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有些晒人,顾一一穿着短袖,将头发扎了上去,只留下一束刘海垂在右脸边。
今天刚好轮到顾一一的班,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如果不加班的话,她还可以去图书馆看一个多小时的书。
因为经济原因,顾一一没有能力买书,所以常常跑图书馆看免费的。穿过这条街,再过一个口子就是市图书馆,走路只需要二十分钟。
下午来会所的人不多,需要洗的碗数量有限,所以顾一一只是坐在后巷的阴凉处,手里拿着一本《红楼梦》,认真的翻阅着。
这本书是放在休闲区专供客人看的,因为封面有些破损,所以被换了下来,于是顾一一毫不犹豫的将它收着了。奇快妏敩
正聚精会神时,身后传来一股干净淳质的清香,很淡,有点像薄荷叶的味道。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的放在顾一一的肩上,炙热,有力。
纤瘦的身子一震,顾一一条件反射的转过头去。
“啊!”看清来人后,顾一一心尖一跳,情不自禁地轻呼了一声。
也因她的这番动作,刘海滑至耳后,将她整张脸露了出来。
这一瞬间,顾一一清楚的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五条粉红的疤痕交错的密布在她的右脸上,像一只只丑陋的虫子,恐怖又恶心。
顾一一猛地背过身,狼狈的捂住自己的脸,指尖不停的颤抖着。
她第一次觉得,那些疤痕,是如此的碍眼。
见到她这般,蒋毅赶忙道歉,却因不善言辞,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突然出现,吓到你了。”
顾一一不答话,只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脸。
“一一,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下……下次不会了。”蹲在顾一一身前,蒋毅耸拉着脸,唇不自觉的紧抿着。
忽地,有泪水从她粗糙的指缝中流出来,一滴,一滴……
蒋毅大惊,急忙从裤兜里掏出纸巾:“一一,你……你别哭啊,是我错了好不好,你别哭了。”
说着,哆嗦着将纸巾摊开,笨手笨脚的盖在她的手背上。
过了良久,顾一一才收住眼泪,拿过纸巾随意的擦了擦。
“你走吧。”顾一一垂下头,淡淡道。
“啊?”蒋毅舌头有些打结:“可是……可是……我是专门来找你玩的啊,上次……上次不是说好了,等我忙完,就来找你么……”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
因为他看见,顾一一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带着他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你来找我做什么?呵,你是瞎子吗?看不见我长什么鬼样子?”顾一一冷冷的看着他,话语中带着一丝狠劲:“要不要我再让你好好看看!嗯?”说完,抬手将刘海全部拨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残破的右脸。
顾一一凑近一步,恶狠狠道:“看清楚了么?看清楚就立刻给我滚蛋!”
蒋毅愣愣的看着她的动作,半晌,才呐呐道:“你伤口还没有痊愈,以后不要哭了,眼泪落在上面,会痛。”
闻言,顾一一眸子动了动,而后,僵硬的将手放了下去。
“还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蒋毅小声道:“你的脸,其实我那天晚上就看见了……我……我不是近视,只是眼睛有点怕风……所……所以戴的平光眼镜。”
这次换顾一一愣住了。
两人对视了片刻,都有些拘谨地收回目光。
一时间,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蒋毅开了口,端详着她的脸,询问道:“我看你的伤口好像有点发炎,擦过药了吗?”
顾一一摇摇头。
结痂后她就没再用药了,疤痕是她故意留下来的,因为对她来说,清白,比美貌更重要。
“走吧,我带你去买药。”伸出手,蒋毅一把拉起她朝巷口走去。
他的手,比想象中还要软,温暖而干躁,只食指上带着薄薄的细茧,应该是经常用笔所致。
而她的……顾一一挣扎着将自己粗砺的小手从他掌心挣脱,而后藏在身后,微微握成拳头。
蒋毅什么也没说,只是眸光暗了暗。
在药店买了百多邦,蒋毅将软膏挤在洗净的手指上,然后轻轻的涂在她的伤口处。
麻麻的,痒痒的,像一根羽毛,落在她的心间。
将药膏递到顾一一手里,蒋毅交代道:“伤口有点深,每天多抹几次,别忘了。”
顾一一咬着唇,然后点了点头,应道:“好。”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却又因对方而生生停住。
“你先说吧。”顾一一笑道。
这时候,蒋毅才看清,她竟长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亮晶晶的大眼睛闪啊闪,泛着盈盈水波。
耳尖“嗖”地一下红了。
缓了缓心神,蒋毅从裤兜里掏了两张票出来:“一一,你……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我……我们去看电影吧?”
余光一瞥,是一张3d大片,而且……是全英文版的。
嘴角几不可见的扯出一抹弧度,顾一一苦笑道:“蒋毅,我不是在这里打暑假工,我就是个专职洗碗小妹,我是从偏远的地方来的,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文化,更不懂什么电影……所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找别人陪你看吧。”
听见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不堪剖开,蒋毅呆住了。紧攥着手上的票,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
看到不知何时已经堆了一盆的杯子,顾一一耸耸肩,自嘲一笑:“瞧,我该上班了,大学生,不送。”
说完,转身,拿起围裙和手套,开始洗涮起来。
……
不知不觉到了五点半,是休息用晚饭的时间了。
顾一一朝身后望去,巷子里空空如也,他,早已经走了。
……
一周后。
下午三点。
虽然不该她当值,顾一一仍帮着后厨将蔬菜搬完。正准备洗过手就去图书馆,视线里却出现了一抹高大的人影。
蒋毅静静的立在小巷口,脚下的水泥地被他的鞋子划了无数道痕迹,不知道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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