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踏入这条街，谷悦心便有几分明白了林茂和方才的话。
这儿确是个惬意的去处，大街小巷都缀满了红色的灯笼，河水在石桥底下静静流淌，沿街不时有商贩在热情地叫卖，拼接出一幅热闹与宁静相交的浪漫图景。
任何诗情画意的地方都不缺游人，更少不了卿卿我我的小情侣。
不过是行进了一小段，谷悦心便瞅见不下十个恋爱的组合——有的是女方小鸟依人地挂在男友的胳膊上，有的则是男方摆着一副阔少的气派搂着女友的肩膀……这要是没个伴，走在这样的地方，确实会显得格格不入。
于是，谷悦心不由得有些同情起林茂和来，正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是没了踪影。
虽然谷悦心是妖，但要她在公共场合大声呼唤一个男性的名字，到底还是会让她感到难为情的。正当她准备用妖力找寻林茂和目前所处的位置时，却忽然感觉有谁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给，好吃的。”
原来是林茂和——只见他正举着一串鲜红的糖葫芦，那对总是很温柔的眼睛此时正对着她笑得弯弯的。
“谢……谢谢。”谷悦心接过那串糖葫芦，有些疑惑地问，“这……这要怎么吃啊？”
“直接啃就行了。”林茂和说，“当然，像你这样的淑女，先舔了糖衣再慢慢吃也不错。”
谷悦心点点头，按林茂和所说的那般去舔糖衣，可不知怎的，在舌头刚挨到糖衣的那一瞬，她忽地就脸红了，甚至还有点儿想掉眼泪。
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
*
河水在夜色中静静地流淌着，偶有几叶小舟安静地荡过，明亮的灯火在河面铺开流金的倒影，衬着岸边行人热闹的说话声，汇成一幅幅凡间才有的烟火画景，这在妖界鲜能看见——谷悦心一时又是惊喜又是好奇。
“这边的夜晚好悠闲啊。”谷悦心感叹道，“这要是在妖界，夜晚可正是最凶险的时候。就不说某些穷凶极恶的妖怪了，就算是隔壁冥界的恶鬼，也喜欢趁夜色正浓的时候出来溜达呢。毕竟，借着夜色的掩护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从来就是它们最为热衷的事情。”
“人间也有坏人。”林茂和淡淡地说，“或许在这一点上，四界是相通的吧。只是表现形式有所不同罢了。这边的恶棍，也喜欢趁着夜色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所以要是在夜晚出行，最好是能找个灯火明亮的地方，这样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会小很多。”
“诶？那要照你这么说，我之前总爱在夜晚出来晃悠，岂不是很冒险了？”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女子，那自是危险。但对于你这样的女侠来说，打倒几个小流氓不在话下吧。”
“‘小流氓’是什么？我只知道在累渊谷，我最多也只能走到第五层——要再往里，我怕是也会有性命之虞。”
“啊……别把他们和累渊谷里的那些生物相提并论，这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是吗？”
“是的。今天难得出来放松，就好好地享受这宁静的夜晚吧，别再想着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见谷悦心略带犀利的眼神斜过来，林茂和连忙打个哈哈道：“你放心，到了约定的期限，我会跟你回去妖界那边的。这不是还有两天嘛，对不对？”
谷悦心轻轻点了点头，咬下一颗糖葫芦在嘴里嚼着，一时为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所痴迷，竟陶醉得闭上了眼睛。
走在谷悦心旁边的林茂和自是没放过这个表情，而且还情不自禁地盯着看，渐渐就有些痴了。
但他不敢说什么，心上更是添了一层淡淡的迷惘。
经历得多了，感情看上去便愈发像是记忆重叠记忆，就连发展的轨迹，都不啻回忆的翻版。
若是搁在以前，遇见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撞上这样一个让人心驰神迷的夜晚，他或许早就动心了——可是现在，当他望着谷悦心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像在望着一朵盛开在悬崖上的花儿，他无意采撷，只不过想要这么远远地望着，一点儿也不奢求这朵花儿最终会成为自己的，却也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
约定的时间到了，谷悦心早早地便出发去了妖界，说是要向鹤仙汇报一下这些日子的进展，临走前她还坏笑着掐了掐林茂和的脸蛋，说：“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失约的，对不对？”
林茂和尴尬地笑笑，却也是打心里坚信自己不会放她鸽子——再说今天是周末，又能有什么放鸽子的理由呢？
所以，他冲着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承诺自己一定随后就到。
清晨的阳光洒在谷悦心漂亮的面庞上，满满的都是青春的气息。
谷悦心走后，门关上了，屋里又是寂静一片。
林茂和深深叹一口气，只觉疲惫与厌倦的感觉不住地袭上心头。
自己明明也才二十六岁，可怎么就成天萎靡不振的，活得一点儿也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呢？
一想到后天又要上班，他就立时感到腰酸背痛，外加头晕脑胀。
不过，他现在暂时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了。
他对着镜子换好衣服，又简单整理了一下发型，就准备出门前往妖界。
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忽地被敲响了。
林茂和疑惑地望向客厅，只觉猜不出来人是谁。
会是谷悦心吗？但她从来不是那种走了不久就返回来的性格，而且她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
那，会是程妙吗？可自己和她已不再有什么瓜葛，她应该没理由再来纠缠不清才是——再说，自己最近过得，也不算好啊。
难道是路云天？可那家伙向来喜欢周末赖床，没可能这么大早地就来找自己啊。
实在猜不出，再加上那敲门声愈发急促起来，林茂和只得从房间里出来，跑到客厅把门打开。
而就在门开的那一瞬，他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头发都快要立起来了。
来人……居然是他的母亲！
*
餐桌上摆了几道小菜，柔和的阳光从窗口漫进来，洒在相对而坐的母子二人身上，却衬得屋里愈发安静——甚至安静得让人有几分不自在。
林茂和不想开口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和程妙，就那么算了？”林玉凡——也就是林茂和的母亲——向着林茂和发问道，以不算温柔的语气。wWw.qikuaiwx.Com
“嗯。”林茂和点点头，回答得干巴巴的。
“唉，你可叫我怎么说你！”林玉凡恨不能用手指去戳林茂和的脑门，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恼，更是抱着胳膊不耐烦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别人家的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基本全都安定下来，不会再让大人操心了，可是你呢？你为什么就总不走正道儿？”
“我怎么不走正道了？”听见林玉凡这么说，林茂和也来气了，“班我也上了，小说我也不写了，甚至都按您意思结婚了，您还要我怎么样？至于人家愿不愿意继续和我过，那是我能决定的事儿吗？”
林玉凡气得捂住心口，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怒火消下去一些。过了一会儿，她才拉着脸沉声问：“很快国考又要开始报名了，这次你参不参加？”
“不去。”林茂和赌气一般地说。
“你呀你呀，你就这么一辈子混下去吧！”林玉凡狠狠地用食指一戳林茂和的脑袋，“你气死我算了你！”
可林茂和只是低着头，闷声不响。
有好长一段时间，母子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桌上的菜渐渐凉了。
“好了，你也大了，妈管不了你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玉凡的话才终是打破了这难堪的寂静，“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是听不进去了。以后的路，就让你自己选择吧。这些橙子是新出的，你记得吃。就算往后都是一个人，也得打理好自己的生活，别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也别总是日夜颠倒。”
“我知道了，妈。”林茂和应道，努力压下语气里小小的不耐烦。
林玉凡望向门口，看样子是准备要走了，林茂和便也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因为反正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会惹母亲生气，便索性选择了沉默。
于是，他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母亲穿鞋、开门，又在门口转过身来，像是要准备跟他告别。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母亲的眼圈好像有点儿红。
他只觉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儿。
“我走了。”林玉凡对儿子说，却并不看他的眼睛。
林茂和自然知道原因。
“妈，您保重身体。”林茂和说，却在片刻的犹豫后取了放在门口的鞋，看起来正预备换上。
“你不用送我了。”可是林玉凡伸手拦住了他，“要有那功夫，就好好准备公务员的考试。也快三十了，总不能老这样混日子，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就总是要跟他杠呢！
难得来一次，难道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林茂和气得鼓起腮帮子，果然一下就没了换鞋的心情，只是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目送母亲走远，肚子里的火却是愈燃愈旺。
“是啊，我就是个没有前途、没有希望的不折不扣的废物！”
良久，他才对着空气这般恶狠狠地咆哮道，闷着一肚子火气狠狠地带上了门。
*
妖界的天空和往常一样是淡淡的橘黄色——林茂和单手插兜，抬头望着天空判断时间，只觉得天虽然没暗，可应该也是让谷悦心等了一阵子了，想来见面必然免不了要挨她一顿责骂。
不过也算了，这确实是自己的过错。
他循着记忆，很快便找到了那棵大树，也果然望见了谷悦心正立在那棵大树底下。
一见林茂和过来，她那对秀气的眉毛便立时因着生气而狠狠地拧了起来，话音里也是满满的嗔怪之意：“你好慢！”
“对不起对不起……”林茂和抱歉地笑笑，竭力将自己眼底的忧伤隐藏起来，“有一阵子没来了，我花了好长时间找路，就一下子晚了……”
可谷悦心一下就看出了他不对劲，便问：“你怎么了？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流浪的边牧更新，第 16 章 第16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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