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珊操办起陈珑的事情来,比萧溪这个管事儿的皇后还要上心,什么东西都亲自看过了才算完。
萧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被陈珑劝住了。
“叫她去吧,她这么上心,不是为了我。”
这话叫陈珊听见了,回头狠狠剜陈珑,陈珑坦坦荡荡回看过去,陈珊叹一口气:“至多只能叫,不全是为了你。”
陈珊和陆深的婚事议定在陈珑之后,她眼巴巴儿要送姐姐出嫁。
陈珑说:“女大不中留啊。”
——的确不中留了,所以明煊长公主殿下在四月末正式下嫁广平侯府。
昏礼者,昏也。
是日午后,陈珑坐在镜前开脸点装,一色时兴宫样,花钗翟衣,被“千鸟格”。萧溪在她身畔殷殷嘱咐:“珑姐姐不要害怕,没什么的。”
陈珑托着腮听小姑娘跟她讲解,末了弯着唇一笑,安慰道:“小阿溪别紧张,没事的。”
萧溪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掌心却也是润湿,心中便晓得陈珑也是紧张的,只是死鸭子嘴硬,强装镇定,便淡淡说了些府中的景致以抚慰她。
少顷便到了时候,只听得外头扬扬沸沸的声音。
皇室之中,许多规矩与外头不同,然则陈珑想要过一把正儿八经姑娘们出嫁的礼仪,于是只要太不折损尊荣的,礼部也就都首肯叫这位公主如意了。
眼下外头正念催妆诗,萧溪在陈珑耳畔莞尔问道:“珑姐姐好不好奇,外头是什么情形?”
陈珑不搭理她,只是朝外看去。
外间一哄闹便过,都晓得闹不得太久,萧溪擎来障面的纨扇:“这样容易就放进来了么?”
陈珑握过扇子,对萧溪露出一笑:“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了,这一路走来,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实在不愿意在这些礼节上多考验些许,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等候。
陈珑擎着扇子款款出来,外间的萧珪正站在那里等候着,他是一身大红,这人寻常至多不过青衫,除却绯色官袍,陈珑少见他穿红色,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萧珪的目光也追随着她去,眸光温柔,唇畔自始至终都含着欢喜的笑。
新娘自是迎了出来,适才催促年催妆诗的人一哄而上,象征性地捶打了萧珪一下。
此为“下婿”。
依着规矩,陈珑该乘金铜檐子,这檐子较平日里所乘车马差不了多少,可容五六人,陈珑执扇障面,由人搀扶着上了马车。绣额珠帘垂下,陈珑搁下扇子,望着上头的白藤间花,檐子外热闹得很,她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怦然而动。
接下来的规矩流程繁琐而叫人珍重,陈珑踏过毡褥跨过马鞍,由人牵引着一步步走向早已搭建好的一方青庐之中。
有一只温热的手握过。
陈珑在扇后笑:“萧子琛,你的手心湿了。”
握着她的那手却不松开,只是紧紧握着。陈珑的指尖在他掌心蹭过,重新握住金缕罗扇,听他一字一句地念却扇诗。
周匝安静万分,只听得到他的声音。
庄重而虔诚。
而她缓缓拿开扇子,抬起头来与他对视。m.qikuaiwx.cOm
从前也不是没看过那双眼睛,只是此刻恍然有如释重负之感,只觉得自己等着望见这双眼睛已经太久了。
缓一缓才明白,不是等着望见这双眼睛。
是等这么一个情境。
我等着与你青庐对拜,已经很久了。
两个人对拜过后,共结了镜纽,尔后便有人递了剪刀上来。
陈珑微微侧过脸去,只觉一双温热的手伸过来,指尖不经意蹭过她耳畔,带起一点羞来,她双颊红若朝霞,幸好今日胭脂施得略厚重一些,不叫那红晕显得太过戳眼。
萧珪自陈珑鬓中抽出一缕发丝来,珍重剪下,握在掌心里。
陈珑从他手中握过那把剪刀,细细分出一缕黑发来:“我等了这一日好久。”
是日已黄昏日暮,燃上烛火来,四周寂静安然,陈珑靠萧珪那样静,听得见他和自己的心跳声。
她笑着剪下那一缕头发,发丝委委垂落,被陈珑握住。
宫人递上金丝线,细细捆扎住,收入锦囊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结发礼,陈珑趁着众人没有再度进来“弄新妇”闹洞房,在萧珪耳畔说:“纵然日后再有旁的人,也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不会有旁的人。”
“结发为夫妻,从今日起,便只有阿拙,生生死死,都没有旁的人了。”
“若是我有呢。”陈珑在烛光里轻轻一笑,眸光灿灿。
结发礼成,此刻该由广平侯出去应酬了,一旁指引的姑姑却见长公主与广平侯说起话来,长公主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广平侯微微侧过脸去,在她唇畔亲了一下。
“你也不许有。”萧珪说:“我尽量活着,活得长久一些,若我……”
陈珑想按着他的后脑勺亲吻,一如他宣明心意的那一日,然而到底有人在侧,她实在不忍羞红广平侯那薄溜的面皮,于是只浅浅回吻他唇畔,如萧珪一般郑重:“我也不会有旁的人。”
“恩爱两不疑。从今日起,便只有萧子琛,生生死死,都没有旁的人了。”
一侧的姑姑终于看不过去,轻咳一声:“殿下与侯爷夜间还有得忙,此刻不妨先行了接下来的礼?”
夜间还有得忙……
陈珑轻咳一声,侧开脸去,萧珪倒是坦然,握一握她的手,轻声嘱咐:“待会儿护着她些。”
说得是“弄新妇”的礼节里头。
弄新妇亦即闹洞房,众人哄闹一通,新郎新娘分开玩闹取笑,算是昏礼之中最热闹不拘礼节的一样了。
萧珪如此嘱咐了,姑姑们无有不应的。
只是外头人顾忌着里头端坐着的是长公主,只是略略闹了一通,并没有大闹,只月上柳梢头,喝过合卺酒,青庐内便空了。
连姑姑们也退了出去,只剩下陈珑与萧珪在。
陈珑卸了繁复的妆容,转头问萧珪:“适才看我的时候,怎么忍住不笑的?”
她说的是自己的妆容。
新妇出嫁,妆容简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浓艳,陈珑适才去洗脸,真是体会到了从前背诗的时候所说的“金盆水里泼红泥”是个什么样子的了。
萧珪不说话,只是低头吻她。
他被人灌了几杯酒,唇齿间是酒香,陈珑咂摸完了酒味,伏在人肩头喘着粗气的时候,还有闲心思问一句:“是什么酒?”
他的指尖撩拨过她的肌肤,呼吸不比她轻慢多少,却依旧能语调平缓地和她讲着那酒,只是因色低沉:“唤作鹤觞酒,饮之香美,而醉经月不醒。因曾醉过贼人,又有诨名叫‘擒奸酒’。”
一如他们这一世第一遭初见,宣德殿里,她隔着数折屏风,第一次望见了眼前的青衫郎君。
陈珑侧头吻他侧颈,不堪示弱地去扯人衣带:“我第一遭见你,记得你就和阿珣说起,还记得么?”
萧珪连愣怔都不曾,便接上话,是庄正恭敬的语调:“臣京兆少尹萧珪,见过明煊长公主——我记得,和阿拙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陈珑便笑了,她低头吻他垂落肩头的发:“还没告诉我,怎么忍住不笑的?”
萧珪握着她的手:“紧张到看不清阿拙,看谁也看不清,只晓得这个最鲜妍的人是我的人,是我的长公主殿下,是我的阿拙。”
红烛轻晃,束缚帷幔的金钩早被扯下,大红洒金帐子委地,烛光透光,是暧昧的昏黄。
“上回说的事儿,这回能办了吗?”
陈珑似笑非笑地问,不紧不慢地撩拨着火:“我感觉到了。”
她伸手,如上次一般,紧紧揽住眼前人的腰。
上一遭这话惹得萧珪把长公主殿下扯出怀里,拿披风兜裹住,到底没舍得囫囵成一团给扔出书房,最后是自己红着耳朵出去了。
这一遭广平侯没躲闪,更没拿披风把人裹住。
宫绦被轻轻扯开,衣衫散乱,萧珪问:“阿拙感觉到什么了?”
陈珑不语,头靠在枕头上,微微后仰,自喉咙里溢出嘤咛喘息。
萧珪说道:“臣冒犯了。”
她终于是回吻他,自唇齿间絮语:“本宫许你冒犯。”
烛光渐黯,两个人彼此在昏昏沉沉间摸索厮磨,抵足纠缠,最终一个人的手指穿过另一个人手指的缝隙,被汗濡湿了的手心相贴,紧紧交握,感知着各自掌心的纹路。
他们终于是在无数稍显笨拙的尝试之后寻觅到了彼此契合的方式。
萧珪珍重地吻她:“阿拙。”
她自疲倦睡梦中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他的,语气珍重道:“结发为夫妻……”
陈珑略有些个倦怠疲惫,说了这一句话便神思倦倦将要睡去,而萧珪反握住她的手:“恩爱两不疑。”
将将要睡去的长公主殿下强撑着睁开眼,说:“子琛,明天起来,记得把长公主府与广平侯府之间的墙砸了……”
是夜里,“翡翠屏深月落,漏依依。说尽人间天上,两心知。”①
恰和了陈珑第一日见到萧珪是想到的那句词来,不是作者反反复复提及的所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而是那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穿书后我成了主角们的光环更新,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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