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承尧虽住着西式别墅，吃的东西还是偏爱中式，桌子上很快摆满了包子，豆浆，油条，海鲜粥。
各种香气交织在空气中，形成霸道的香味，罗城英昨晚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干净了，之前不觉得，这会儿心里的石头落下，肚子直叫起来，下人摆好饭，也不等主人招呼，他拿起包子就啃了起来。
两人也不多话，都埋头自顾自吃着，满当当的桌子很快只剩下一堆空碗碟。
罗城英喝完最后一口粥，摊在椅子上常常舒了口气，刚想说几句场面话，就听牧承尧头也不抬地说道：“有空就歇会儿，之后有的是时间让你说。”
罗城英嘴巴开合了几下，还是有些适应不了未来顶头上司这朴素实际的工作作风。
不知道整个盐城官僚体系都是如此，还是单牧将军是独例。他来不及多想，积累的疲惫在此时爆发，靠在椅子上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眼前站着穆督军派来的人。
牧承尧见他醒了，整理好衣冠，站起身，“走吧。”不等回应，便率先向外走去。
罗城英暗叹一声，对着来人社性地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
昨晚那么大动静，穆大帅一大早就知道了，另一帮人是谁暂时还没有消息，但逃跑的那帮人最后进了牧承尧的地盘，很多人都看见了。
副官报告的时候，穆浮生也在，正想抓住这个把柄，让牧承尧好好脱一层皮，被穆大帅瞪了一眼，乖乖低下头，暂时偃旗息鼓。
牧承尧带着罗城英进了督军府，一路畅通无阻，他先把罗城英安排在楼下会客厅，独自一人走进书房。
穆浮生见牧承尧还是一副天塌下来老子顶着的淡定模样，勉强按下的心思再也忍不住，不等牧承尧行礼，首先发难：“牧承尧，你竟然敢在城中持枪械斗，也太不把大帅的禁令当回事了！”
穆大帅看着这个急躁愚蠢的儿子，眼里闪过失望。
牧承尧一进门就被喷了一脸，也不以为意，他理都没理穆浮生，径直向穆大帅行礼，然后把昨晚的前因后果汇报清楚。
“死了几个人？”穆大帅也没想着帮儿子找回颜面，只看着牧承尧。
“五个。”牧承尧面无表情，“至死都没拔枪。”
犹如静水流深，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涛汹涌，牧承尧冷静平淡一如往昔，没有人能窥视到他的所想所思。
穆大帅沉默片刻，烦躁地搓了一把脑袋，指着牧承尧骂道：“我下禁令，不是让你坑自己人的！就这么白白搭上了咱五个人，那可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啊，就让他们死在这种地方！太他妈委屈了！”
骂完还不解气，又“哐”一下扫翻砚台。
死人谁没见过？他早年为了坑对手，拿上千条人命往里面填，眼都不带眨。
可那是战场上，士兵上了战场就要有必死的觉悟，即便死了，那也是英雄。而不是憋屈地被人打死在自己家门口！
牧承尧一言不发，垂头任训。
穆大帅说是这么说，可两人都清楚。要是当时开了火，人只要活着回来，牧承尧一定会出手保人，穆大帅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可一旦开了口子，这条禁令就算废了。
那五个人，是用自己的命来维护穆大帅的根基。
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人能够随心所欲。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背负着前人的心愿，继续负重前行。两人都看淡生死，不管心里怎么想，此时只能就此作罢。
穆大帅暗叹一声，按下这个话题不提，转而问道：“确定和日本人有关？”
“罗城英这么说，我已经派人调查了，目前还没有消息。”
那帮人既然敢做，想来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穆大帅沉吟片刻：“你觉得罗城英这人，可用吗？”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和谐自然，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会以为父亲在考察儿子功课，反而穆浮生这个正儿八经的太子被晾在一边。
没人理会他，穆浮生只能铁青着脸站在一旁，听到父亲要用牧承尧的人，忍不住抢话：“父亲！把一个人人皆知的贪污犯放进钱袋子里，就像把老鼠放进了米仓，还请您三思！”
牧承尧也不和穆浮生争辩，只看着穆大帅道：“罗城英这个人，在经济一道确实很有能力，早年我母亲看完他的论文，赞他不拘一格，敢为人先。”
“既然你母亲这么说，那必然错不了。”穆大帅沉思片刻：“财政部次长的位置还空着，再等等看，若是没问题，就他了。”wWw.qikuaiwx.Com
“是。”牧承尧军靴一磕，踏在地板上发出咚一声，“罗城英我带来了，大帅要见吗？”
“父亲，让一个巨贪担任我们的财政要员，这不是要天下人耻笑吗？”穆浮生又急又气，顾不得其他，直接打断两人：“财政部门不比其他啊父亲，凭罗城英的能力，要是做了假账我们也未必能看出来啊！”
“你闭嘴！”穆大帅终于忍不住捏着眉心，“那些税款去哪里了，普通人看不出来，你也看不出来吗？”
穆浮生当然清楚罗城英就是个背锅侠，不过，谁让他是牧承尧带来的人呢。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他是南方那边丢出去的弃子，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在这个当口我们把他捡回来，那不是打上面的脸吗？别人又该怎么看我们？”
“名声是个屁！”穆大帅拍了一下桌子，响亮的声音让穆浮生心脏一跳，“你给我记住了，有枪有兵，你就是名声，只要拳头够硬，你打了上面左脸，他笑着还得把右脸伸出来！不要本末倒置了！”
穆浮生脖子一缩，生出退缩之意，转而看到一旁老神在在的牧承尧，心里怒火直窜，便硬梗着脖子不服软。
难道父亲就不明白，拿枪的和抓钱的搅合在一起有什么后果吗？他就那么信任牧承尧，甚至胜过自己儿子！
“可是，罗城英不一样！”穆浮生嫉火中烧，满心都想着要和牧承尧一争高下，但在穆大帅的威势之下，反驳声到底小了许多。
鼠目寸光，不顾大局，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儿子！
要不是只有这一个血脉……
“嘶——”
穆大帅一口凉气进嘴，牙疼得忍不住捂住腮帮子，即将出口的斥责全部憋回了肚子里。
“大帅？”牧承尧一个箭步上前。
“父亲？”穆浮生也忘了自己的打算。
穆大帅半天没动，等那阵疼痛过去，才摆手向两人示意自己没事。
穆浮生不放心，转身出去找信任的大夫。
牧承尧则关切地看着穆大帅，“您的牙已经疼到这个地步了吗，要不还是找西医瞧瞧？”
“没事，就是些小毛病。”穆大帅不觉得这有什么，疼就疼呗，他又不是没疼过，“人老了，难免有乱七八糟的毛病，你知道就好，不要说出去，不然下面的人又要大惊小怪了。”
牧承尧抓着宽檐军帽的手紧了紧。
他不觉得这是小事，自从大帅开始牙疼，到现在已经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这让他怎么能不担心？
“各大势力在蜜月期，摩擦也少，您趁着这段时间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牧承尧一向少言寡语，平时大帅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这次却难得的罗嗦起来：“建立丰功伟业不在于一朝一夕，这还是您教导我的。”
穆大帅也想起了以前在战场上的事。
不由笑骂：“臭小子，倒教训起老子来了。你那时候能跟我比嘛，人都成了血葫芦了，还不要命的往人枪口上冲，我不压着你，难道要看着你去送死不成？”
牧承尧还要开口劝，穆大帅不耐烦道：“行了，什么时候连你也变得娘们唧唧起来，这事就这么定了。”
看牧承尧皱着眉，不赞同的模样，穆大帅叹道：“浮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现在看着风平浪静，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滔天巨浪就打过来了，不想到时候被掀翻，就得时刻防备着。我就怕我打个盹，醒来就被拔了牙。”
“大帅，您觉得局势有变？”牧承尧敏锐地领会了穆大帅的潜台词。
“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这天是迟早要变的，我最近心跳的厉害，总觉得要出事。”
穆大帅宦海沉浮几十载，对于危险有种本能的直觉，因此即使牙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也不愿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病了，就是以免节外生枝。
他捂着腮帮子沉思，表情越来越难看。
“狗娘养的竟敢在老子地盘上随便杀人，看来是笃定了不会留下证据，城里肯定少不了这帮狗东西的内应。”穆大帅忍不住呲牙，满脸肃杀，“封城，给我查！”
牧承尧抬眸看向穆大帅，眼睛黝黑透彻。
穆大帅一怔，随后想到什么，猛然攥紧了拳头。许久，他长叹一声，在牧承尧眼中一直巍峨宽阔的肩膀倏然塌了下来。
“之前我想着，你和浮生再怎么闹也是兄弟，面对大局是不会含糊的，可如今……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把浮生小小年纪送去日本，被人给教坏了……”
盐城除了驻军和警局，私人持有枪支的话都需要持枪证，武器管控非常严格，忽然多了这么多来历不明的武器，显然少不了警局内部帮忙，想来这人必然位高权重，值得警察局长巴结。
而穆浮生和日本人往来过密，在盐城根本不是秘密。
牧承尧能想到的事，穆大帅也能想到，这事十有八九和穆浮生有关。
“老子亲娘兄弟都死在日本人手里，这辈子和日本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是个亲日派……”
穆大帅似在自嘲，又似感叹，这一刻，这个杀伐果断的乱世枭雄终于显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苍老无力。
牧承尧没有说话，静静陪着他。
良久，穆大帅冷凝肃杀的声音在书房响起：“我死了之后，若有一日浮生成了日本人走狗，你就替我清理门户。”
句句泣血，铿锵有力！
父亲对儿子的慈爱关切、上位者忧国忧民的抱负，以及一个老人对现实的妥协无奈，种种复杂互相交织，织成一道最密集最结实的网，牢牢地将穆大帅束缚于其中，他恨儿子不成器，更恨自己年迈体衰，无力再战。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东西从他身体内流出，他知道那东西的名字叫生命。
他只盼着儿子能守住这份家业，守住两省百姓，可惜啊，今天这一巴掌终于把他打醒，他能够容忍两省未来的继承人墨守成规排除异己，却绝对不容许他愚蠢到与豺狼虎豹为舞。
门外，刚准备进去的穆浮生猛然顿住，不可置信和冷厉毒辣交织在脸上，扭曲到变形。
片刻之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收回要推门的手，悄悄向另一边走去。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退婚后我走上了人生巅峰更新，第七十一章家国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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