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的是什么,谢弗不必问也知道。
谢弗略一思量,刻意寻了个轻松的话头开口,漫不经心的感慨了一句:“自从你回来分别见了凌楉同萧氏一面之后,这几个月来,后宫里倒是消停不少。”
谢冉乐了:“听这话的意思,往日倒是她们俩折腾的紧?”
谢弗似是有些无奈:“后宫么,长久就是那么个样子,没个清静的时候。不过自从这两个进了宫之后,这两年但凡有些什么风波,十件里有八件根儿都在这两人身上。也是说不得什么,深恩露重,总得有点儿代价不是。”
“凌楉不消停我知道,可萧雪雎……”顿了顿,她玩味一摇头:“她俩这性情倒是全然相反,一个好动一个好静,一个锋芒毕露,一个悄无声息……”说着,她看向谢弗,有意提点道:“阿姐,我若是你,恐怕早累死了!”
谢弗淡淡一笑,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想起什么,又道:“不过这次她们俩都要见你,恐怕是为着一件事。”
谢冉不消多想都知道是哪一件。
“萧放同凌珣的事么,找我有什么用,那两个都是久经沙场的名将,调职也是军政安排,何况又不是我安排的,正主儿早都领了命的事儿,要她们这两个妹妹在这儿做热锅上的蚂蚁?”
“咸吃萝卜淡操心也是常有的事,她们什么心性,想来也没笨到找你求情的份上,估计就是不放心罢。”
“怕闻玄憋着算计哪个啊?”谢冉笑了:“至于么,紫宸府那四大部将可都是上将手底下的宝贝,他就是算计我也不能算计萧放啊!”
谢弗对这些事本也不甚上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之后也就撂下了,谢冉沉凝了半天,忽然主动问了一句:“芷儿的婚事还没着落呢?”
谢弗暗自一笑。
不过提起这事,她也很是发愁:“如今姑母的事情也过去许久了,皇上倒是有看中的,就是……”
“她自己不同意?”
谢弗点了下头。
“这个心眼儿也是够死的,”说着,谢弗不由又是一声叹,揉了揉额角继续道:“想起她的婚事我就害怕,就怕沐之这辈子不松口,她便也成了敏阳了。”
谢冉心情有些沉重。
她心说,指望王修松口,估计下辈子都不可能。是以也就只能指望死心眼儿的这个还能被开解了。
想了想,她对谢弗道:“现在不比小时候,黄口小儿,成日没个忌讳,说笑打闹都不必守规矩,王孙贵女常有见面,自然易生情愫。如今这么大了,成日在宫中见不得外姓男子,她自然长久念着哥哥。您同兄长若是有心,也就别管什么礼法了,多制造些机会让她见一见人也就是了,想来会有助益的。”
她自顾自说完,转回头,这才发现谢弗看着自己的目光颇为古怪。
心头一动,她问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谢弗摇了摇头。
“倒是这个道理。”她疑惑道:“我就是突然发现,如今你称呼沐之……似乎亲近了许多?”
以前纵使没什么正经规矩束着,但到底还知道叫一句‘沐之哥哥’,可如今这架势,却是连字都给蠲了,索性就留了那么一声‘哥哥’。
哥哥……这俨然是……
谢弗眼角敏锐的一动,随即就听谢冉含着轻柔笑意,淡然说了一句:“我们……只是姓氏不同罢了。”
离宫时已经过了晌午,谢冉匆匆回了乌衣巷,先回谢府找了个巡军的名头同母亲告别,而后回家又七零八碎的忙了许久,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用了顿别筵,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时,赴北境的行仗便启了程。
因着事急从权,故此原该隆而重之的行仗也被最大的简化了下来,剩的都是必要的侍卫车马,一路走下去,倒有些轻车简从的味道,这对谢冉来说倒是合心意。
从金陵往北,路上走得虽快倒也安生,眼看着还有一天左右的路程便到边境了。这日队伍过郡在城外驻扎休息时,正赶上一队车马队迎亲送嫁,谢冉抱着水袋站在小土坡上看,入目那赤艳艳的红,忽然就有些迷离了眼。
闻玄拿着条斗篷寻来时,一下子就看见了她那道不怎么愉悦的目光。
下意识的,他便觉得濒临边境燕国,她这是在为蕤蕤上心发愁。
他眉间微微一蹙,放缓了步子走了过去。
“世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突然而来的声响让她惊了一惊,肩上多了一条斗篷的同时,一偏头,就看到闻玄站在自己身边,目光也随着自己适才所望的方向投了过去。
他语气低柔,满满的都是安慰:“待来日安稳下来,我这个做姐夫的定然拿出十二分心思来给妹妹寻一门好亲事。这么大个江山,还怕翻不出一个良人么?”
谢冉微微一怔,反应了一下,不由一笑。
“嗯……这话听着不错。夫君有心了。”她有些懒洋洋的,身子一卸力,不轻不重的靠进他胸膛里,带着笑意道:“不过我适才想的并非是蕤蕤。”
这回换闻玄一怔。
谢冉看着远方渐渐远去的红,唇边有笑意,眼里有追忆。
“我当时净顾着算计你了,”
冷不丁的,她忽然说。
猫儿似的往他身上蹭了蹭,她语气里颇带了一丝遗憾:“掀盖头之前的那些环节,我压根儿都没记得过。现在想起来……还是挺可惜的。”
她话音落地许久,闻玄方才从那一怀惊怔中回过神来。
他心头微热,手臂已经下意识的环紧了她。
“那也是怪你。”在她耳尖上轻轻咬了一口,看着她眯起来的眼睛,他道:“怎么?你自己说的你忘了?甭管之前的那些算计,成了婚便是奔着一起过一辈子来的,怎的这样的觉悟做得起,却连敲定后半辈子的那场典礼都不愿意记一下?”m.qikuaiwx.cOm
谢冉想都没想就哼了一声:“嘁,你好意思说我啊?说的像你记得似的!”
“我是记得啊。”
他说:“我知道我娶的是谁,当然每一个细节都要记得。”
声音那样平静如常,仿佛说的都是最普通的话一样。
谢冉自抑了许久方才压下心头那股子灌满了烈酒似的感觉,转头却作无奈之色,摇头叹道:“上将啊,您这张嘴,没到酒馆茶室去铺案说书,那都算是百姓的损失!”
他一笑,“那也只能让百姓损失去了。”
两人就着这副光景呆了一会儿,不多时,却是被过来禀事的紫宸使打破了这份静谧。
接过燕国刚刚派人送过来的书信,闻玄越看,脸色越有些发深。
摆摆手让人带着书信下去了,谢冉这才问:“怎么了?”
闻玄缓缓呼了一口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慕容定派了人至边境相迎。”
“你这个身份,如今两国之间又是这般情势,此举也是正常的。”谢冉这样说着,一边也在思忖,话音一落不久便抓住了关窍:“派的谁?”
闻玄一笑。
“顺王。”
顺王。
燕国没有第二个顺王。
她心头一惊:“慕容临?!”
第二日上午到了边境军府,李承光亲自来迎请,安顿下来之后,闻玄一刻不停便直接去了军中巡视,临走因顾及着谢冉不熟悉北境军府,便刻意留下了李承光。
在军府中绕了一圈,身边是亲自作陪的李将军,谢冉七七八八的问了些无关痛痒的府务之后,因心里记挂着明日入燕之事,故此便左右绕不开那位将要见面的燕国逊帝身上。
“他跟他叔叔关系怎么样?”
“挺好。”
谢冉‘哦’了一声,话锋转得突然:“你跟你儿子呢?”
看得出来,身边一直冷着眉眼的李承光因她这话赫然噎了一下。
须臾后,他目光没什么温度的看了谢冉一眼,语气颇有些冷然意味:“郡主,您的胳膊很长么?”
这明显的指责之言,谢冉倒是也不生气,一脸装出来腔调道:“啧啧,李将军,您这就有点不识好人心的意思了。”
说完,她倒是没什么逗弄他的心思了,一阵寒风袭来,忽然就将她的思绪也跟着刮走了。
“这个时节的北境……”她搓了搓胳膊,摇头蓦然一叹,目光也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实在不能算是好地方。”
一旁的李承光不知想到什么,暗自将眼神移到了她身上。
好半天,她低语道:“怎么那么多人偏偏同这里牵扯不清呢……”
“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啊……”
白日的时光尤其短暂,因第二日还有行程不可耽搁,是以晚上闻玄回来的很早,用过膳之后,两人正各自为政,他冷不丁的却就着她白日里的那两句感叹问了一声,谢冉乍听一愣,回过神来,却是觉得十分好笑。
她看着闻玄问道:“嘿,我就感慨那么两句,当时撑死了也就李承光一人能听见,他这是什么心思?要这样事无巨细的向你禀报么?看他的意思也不像一点内情都不知的,总不会当咱俩是对立双方,这才无孔不入的向你报备我的所言所行罢?”
闻玄抄着书在她头顶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哪这么多话。”
他坐下来,嘴角一勾,淡淡饮了口茶,这才道:“死要面子没听过?他那性子,就是拿你当自己人,也指望你一辈子不知道呢。”
谢冉笑得更放肆了。
不过她还是打趣道:“这就不像你了,我还以为在你的精诚教导之下,紫宸府诸君都该是满嘴油滑之辈呢。”
闻玄哼笑道:“这话说的,就是我儿子,也不能个个都像我罢。”
他这么一说,谢冉倒真顺着想了想。
“长得像你也就罢了,至于性情才能智计……”她摇了摇头:“普普通通也挺好,少操心。”
闻玄闻言便勾着个撩人的眼神瞥她,戏谑道:“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呇儿已经定了性改不了了,要真想教养出俩普通的,你倒先生啊?”
她冷笑:“这时候我倒是敢生呢,你放心么?”
说罢,她摆了摆手:“说点眼前的罢。”
闻玄心头一动,想着她是不愿意提早先的事,径自想了想,便也没再追问。
“今天我问了一句,李承光说,慕容临和慕容定关系很好,他这是不是诓我呢?”
闻玄摇头:“他没这嗜好。”说着,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什么,片刻说道:“反正我的人是没发现过任何一点能证明这叔侄俩关系不好的证据。”
谢冉眉毛都拧一起了:“这可能吗?”她问完,又自己答道:“不可能吧?慕容临并非是庸懦无能之辈,慕容定摄政多年,又逼得他禅位让贤了,他还能跟这叔父关系好呢?……怎么听着跟笑话似的?”
他却是意味不明的一笑:“那谁知道。”
转头与她对视,他继续道:“帝王家事,总是外人看着是一回事,内里却洞天别有……远的不看,你就说眠溪罢,当年先帝那般属意的皇位继承者,传出去也当得贤王之名,你看阿衍这些年待他不还是很好?”
谢冉摇头摆手,总觉得他这样类比不对:“那能一样吗。眠溪哥哥又没有帝王之心……慕容临可是实打实做过帝王的人,换了你你甘心啊?”
闻玄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没有说话。
“这叔侄俩……”他忽然撩起一抹玩味笑意,语气里满满的别有深意:“我是觉得,他们的各自所求,本质上并无冲突之处。”
谢冉越发解不开这哑谜了。
闻玄也不急,只笑道:“等着看吧,别着急,往后还有的是戏呢。”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乌衣巷更新,第六十五章·赴燕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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