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一动，青裙走进来行了礼。
“启禀上将、郡主，沈傲大人派人传话，说是皇上圣旨已下，着令紫宸卫护送南诏小皇子明日巳时入宫。”
谢冉倒是没想到杨衍的旨意下得这么快，夫妻两个默默交换了一个目光，她一边想着，一边对青裙点头道：“知道了，下去罢。”
青裙却是没动，转而双手奉上一封书信，道：“郡主，敦柔郡主的家书，陈郡刚刚送到的。”
谢冉将书信拿到了手里，青裙方福身拜道：“婢子告退。”
待她出去，谢冉且将谢蕤的书信拿在手里，一时没有动的意思，思量片刻，先同闻玄道：“南诏这位小皇子这个年纪，别说，倒也有好处，至少质子入京一应礼仪应对上皆从简，这说接进宫就接进宫了，也算得上是雷厉风行。”
闻玄看着她说话时不自觉低下去的目光，不想也知道她此刻的担心。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蒙祯的年纪实在太小了，平日里不说保护，若是一时不得人照看，孩子都容易出个意外，更何况他这身份如此复杂，又不好与杨衍明言，私下里要防的绝非一家半个，说不好那就是所有人都不得不防的架势。
忖度片刻，他出言安慰道：“后宫波云诡谲不下朝堂，皇后分身乏术，养在独孤贵妃那儿，也算是个合适的地界。派到襄圣宫的紫宸使与紫宸卫人选沈傲报上来我都过过眼，都是尖子，何况外界并不知晓紫宸府有人暗中前去保护，行事方便，也可保证万无一失。你不必过于担心。”
谢冉听了他这话，倒先是一动，斜着眼投过去一眼，胜过千言万语。
“你都过过眼？”她眯了眯眼睛，问道：“蒙祯的事，沈傲都跟你说了？”
闻玄刚要说话，她却又哼了一声，道：“也是，我就是蠢呐，这话有什么可问的！”
沈傲有什么事能不同人家自己主公说的？更何况就是没了沈傲，还有个闻呇呢，蒙祯身世这么大件事，那小子上赶子送到他爹面前孝敬都来不及呢，哪还可能按下不提？
闻玄见她这般模样，摇头笑了笑，倒是没为自己申辩些什么。自然了，他也就没敢告诉她，当日闻呇在太和城探听出了消息之后，随即便让紫宸使将信儿传到了自己手里，真论起来，说不定他还要比谢冉知道得更早些呢。
谢冉顾自憋屈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来，又挑着眉朝他问道：“不过连日来一直有一件事我想不通，蒙阳生变，蒙忌为何不找你帮忙？”
闻玄微微一顿。
他并非没想到谢冉会怀疑自己同蒙忌的关系，毕竟与蒙忌定五年之约的事在前，别人或许看不出，但同蒙忌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领南大将军绝不会不清楚，当时那个环境下，同那位天册帝订约竟还能如斯顺利，实则就已经表明了这里头的文章不会简单。其实，她这么久以来一直没逼问过自己此事，才让他颇有些意外。
不过再怎么意外，却又不如如今这一问来的更让他诧然。
——她问话的语气，实在有些太过自然了。明明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将此事拿出来说过，可她如今的表现，就好像他同蒙忌有些关联的事早已是不争的事实，而她不问不探，竟也就这么默许了。
想了想，他猜不透她什么意思，便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堪堪反问了句：“‘找我’？”
他这么一顿，谢冉稍稍一想便知道他此间想必正忐忑着，心中啐了句活该，脸上也递给他一个如出一辙的神色。
闻玄理所当然的受着，片刻，她方才轻哼一声，对他道：“我是说，当初你出面定下五年之约时，不是给他留过印有定元王印信的白纸吗？怎么，自己忘了？……还有当时你说已经将蒙阳按在他身边的细作都告诉他了，难道过去我真的高估蒙忌的能耐了？即便这样，他还能有如今一败涂地生死未卜的下场，那他得多笨啊？”
别说，这事谢冉要是不提，他这会儿还真就没想起来。
印信与细作之事，他都并未骗她，当时十足十都是给了蒙忌的。至于当初他在北境乍一听闻天册之变的消息时，那时他也曾有过此刻谢冉这般的感叹。只是后来的消息接踵而至，渐渐他便明白，自己是误会蒙忌了。
——天册变开耀，归根结底不在于蒙忌笨与不笨，而在他那双眼睛瞎与不瞎。
“我觉得……”闻玄脸色微凝，沉吟片刻，轻轻一抚案边，道：“他并没有机会利用我的印信。”
他说：“他大败的关键并非在才智上。”
谢冉轻笑一声。
“……高泣？”
“不然呢？”他侧目看她，半晌一笑，道：“难道一面之后，你倒对他改观了？”
倒也不是改观不改观的事。
“没那么简单。”谢冉摇摇头，边思边道：“他能将蒙祯的身世告诉我，还有蒙忌出逃之事……”奇快妏敩
她迟疑的话没说完，闻玄冷静的声音便从旁截断：“冉冉，别心软。”
谢冉微微一怔。
她偏头与他对视半晌，回了回神，哼了一声：“嘁……高泣都知道我容不下任何原因下的背叛，你倒是来跟我说这话。”
闻玄不以为然。
他笑道：“你是容不下啊，可公义上容不下，未必人情上便不恻隐啊。”
她张了张嘴，终是无奈的被他堵了一回。
片刻，只听她小声跟那儿嘀咕着：“……我也没心软，就是觉得……也不好一概而论。”
她是觉得，功是功过是过的论也好，至少不能因为人行差踏错一大步，往后做的好事便都不算了，圣贤不是也推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对此，闻玄显然很有异议。
他轻敲着案面忖度半晌，道：“你得这么想，要是没有他的背叛，蒙忌也不会沦落到要他去救的下场。至于蒙忌父子的这条生路……充其量也只能算他良心未泯罢了，抵消不了过错罪责的。”
她并非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可是那日同高泣的见面实在很有影响。说来还是高泣那一番身姿模样实在是太人模狗样了，他要是生得畏畏缩缩不像个好东西些，那估计此间她也不会这样纠结。
不都说相由心生么。
这样想着，她不由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别总往坏处想嘛，他跟蒙忌霍其琛这么多年交情，总有点子真情的。”
闻玄却冷哼了一声：“我要真往坏了想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朝他投去求知若渴的目光。
他道：“要么是他有后招，要么就是怕自己遭报应，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难得听他带着这样浓郁的个人情绪去处事，谢冉惊讶之中，也得到了一个让她百感交集的真相。
她玩味的看着闻玄，直把对方看得有些发毛了，她方才啧啧两声叹道：“你跟蒙忌的感情……看着倒是比我跟他还深呢！”
有点问责意思的话，在她夫君耳里，却直接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嗯……？”闻玄眯着眸子，悄悄伸手过去，趁她不察便将人一把扯过了怀里。
他贴在她耳边佯作狠恶道：“你还敢跟他有感情？长本事了嗽玉郡主？当我不喘气了？”
说着就上手在她身上呵起了痒。
谢冉拿出了鲤鱼打挺的气势在他怀里翻腾，嘴里又哭又笑似的嚎了起来：“……起开起开！别闹！”
好容易挡下了他的一回攻势，她连忙理敛起情绪，强自板着脸道：“我告诉你啊，我可生气呢！不准往我身边凑，当心我克制不住伤了你！”
说着，她便要起身。
闻玄这回索性两条胳膊缠上去，死死的箍紧了她的腰不让她动弹，闻言佯作诧然道：“生气？生什么气？生谁的气？谁胆子这么大，敢惹我家娘子生气？不要命了？”
她一听，倒也不动了，侧着脸斜过去一眼，冷哼道：“要不要命得问你自己啊，闻上将。”
闻上将只当听不明白，倒也拿出了些无赖态度，勾过她的下巴直接递上去一个吻。
在脸红心跳腿发软的前一瞬，嗽玉郡主及时制止了自己的沦陷，趁他不备，推着他的胸膛撤出了他的势力范围，连带结束这场说话就要变味的缠绵。
她不顾闻玄一脸委屈的模样，坐回到一边，一边拆着信封一边道：“好了……先别跟我闹，蕤蕤的信我还没看呢！”
闻玄作势叹道：“唉……我算是看明白了，夫家娘家都算上，我在你心里就最没地位！”说着不解恨似的伸手过去在她鼻子上一刮：“你个小没良心的！”
谢冉伏在小案上看信，抽空抬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蕤蕤问我回不回陈郡，”她边看便道：“阿娘一时不会回来，蕤蕤的意思是，我若是回去，她便留在陈郡等我，我若是不回去，她便同青丘先回来。”
说完，她抬头眼巴巴的看着闻玄。
她自己在京中并无什么大事，说来年关也将近，母亲不回来，她自然是想回故里陪伴的，虽说如今已经出嫁，但父亲英灵在千里之外，她为人子女总是该奔丧拜祭的，这也是情理中事。
如今要看的，就是闻玄手里的事。
他沉默半晌，忽而一笑，如一树花开，轻轻定定道出两字：“十天。”
谢冉一惊：“什么？”
他道：“十天之内，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十天之后我们回陈郡。如何？”
“十天？”谢冉还是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那么一大把事儿，他要十天之内都解决？
“……你确定？”
闻玄一笑颔首：“十足十。”
她眼中一晃，半晌，再无忧虑。
点点头，她道：“……好，我等着。”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乌衣巷更新，第二十七章·夜话（二）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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