净秋也未能幸免,她自然知道七公主跟她一样身中寒毒,灵力遗失殆尽,而灵力是“魅舞”的力量之源,若灵力不够却强行跳舞,不但不会夺人性命,反而还会遭到“反噬”!那“反噬”的力量几乎可令舞者心脉俱断!

  七公主这是在赌自己的命啊!

  “净秋,你陪将军好好喝几杯。”

  洛紫只回头看了眼净秋,随即桀骜一笑,腾空跃起,桃红纱袖下冰洁的肌肤若隐若现,万千青丝跟着飞扬开来!

  不过眨眼,洛紫已摆出“凤翔九天”的姿势,双臂朝前伸展,单脚点地,凌空定住,随后,她如墨的瞳看着冀天放,妖魅一笑!

  十指交错滑下,很快分开,那速度快而轻,令人目不暇接。

  轻纱在她的指尖流淌,把她纤弱的身形裹住,宛若一道惊虹,又恰似凡尘仙子,见之令人心神俱醉!

  冀天放被那眼神摄住,早已不知身在何处,几度端起酒杯,却忘了喝,杯子里的酒液泼洒出来,他全然未知,也忘了叫好,只怔怔地盯着洛紫看,越看越觉得胸口不能呼吸,越看越觉得气血上涌,喉头像是被火点燃了一样,全身又像是被噩梦靥住了一样,不能动弹,也无法呼吸!

  净秋自是一眼看出了七公主跳得是什么舞,那是“魅舞”中最难控制的“九重纱”,难怪七公主执意要穿如此繁复的纱裙,原来是为此做准备!

  那“九重纱”耗灵力最少,威力极大,却需要舞者屏息凝神,将全身的力量灌输在纱袖上,控制纱袖的流转起伏从而慑人心魄!

  然而,这舞却有一个极大的危害,那便是跳舞时若有一个指法不对,极易筋脉逆行,被纱袖的力量“反噬”,导致窒息而亡!

  洛紫仍在跳,汗水沁出了额头,鼻翼不停龛动,脸色也有些发青,想必是快支持不住了。

  “殿下……小心啊。”净秋早已不顾一切地起身,若不是因不能在中途打断七公主,说不定她已出手阻止。

  “好,真好。”

  那冀天放丝毫未注意到任何异样的地方,仍在喃喃地感叹,再度端起了酒杯,然而,杯子到了嘴边,他的手指却突地松开,杯子“啪嗒”掉到了地上,那声音陡然把他惊醒,他奇怪自己怎么连杯子都握不住,不由俯身去捡杯子,然而,一滴血突然滑落,滴到他粗糙的手指上。

  血,哪里来的血?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鼻子,什么,他居然流鼻血了!

  传说,魅都女国的人会跳一种杀人的舞,直到这时,他才记起,他怎么醉到把这样重要的事给忘了?

  “你、你还不快……给本帅……停下……不!不要再跳!”

  冀天放终于明白自己被暗算了,立时封住全身各大命穴,捂住不断流血的鼻子,朝着洛紫大吼,踉踉跄跄地起身,然而只觉眼前直发黑,一跤跌倒,还把椅子带翻,简直狼狈不堪!

  净秋在暗处冷笑,随即一步跳开,闭目继续默诵“护心诀”,以免被洛紫舞姿里的魄力伤到!

  这时,屋子里的烛火啪地熄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洛紫冷笑一声,从半空徐徐落下,深深吸了口气,而后一步掠到床前,床头挂着一件银丝软甲,软甲后面挂着冀天放的大刀,她咬牙扳动那厚重的刀,劈头就朝冀天放身上砍去。

  然而,冀天放毕竟是习武之人,又加上洛紫突然停了舞步,他也察觉到情况有变,立时钻入桌子下面,就势一滚,便滚到了净秋那一侧,净秋吓得张口欲叫,忽然看到七公主在暗处盯着自己,她的目光玲珑剔透,在窗外月色下闪着冷定的光,净秋立时明白过来,微一颔首,很配合地转身,立时挡在了冀天放身前!

  “净秋,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洛紫佯作生气,手起刀落,生生砍在了净秋的臂上。

  那一刀下去,看似力大无比,然而洛紫毕竟气短体虚,等到刀落下时,势头已减去了大半。

  但净秋还是非常配合地惨叫一声,咬牙捏着手臂,指间鲜血滚滚溢出,而她身后的冀天放则瞪大了眼睛,一把抱住跌落回来的净秋,又是错愕又是诧异,未料到这弱女子居然舍身为自己挡刀!

  这时,门外响起了阵阵喧哗声。

  “陌大人,您不能进去!宋承官有令,今夜不许任何人打扰冀将军,何况冀将军房里的灯都熄了,有事的话,还是明日再来吧。请大人不要为难奴婢!”

  “哎呀,陌大人……”

  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

  门板立时裂了偌大一条缝!

  廊外的光把来人映照地宛若玉石雕刻,洛紫一惊,未料到陌羽会在这时赶来,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刀,再度朝冀天放逼近,然而,刀尚未举起,却当啷一声,被一样物事堪堪隔开,刀子应声落地,洛紫只觉眼前忽地一暗,转瞬,桌上的火烛重新亮起来。

  洛紫失了刀,不明所以,就朝陌羽狠狠地瞪了一眼。

  陌羽却不知何时已掠回门边,仍是抄着手,闲散地倚在门上,轻轻吹着额前纤长的发丝,好像方才根本未曾出手一样,他的眼瞳,如漆黑的宝石,他的眼神,好似掌控一切的神祗,三分的冷傲、三分的镇定、四分的果决,直叫洛紫越发迷惑,不知他为何要隔开她手里的刀,也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冀天放因受了内伤,加之要照顾净秋,正在手忙脚乱地给净秋止血,只朝门口扫了一眼后,又埋头继续给净秋疗伤。

  陌羽把屋内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一句话也不说,清俊的五官在潋滟的红光里分外耀眼夺目,然而,洛紫没空欣赏他的美,她只死死瞪着他,用眼神追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他却丝毫不理会她,也罔顾门内外所有好奇的目光,他只盯着冀天放,一直等到冀天放把净秋的手臂绑上了纱布后,他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冀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的神态悠闲、镇定,他的声音更是轻慢如丝,可洛紫却越发地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若要救她,就像上次那样,直接把她带走就好,为何这般的故弄玄虚!她困惑不已,索性定了心退回到暗处,静观其变!

  冀天放几乎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回,他万万没想到,久战沙场近十年、从未出错的他,今夜居然差点栽在一个女人手上!

  而今夜,居然还有幸得逢另一个女人舍命相救!然而,他毕竟是心高气傲之人,断然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屋内发生过什么事!

  于是,他把净秋扶到床上躺下,转身大步走到陌羽身前,很快就恢复了将军的架子,朗朗地道:“这位,莫非就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左护法?久仰久仰!”

  “不敢当。”陌羽淡答,从门边慢悠悠站直身体,抬手朝右边一礼,淡淡一笑,“冀将军,这边请!”

  冀天放纵有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但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作,更不敢拂了左护法的面子,于是回房换上银丝软甲、提了刀,就跟着陌羽走出了房间,临走前,还狠狠地剜了洛紫一眼,“你给本帅老实呆着!待会再来收拾你!”

  门被宫婢从外面锁上,冀天放还不放心,又吩咐人去把宋承官叫来,还放下狠话,若把屋子里的人看丢了,今晚就一把火烧了“琼珠楼”!那宫婢吓得掉头就去请宋承官,而门口也立时换了一拨武功高强的女侍!

  “哎呀,我的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承官远远地跑来,摸着门板直肉疼,“这可是才换的新门板啊!怎的又被踢坏了!到底是谁干的?”

  “回承官大人,是……是陌大人。”

  “陌大人?哪个陌大人?大将军应该不会来这里,那么,就是左护法?”宋承官叉着腰,揪着门口宫婢的耳朵,“死蹄子,你们是怎么看的门,不是叫你们拦住外人的么?是不是坏了冀将军的好事!”

  “陌大人执意要进来,说找冀将军有要事,还把冀将军叫走了,奴婢们拦不住他。”

  “老娘真是白养了你们!连个人都拦不住!”宋承官风风火火地推门,就见屋里的两个女人正在掐架,一人拉胳膊,一人扯头发,宋承官满腹奇怪,上前就把洛紫一把拉开,又瞪着净秋道,“下午不是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打起来了?哎呀,净秋,你手臂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快让我看看!”

  净秋与洛紫立时交换了下眼神,随即又心照不宣地把目光移开。

  “我受伤了,关你什么事!”净秋见宋承官伸手过来,咬着牙把手臂移开,脸上的泪珠串般掉落,“你既狠心把我卖给了冀天放,又怎的对我这么假惺惺!呸,我净秋不稀罕!”

  “哎呀,净秋啊,你怎么能说我把你卖了呢?”那宋承官抽了帕子,就要给净秋拭泪,净秋索性把头也扭开,“反正我已是冀天放的人,不正合了你的意?”

  “什、什么?”宋承官站起,满脸的不信,“你已是他的人?那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手臂?”净秋指着洛紫,冷道,“还不是她弄的,她见冀天放与我欢好,就气得拿刀砍我!”

  “她拿刀砍你?”宋承官更加不信,“下午她不是才把你从碧池里救上来的么?你之前,不是还宁死不从那冀将军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洛紫心内冷笑:就是要你糊涂,免得日后乱嚼舌头根,坏我大事!

  “她是救了我,可……可她没安好心!”净秋咄咄地指着洛紫,目露恨意道,“其实,我要求不高,只要冀天放能给我个名分,带我离开这里,以后我也就死心塌地地跟了他!”她说完,又狠狠地瞪着洛紫,咬牙切齿地道,“可她见冀天放与我欢好,怕他从此只宠幸我一人,就拿了刀要杀我……”

  那宋承官虽听得糊涂,总算听明白了一句,那就是,这洛紫和净秋,两人到底是决裂了,而且还是为了个男人!

  “哎呀,行了,绕得我头都大了!一个个这么没出息!待会儿,等冀将军回来了,他自有定夺。”宋承官叹了口气,转向洛紫,安慰地道,“我知你才进‘琼珠楼’,定然想借这个机会攀上冀将军,可你也该知道,净秋毕竟是冀将军最先看上的人,再怎么说,她也是‘先入为主’了。你既是被贵妃娘娘亲手送进来的,身份定然不简单,不过,你要明白,进了我‘琼珠楼’,可就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都一样听天由命,这次你若没被冀将军看上,那是你命里无福,日后我自会替你安排更好的主。”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洛紫坐在桌前,自斟自饮。

  那宋承官也不愿对着一张冷脸再说什么,就转身,堆了笑,又对净秋道:“净秋,你虽是犯了事来我这里,但一直以来,我都没拿你当外人看,我对别的丫头怎么样对你就怎么样。如今,你既想通了,愿意跟冀将军走,我也替你感到高兴,你放心,待会,我自会替你多说几句好话……”

  她的话未说完,洛紫就听到了“咔嗒”一声。

  清脆、利落的开锁声!

  洛紫的心没来由的一跳,呼吸也有些不均!

  净秋的事,她已有九成把握一定能成功,而她自己则是成败在此一举,能不能逃出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她正打算一掠而出时,门开了!

  门外走进来的,居然不是冀天放,而是陌羽!

  洛紫的心,在见到那张冠玉的面孔时,陡然一下落回了实处!

  她看到他仍是不进门,只悠闲地倚在门上,抄着手,任由满头的乌发落满肩头,略微有些凌乱,却掩不去额上一层晶莹、细密的汗珠。

  他把冀天放叫出去,做了什么?

  她感觉有些奇怪,他的发向来是束起的,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完全变了个模样?

  不过,他披着发,又微微喘着气……说不出的动人……她第一次莫名红了脸,幸好她是藏在暗处,否则,他若知道她如此失态,定要笑话她吧?

  不过眨眼,洛紫心里已不知转了多少念头,等回过神来时,就见陌羽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身前,他把手撑在桌子上,用那双幽深的瞳盯着自己,眼神里的光灼灼如火,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旁若无人地揉着她的发,随后还一把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笑着道:“还躲在这里做什么?起来吧,跟我走。”

  他居然说她“躲”在这里?

  她瞪大眼睛,一下愣住,她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盯着自己,当然也在盯着陌羽,她早已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可陌羽却一点都不顾忌什么,居然旁若无人地就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她跟着他,还带着一脸的茫然,她还未来得及跟净秋道别,就被陌羽霸道地带出房门。

  门外,还站着一个人,正是冀天放!

  他背对着她和陌羽,把大刀抗在肩上,站在走廊里一动也不动,他的刀上有血一滴滴落下,他的手指上也沾了血,他站在走廊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路过的宫婢早已吓得四散逃窜,深夜下的走廊寂无人声!静到只有她和陌羽的脚步声!

  然而,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冀天放似乎一刀剁在了门上,还狠狠地骂了句:“他娘的,女人就是晦气!”说完,一脚把门踹开,狠狠地一摔,就进了“玉阁”。

  洛紫有些不放心净秋,突然放慢了脚步,迟疑着不肯走。然而,她还没折回身,突然就觉眼前一黑。

  “陌羽,你干什么!”她立时轻呼,竭力要从他宽大的披风里钻出来,然而,他却霸道地把她的脑袋按回去,“别说话,若要出去的话,好好配合我。”

  她终于被惹怒了,他凭什么这么霸道!他以为他是谁!

  她忍不住手指一动,就朝他手臂上狠狠地掐去,然而,手指才触上他的胳膊,却立时停下了。

  她摸到了粘稠的液体,那好像是血。

  陌羽……受伤了?

  难怪他的长发披散开来,也难怪他的额角上沁出了汗珠,他大约与冀天放对决了一场,然后又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冀天放。

  她很想知道期间的过程,可她也清楚,依他一贯的脾气,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说。

  她已隐约猜出了什么,不再抗拒,也不再多问,抽了随身的手巾,就在暗处摸索着给他包扎伤口。

  她明明很小心地不去碰他受伤的地方,然而,还是听到了一丝轻悠悠的吸气声,几不可闻,似怕她听到。

  “其实,你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洛紫的眉蹙起,轻叹了口气,“又何必这般的拼命?”

  陌羽不答,把手臂移开了一寸,却仍是把她捂在披风里朝前走。

  洛紫的手指微一怔,又慢慢放下,算了,也许他并不是为了她而拼命,就跟上次一样,他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可转念,她又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要计较他是否为了她而拼命,她本就不该动这种奇怪的念头。

  然而,不可避免的,她还是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子香气,像青涩的合欢荚果,淡雅而洁净。

  她看不见前方的路,只能看到自己的青缎小鞋,和他的黑色布鞋并排朝前走,路过的地方,还听得到宫婢频频发出惊呼的声音,有的还跑过来给陌羽行礼,然而并未得到任何的回音,她猜测着,陌羽大概只是点了下头或者淡淡一笑。

  他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当然更不会让她露出面孔来,可,他以为如此就能完全掩去她的行踪么?

  她的猜测没有错,才走出“琼珠楼”,陌羽就停了步子。

  夜黑风高,风里还有凛冽的杀气,直刺肌骨!

  “站这里别动,我去去就回。”

  她听到他沉定地嘱咐她,不容她回答,就把她头上的披风倏地掀起,她畅快地呼吸着夜里的清风,低头却发现披风并没有被全部掀掉,反而落回了她的身上。

  她抬头,陌羽不知何时已掠上了桥,风吹开他的发丝和衣衫,把他的身影衬得宛如魅影。

  白天走过的那道桥上,赫然站着两个人。

  一人持剑一人执鞭,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她一眼就认出了桥上的人,正是那贵妃手底下的梅兰二士,那一次在“听雨阁”里她差点与她们交手,她当时就看出她们身手不凡,定然不是普通的女侍。

  若是在两个时辰前,她大概会飞掠上桥助陌羽一臂之力,可才经历了一夜激战,她早已有心无力。

  她只能倚在桥头,静静地观战,也任由极度的挫败感把自己淹没。

  她原打算先冒险得罪那冀将军,替净秋铺好路,然后她自己再想退路,然而,事情不但没有按照她原先设想的发展,反而还大大超出她的掌控之外。

  她不知陌羽做了什么,居然令冀天放不但不找她算账,反而还轻易放过了她,最后,居然还忍气吞声地回了“玉阁”。

  她既已脱险,就开始担忧净秋,若冀天放识破了那招苦肉计,看出了什么破绽,那净秋不但逃不掉,极有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那样纵横疆场、英雄般的人物,就算再怎么好色成性,也断然不会容忍别人玩弄自己的感情罢?

  她又看着桥上的陌羽,有些不安又有些焦虑,还有些头晕目眩,妄自动用“九重纱”的后果,就是血脉凝滞、体虚气短,出了“琼珠楼”,被冷风一吹,更是发作的厉害,手脚僵硬,连一步都挪不动了。

  也不知桥上的战斗进展如何,她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滑下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边好像亮起了鱼肚白,她忽然感觉身体被人抱了起来,还有人在耳畔轻声呼唤,她只来得及动了下眼皮,就彻底地昏睡过去。

  好像回到了华裳殿,她还是十五岁时的模样,穿着紫色的纱衣,在空旷的大殿里纵情地跳舞。

  周围慢慢走来一些人,姐姐们在笑,德清宫的师父们也在笑,而母皇则坐在高台上,对她远远地招手,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洛紫,快过来,到母皇身边来……”

  “母皇、母皇,我跳的好不好看?”她提了裙裾,兴冲冲地奔过去,然而,她每向前走一步,那白玉的高台便消融一寸,而母皇的手指也跟着一根根折去,所有的笑容转瞬凝滞,而后从中间片片裂开。

  很快,整个华裳殿轰然灰飞烟灭,只剩了她一个人愣在原地,手指还伸在半空,天上下起了无数的花,好似娇美的蝴蝶,簌簌穿透她的手指,却立时化成了殷红、灼热的液体,从她的指间滑落。她怔怔地低头,惊恐地看到,自己站在了汪洋的血海中……

  “哎呀,阁令大人,主子好像做噩梦了,奴婢去把她叫醒。”

  “主子、主子,你睡了这么久,也该醒醒啦。”

  洛紫睁开眼睛,就见兰溪坐在床前盯着自己看,见她苏醒过来,喜得跳起来就往外屋招手:“阁令大人,快来看,主子醒了啦。”

  “兰溪?”洛紫张大眼睛,披衣坐起,“我这是在哪?”

  “主子,你睡糊涂了么?这里当然是听雨阁啊。”兰溪再度回到床边,扶着她坐到椅子上,房间里放了火炉,周身暖融融的,一点也不冷,可洛紫这一觉醒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看窗外,不觉惊呼:“下雪了么?”

  “嗯,下雪了。”洛紫转头,就见风吟从屋外走过来,依着她坐下,望着外面白茫茫的天空,有些惆怅地道,“天菖已经好多年没有下过雪了,今年这场雪真是罕见啊。”

  兰溪也跟着走到窗前,转头望着洛紫,眼睛亮闪闪:“主子快点好起来吧,奴婢还想出去跟主子一起打雪仗呢。”

  “你喜欢打雪仗?”风吟笑盈盈地问兰溪,兰溪点头嗯了一下,风吟就朝外屋吩咐:“雨韵,你和兰溪出去玩吧,不必守在屋子里了。”

  兰溪立时明白阁令大概有话要和主子说,忙谢了礼和雨韵出去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公主不为妃更新,第四章 阴谋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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