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和抬头，望着那几只蝙蝠哀嚎着向漆黑的夜空没命地奔逃开去，忽然间就觉得有些滑稽——可他并没有想笑的欲望。
颜初云说，只要他修成瑶光流萤阵，便会教他下一阶的功法——看来时机已是近了。
就在他思量着下一步又会经受何种考验之时，不远处的树丛忽然簌簌一阵响动，林茂和立时警觉地回头厉喝道：“谁？”
丛叶的阴影中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伴随着月华照耀，来人甜美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几天不见，你的进步很大嘛！虽然没有和你交手，但光是靠近，便能感觉出来了。”
“什么呀，原来是悦心啊……”林茂和轻轻顺一口气，眼神里跳跃着几丝责备，“来就直接一点嘛，这样装神弄鬼的，我还以为来的是江自流呢。”
“就算真是他来，你也不用害怕呀。”谷悦心笑嘻嘻地说，“按照这个速度修行下去，你的功力很快就会在他之上了。”
“谁知道呢……”可是林茂和耸耸肩，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有信心。
“累吗？要不要上来歇歇？”
这对于林茂和来说倒是个不错的提议——他出了七星潭，像一只刚刚洗完澡的小狗那般抖了抖身子，又抓过放在潭边的衣服穿上，便挨着谷悦心坐了下来。
今晚的月亮很美，又大又圆的，活像一枚白玉制成的盘子。
谷悦心将一个小篮子递到林茂和的手上，又冲他眨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林茂和总觉得她的眼神里藏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掀开盖布，里头装的是几个饭团和切好的水果，还精致地拼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所以这样的美食在此时的林茂和看来，不啻人间美味。
“这……这是给我的吗？”林茂和讶异地问道。
“是呀。我今天抽空去单位和你家转了转，闲着没事做，就照着食谱试了一下。”谷悦心说。
林茂和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
“因为看你最近辛苦了呀！”谷悦心笑笑说，脸颊上却泛起了好看的红晕。
“谢、谢谢……”林茂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慌乱中笨拙地取了一个饭团递到谷悦心面前，“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我不用了……本来就是给你吃的呀！”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林茂和便将饭团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里头包的是肉松和火腿肠，那软糯可口的味道，自打妈妈因为他不考公务员和他冷战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了。
真是令人怀念啊……
他觉得自己近乎要因着感动而飙泪了。
想想程妙，之前除了伸手跟自己要钱，偶尔需要他买包包买衣服的时候撒一下娇，几乎就没怎么对他温柔体贴过，更别提亲自下厨花心思给他做一顿可口的饭菜了——不仅如此，她还要天天辱骂他窝囊、没用，成天嚷嚷着别人家的老公有多么好，他还以为天底下和她年龄相近的女性都是这样可怕呢。
或许是因为沉浸在了回忆之中，林茂和一点儿没发现谷悦心已经盯着自己看了很久，因而直到她开口和他说话，他的游思才算是忽地被拉回了现实。
“茂和，你想家吗？”这是谷悦心向他抛出的问题。
“有时候挺想的。”林茂和回答，“可是一想到回到家里也是黑漆漆的没一个人，我也就禁不住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想家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谷悦心似是来了兴趣，这般追问道。
“什么样的感觉……你是指哪方面呢？”
“嗯……就是‘想家’的感觉——那是什么样的？”
“‘想家’的感觉啊……那就像是想起了自己心里的寄托吧，就好像思念着自己的根一样。”
“是吗？那还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呢……”
迎着月光，谷悦心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寂寞，引得林茂和禁不住关心道：“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可谷悦心只是冲他淡淡地一笑，“随便问问罢了。你吃完了呀，那我走啦，不打扰你练功了。”
说着，谷悦心真的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眼见着真要走了，鬼使神差地，林茂和竟一下扯住了她的手臂。
谷悦心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很是诧异。
“陪我坐坐吧。”林茂和说，“我很久都没有这样和人静下心来坐着聊天了。”
谷悦心有些拘谨地在他身旁坐下，却在忽然间沉默了。
*
当第二天，阳光再度普照大地的时候，谷悦心也记不得他们前一晚都聊了些什么了，只是记得那一晚的月色真的好美，以及聊到半夜，林茂和睡过去的面庞看上去真的好单纯，活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还是最最讨母亲怜爱的那一款。
离开的时候，谷悦心竟然感觉有些不舍——但她在妖界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也只得狠下心走了。
只是，她开始变得有些憧憬与林茂和的下一次相遇。
*
今晚的月亮也很圆。
林茂和站在七星潭水位稍浅处，望着幽幽的蓝光像透明的雨伞一样罩在头顶，其间不时划过莹莹的光亮，有的像星星，有的像飞翔的萤火虫，美得像一个浪漫的童话。
林茂和不禁为瑶光流萤阵的美丽发出赞叹，也明显能感觉出来这回的光圈范围较之上次已是明显扩大许多，心中一时漫上一种隐隐的充实之感，甚至于暗暗的自豪。
但他忽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听声音，那人的功力不浅。
林茂和警觉地回头，却发现来人竟是颜初云，这才敢放心地松一口气。
“师父，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林茂和带着些小小的埋怨道——他是真的有些被江自流给吓怕了。
“因为我想要试探一下你的功力。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练成瑶光流萤阵了……”颜初云微笑着说，和善的眼眸里闪烁着明星一般动人的光亮，“看来你确是有着过人的资质。”
“我没有啦，师父您太过奖了。”林茂和说，却打从心里觉得自己并不是在自谦。
颜初云没有进一步表态，只说：“能把瑶光流萤阵练到这个程度，说明你的‘防御之气’已成，那些功力尚浅的小妖已经伤不了你了。而此次既是受鹤仙所托，出师的时间自然是越快越好。从今天开始，我便要向你传授攻击的招式了。听好了，这是最基础也最好用的一招，名唤‘孤星开阳’——这是七星归元功之中最基础的攻击招式，原理也和修习瑶光流萤阵相似，只不过这回不是躲避来自敌方的伤害，而是给敌方造成伤害。”m.qikuaiwx.cOm
虽然不是听得很明白，但林茂和估摸着，这话的意思大概是他终于能摆脱那枯燥乏味的有关防御之术的修习了，而一提到“攻击”，他不由得立时联想到武侠小说里头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打斗场景，只觉一下来了精神：“真的吗？我可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呢！”
“是的。但即便你完成了我布置给你的任务，也不过只是入门而已。以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摸索。”颜初云背过身去，仰头去望那璀璨的夜空，“待到基本功修成，你便可以离开冥月林，开始自己的修行之路了。当然，属于你自己的因缘，还得靠你自己去找。”
“师父，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我们的师徒缘分就到这里了。等出了冥月林，你得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师父——如果你还想让自己的功力更上一层楼的话。”
“为什么？只不过是短短一段时间的修习，我才刚刚入门，根本远不到足以赶超师父的地步——”
“因为你不是我能驾驭得了的徒弟。”可是颜初云粗暴地打断了林茂和的话——但一望见他脸上那失落的表情，她又禁不住心软了，只得叹口气补充道，“我修习的七星归元功，是以人类的属性作为根基的。但是茂和，你并不是人界中人，反倒是与仙界有着斩断不了的因果。当初罚你再不入仙界的轮回，那不过只是当初掌管刑罚的人所作的一个粗暴的决定。一旦那位置上换了人，又或者四界的局势产生了变化，那决定是否依旧还有效力，也未可知。
“但不管怎样，你绝不是凡尘中人，以后也绝无可能就这么庸庸碌碌地走完一生。
“如果我的确是在你之上许多的境界，走的和你也是同一条道，我自然非常乐意听你尊我一声‘师父’，可我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你只不过是暂时失了先前的功力，现在不过是将一切从头来过罢了，而我从来就不曾到达过那样的高度。
“对于仙途，我一无所知。
“虽然我活得是久了一些，但我作为人类的身份，却一直没有改变过。”
说到这儿，颜初云顿了顿，又将目光转向了林茂和：“但该传授给你的，我都会尽心尽力地把你教会。在潜龙迷窟拾到的《乾坤如意经》，你也一定要小心保管好。也许它便是能引你重回仙途的线索也说不一定呢？好了，其它的我也不再多说了，明天早晨，你来七星潭等我吧，我将‘孤星开阳’一式传授于你。”
林茂和点点头，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吐不出一个字儿——他也不敢直视颜初云的眼睛，只是轻轻地点了两下头，便一脸沮丧地立在了原地。
“加油吧。”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颜初云不禁冲他笑了一笑，又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林茂和愣愣地望着颜初云的面庞，只觉得虽然时值深夜，可她脸上的笑容，却分明比正午时分的阳光还要来得明媚。
于是他也冲她笑了，就像是作为对她的回应。
颜初云冲林茂和比了一个“努力”的手势，俏丽的背影便渐渐消失在了变得愈来愈深的夜色之中。
于是林茂和就这么被突然地撇下了，还要被迫开始思考有关“未来”的事儿。
他竟在忽然间迷惘了。
没想到在妖界，自己竟还处于尚有资格迷惘的年少时代，人生还具有无数的可能性。
他仰头去望那轮挂在夜空中的明月，双眼竟是在不觉间湿润了。
*
第二天林茂和早早地赶到了约定地点——等得无聊，他又在不觉间上了树。
明媚的阳光刚把七星潭照亮，林间的小鸟在欢愉地放声高歌，这一派和平安宁的景象，竟让林茂和产生了一种置身人间的错觉，就好像身处一个被人遗忘的桃花源中，离人界的纷争、妖界的凶险、仙界的角逐都那么遥远。一时间，那些纷纷扰扰似乎都和他再无干系，他是如此地清净、安宁，超脱于凡尘之外。
“师父果然不是寻常人。”林茂和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想，“能在这般凶险的妖界开辟出这样一方桃花源般的小天地，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做到。”
正出神，他忽然听得下头有人唤他，便赶忙一跃下了树，却发现来人正是颜初云。
这会儿，他的师父就这么站在他的跟前，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孔好似四月开在春风中的桃李。
“来得好早呢。”颜初云说，依旧笑得眉眼弯弯。
“嗯，今天不知怎的，醒得早了。”林茂和说，却在不觉间生出了浓浓的不舍。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流浪的边牧更新，第 22 章 第22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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