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自己好歹接受过高等教育，便去应聘教书先生，无奈在诗文方面，且不说我不通《诗》《书》《礼》《乐》，连繁体字也只写得来“陸繹”和“陸拾叁”，别的几乎都不太会写，无异于就是个文盲。我又跟那个开私塾的易家说：“我可以教算术的啊。”
易家问我：“可《九章算术》也？可《七略》也？可珠算乎？”
我一脸黑人问号，摇摇头。
一把扫帚过来，“一文不通，其奈何？走之！走之！”
于是我被易家赶了出来。
我又想着自己在21世纪好歹算半个吃货，于是尝试去应聘厨师，想做几道惊艳的菜品出来震惊世人。我找到长安街最大的一家酒肆，见了他们的老板。老板问我：“会甚么菜？”
“西红柿炒鸡蛋。”我道。
这老儿眉头一皱：“什么是西红柿？”
我纠正了一下，“就是番茄！”
“没听说过！”
我想了想，此时此刻番茄还在美洲，刚被哥伦布发现，还没有通过欧洲传过来呢。
我又想了想，道：“松仁炒玉米。”
那老儿愣了一愣，“你是指御麦吧？”
“嗯。”我点点头，心道这玉米是一个多世纪前引进的，他总算听说过了。
无奈，那老儿突然一扫帚扫过来，“无知小儿！那御麦是皇家御用之物，你也敢碰！”
我去是鸿胪寺和行人司打听过，想利用自己的英语谋一个外交差事，无奈他们问我“英吉利是何处蛮夷？和沙俄接壤吗？”我又跟他们说地球是圆的，结果他们告诉我“地居天中，其体浑圆，我们都知道啊。”
最终，我又被当做痴儿赶了出来。
后来我又尝试去青楼应聘，想效仿穿越剧女主写个曲子唱首歌捧一个花魁出来，结果被鸨母赶出，“你以为花魁是靠首曲子能捧出来的？主要看脸，看脸！看脸！”
回到家后，袁大娘得知我跑去了青楼，又拿木杵把我胖揍一顿。
最后，我又不得不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老老实实当仵作。
去京郊协助京兆尹府解剖一具腐臭了九日的尸体，可得五十个铜板的补助。
我花五文钱雇了倆驴车去，解剖完尸体后，又舍不得钱，于是抱着朴刀干脆步行回城。
杨岳来接我。
“你就这么抠门啊。”他笑，递来一个葱油饼。
我一边啃着葱油饼，一边掰着指头跟他细算：“我每个月二两银子，折合两千个铜板，袁大娘要我一个月上交一千五百个，只留五百个给我做生活费。每个月公差用度下来，就能剩三百个铜板。那昭狱是吃人的，打点一次至少要一两银子！我这每个月有几百文的亏空呢，不赚点外块怎么弄？”奇快妏敩
杨岳笑：“所以说你连两文钱的饼都不肯买，巴巴地等我给你送葱油饼来啊。”
“两文钱也是钱哪！”我感叹道。
他笑：“其实这就是咱们老百姓的生活，以前啊你是跟着陆大人大手大脚习惯了，对银钱没概念，现在方知道寻常人家的辛苦了吧。”
“唉！”我长叹一口气。
……
赚钱很难，赚轻松钱的机会很难。眼看着又到了要去昭狱打点的日子，我账上还有七百文的亏空。
或许是天助我也，第二日便听说三司又发了文书，悬赏二两白银抓一个小贼。
寻常捕捉盗贼的赏格都是十两八两的，大家争着去抢，这二两反倒无人问津。
我特地去找了刘相佐，向他打听：“大人，这次的赏格只有二两，想那小贼比较好抓吧？”
那刘相佐正在批案宗，抬头看我，“陆十三，你感兴趣？你一点武功都没有，敢去抓贼？”
我道：“这不是觉得这小贼或许好抓，想试试吗？”
“想试试？”他放下笔，思量片刻，“可啊！我寻思这小贼你抓得住。”说着便把文书递给了我。
我拿着文书迅速去找杨岳，杨岳见我只笑：“你什么都不知道竟敢胡乱接下文书？”
我疑惑。
“这小贼前夜翻墙去私塾偷了一口袋子修敬，你不知道吧？”
我一脸懵逼。
“像这等小贼你知道怎么抓么？”
“怎么抓？”
“那修敬又不是银子，这小贼定然要去销赃，这京城销赃的地点你知道么？就在西郊的那个大粪坑里头。你就去大粪坑里头等，等上几天看到一个提着口袋鬼鬼鬼祟祟的八成就是他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那大粪坑不是一般人能呆得住的。”
“怪不得啊怪不得，你们一个二个都不接呢！”
……
大热的天，烈日底下，巨大的粪坑反射着强烈的太阳光，明晃晃地刺眼。乌黑的水搅着粪便、垃圾、枯枝、老鼠野猫的尸体，苍蝇和蚊虫乱飞，蛆虫在脚底爬行，扑面而来的臭气直逼天灵盖顶。
我抱着朴刀在坑边一棵小树后守了足足三天。
这三天，我何止将肠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就连杨岳每天带给我揣在怀中的葱油饼都省了下来，一口都没动过。
一直等到口吐青水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才见到远处一个精瘦的小贼驮着一个大布袋子鬼鬼祟祟往这边走。
“是他了！”我将手中艾草一扔，悄悄掏出怀中布罩和绳索，慢慢走到他身后。
“你是谁？！”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问题，我在后面将布罩往他头上一罩，赶紧拿绳子捆他身体。
“放开老子！”
他挣扎，我使劲。
二两银子马上就要到手！
“你个娘希匹的敢抓老子！”
“老子抓的就是你！”
突然，噗通一声，我只觉得身体被他一带，紧接着漫天的粪水铺天盖地而来。粪便、垃圾、枯枝、老鼠野猫尸体、新鲜的屎、热乎的尿……
我和那小贼在西郊大粪坑足足打了半个时辰的滚，才被路人连拉带扯地用竹竿拖上岸。
脏吗？我拖着那个小贼在河边洗了半个时辰也没洗干净。
臭吗？反正我已经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我绑着他回衙门的时候，所有六扇门的兄弟都在躲我。
“二两银子！”我将他带到刘相佐面前。
刘相佐迅速退开：“赶紧！赶紧带出去！北镇抚司刚好差人来了！赶紧交过去！”
“北镇抚司？”我疑惑，“这是替北镇抚司抓的人吗？那赏格找谁要啊？”
“上头来了文书，说这小贼涉及一桩大案，案件已被北镇抚司接管了，你想要银子，就去找他们罢！”
北镇抚司吃人不吐骨头，怎么可能要得来银子！
我的二两银子！
我在粪坑中打了一下午的滚才挣来的二两银子！
……
银子没了，我顶着一身臭气回了家，袁大娘见到我便劈头盖脸的，“出去野了三天，银子拿回来没？”
“没有。”我道。
“臭成这样，还不滚去洗干净了来磨豆腐！”
“知道了，娘。”
我挑着木桶走到公井边，一大堆小孩跑来远远围着我，“没爹没娘野女人！屎里打滚臭死人！”
“滚滚滚！”我抽出扁担将他们打走。
我挑着两个木桶一甩一甩地回到家中，挑水真的太难了，木桶真的太重了，扁担压得我感觉背脊骨下一刻就要断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两桶水挑回家中的。
木桶一放，我将扁担一扔，摊坐在地上。
“怎么，这点苦都吃不了啊。”杨岳从门外进来，蹲在一旁，“听衙门说你今日滚进粪坑里了，我还不信，闻你这身上的味道才知道所言非虚啊。”
我看着那千辛万苦从井中挑回来的水，闻着院子里让人想吐的豆腥味，看着身上还沾着屎的我，诚恳地对他道：“大杨啊大杨，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情伤而死，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个美好而哀伤的结局，我真没想到自己是跟一样累死的，也没想到自己是掉粪坑臭死的！如果以后我在这个世界死了，请你给我立一块碑。”
“什么碑？”他居然还在笑。
“碑的上联请提：‘锦衣玉食贵公子’，下联请提‘跳水做饭陆十三’，横批是‘再不来了’！碑的名字就叫‘扯淡碑’！”
谁他妈说穿越就自带金手指，随便一弄就呼风唤雨，谁他妈在21世纪灌输的这种错误观念！
他笑：“你这是想陆大人了吧？”
我感叹：“陆大人再不带银子来救我，我就要死在这了！”
“哦？”他笑，“你想的人来信了，要不要看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出来递到我眼前。
我一愣：“他来消息了？”
“嗯，北镇抚司暗中递出来的消息。”他道，“说是陆大人的亲笔书信。”
我心内一热，想伸手去接，又想了想，对他道：“先放我房间里，等我洗干净了再看！”
……
夜深人静，我洗得干干净净的，又特地找了些香草艾叶来熏了熏手，方才打开那封信。
灯火如豆。
偌大的绢纸上，只落了两个隽秀的字。
“等我。”
一瞬间，整个夜变得温柔而美好，心里也开出许多花来。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锦衣之下]如果没有今夏更新，第 61 章 第 61 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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