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喜气一片，宫外之前也是如此，因景珍公主叛乱而比原先更为戒备的守城军，也终于得了命令，恢复了往日的值守，不必再以从前的规矩时时刻刻备着大量箭羽和火油。
蒋府曾经是京中有名的盛府，如今许久不曾有人来过，满地落叶无人清扫，多了许多萧瑟之感。我踏进院子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小安子一路引我进去：“人刚开春的时候就病了，因着没有明旨，太医院的人照样还是会来问诊，只是人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从前，药吃下去也不怎么管用了。”
滕棋带着人守在院门口，小安子推开门想跟在后面进来，我让他把门关好。
蒋太傅坐在案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着，见我来了也不起身行礼，只是继续摆弄那本书。
“许久不见，你精神差了许多。”
我也不跟他计较，自顾自地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来。
“记得那年我刚登基的时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看着底下的朝臣们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而你已经是那般如日中天。”
回忆起往事，难免多了几分伤怀。
“我每天夜里都睡不着，即便睡着了，也会梦见你的脸，那般威严，那般强势，我像是被围困在猎场里的羔羊，只要一停下，站在高台上手握弓箭的你，随时就会将紧握的弓弦松掉。”
“我担惊受怕了一年多，发现你是想利用我当棋子，暂时不会杀了我，我便想，与其一直这样害怕，不如用自己棋子的身份给自己挣得一条出路。”
“姚士捷是我从一登基开始就放在边境的，我知道你恨外邦，所以即便他手握重兵，你也不会对付他，这是我的第一个底牌，以防止你哪一天真有了弑君的念头。”奇快妏敩
“论计谋论手腕，我知道我都比不过你，你身边太多眼线，寻常的细作，根本不可能靠近你。”
“陈晋荣，是我插在你心口上的一把刀，只有蒋庆怀死了，你的防范才会出现松懈，才会有疏漏，我的人才有机会进入朝堂与你的人有打擂台的机会。”
“这三张底牌跟你的人比起来自然不算什么，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果不是这些破绽，我恐怕难以有今日的赢面。”
“当然，我也知道，某些时候你有意试探我的能力，故意对很多事情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得多谢你的惜才之心。”
蒋庆怀不愿意参与他的权势，成德女帝虽敬他，尊他，却也处处防范他，一心想打倒他，而我不一样，我装得十分诚恳，是他最忠实的信徒。
当这个信徒有了自己的野心以后，身为太傅的他，也会好奇这个人的能力究竟会有多大，自己教导出来的成果如何。
在这自以为掌握了一切的麻痹中，渐渐失去了对信徒的掌控权，以至于最后被反咬一口。
“其实蒋庆怀死的时候，我很害怕，比任何时候还要害怕。”
我自嘲道：“我怕你知道了真相杀了陈晋荣，杀了我，更怕你一怒之下将朝堂搅得一趟浑水。”
“你不知道，陈晋荣跟我说他成功潜伏到你身边的时候，我有多开心，那是我从登基以来，第一次，第一次真正的笑了。”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与过去的自己完全决断了，我只能怀着愤怒的心一直往前面的黑暗里面走。”
“每一次，当我在你的权势下妥协的时候，每一次，要放弃那些自己本应该做到的事情的时候，我都用这样的不甘，一点点浇灌心里的愤怒。”
“你鼓动焱戚王叛乱的时候，我意识到，你虽是存了试探之心，可心里未必不想真的让他杀了我，你知道被恐惧和愤怒折磨的滋味吗？”
“那是梗在你喉咙口的毒药，咽不下，呕不出，但是每分每秒都折磨着你。”
“吕然死前曾为你辩解，说你并不想联合景珍公主杀了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所以他才自作主张地和景珍公主合作，最后连累了你。”
“可是我知道不是，你是真的动了杀心，从先皇和成德女帝手里得来的一切，包括你最在意的儿子，还有谢远春，统统毁在我这个你教导过出身最卑微的徒弟手里。”
“一次两次地借着别人的手要杀了我，只是因为你不肯毁了自己名声罢了。”
沉默良久的蒋太傅放下书，抬头看着我，终于开口道：“那君上呢，不也是不肯毁了自己的名声，而让太医院的人给我下毒吗？”
“你的确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这种细微的小事，也难逃你的眼睛。”
我确实因先皇和外邦之故不能直接杀了蒋太傅，可未必不能了结他。
“自己的身体，总归是自己清楚。”
蒋太傅说话有些喘，像是透不过气似的，他扯松领口，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灌了好几口，这才恢复平静。
“君上今日来，就是想同我说这些的吗？”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视道：“不，朕今日来不仅是为了跟你说这些，朕既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更有一桩事要谢谢你。”
外头的阳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打在蒋太傅身上，整个人变得缥缈而虚幻，仿佛下一刻就要在这样的好时光里消散。
“石安骗了你，陈晋荣没死，已经被朕的人送走了。”
黯淡无神的眼睛被阳光照得发亮，可深邃地底色反而更加浓郁。
“当初如果不是你对成德女帝念着最后一点情分，没有弄死她的孩子，今日也不会让我有一个继承人，还得多谢你。”
蒋太傅猛地站起来，想要伸手拽住我的衣领，可是案桌原是铺了画纸的，本就比寻常书桌宽了许多，又是用了上好的沉水香，被他一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除了他被撞疼了肋骨，手上则是完全落了空。
“那个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往后退开，看着他震惊的眼神一字一句道：“成德女帝恨你，却对蒋庆怀百般关照，你不忠君，不感念这点情义，由着谢远春给她下毒，那孩子，便是上天替你给她的恩情。”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南安女帝退休记更新，第308章 大胜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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