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望生。
这个过于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少女唇齿间转了两圈,伴着一口颤抖的吐息缓缓吐出。岑念停下了转身欲走的步子,定定地看了章书鸣半晌,突然强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我不走。”
一双纤细光洁的手从地上拾起高跟鞋,动作优雅地套在脚上。岑念理了理头发,一番话像是说给章书鸣,也像是说给自己:
“我就在这里等着他来……看看岑望生到底能对我说些什么。”
看看他当年背叛婚姻抛妻弃女,十几年来连面都没露一个,究竟能给出什么解释。
久未翻动的回忆是一个生了锈的铁盒。里面珍藏的片段还历历在目,上面却布满了细微的尘埃,稍一翻动,烟尘就顺着鼻腔飘散,呛得鼻子发酸,好像随时都要逼人落下泪来。
岑念隐约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
游乐园的气球,睡前的童话书,还有被扛在肩膀上仰望夜空时看到的烟火。曾几何时,岑望生也曾给予过她那个年纪的孩子所憧憬的一切。
那时妈妈脸上也常带着笑容。她会一边正衣领,一边略带头疼地叮嘱自己,在幼儿园里不要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幼儿园都快给你换遍了。”她柔声叮嘱岑念,“再这么闹下去,就没有地方愿意要你了。”
结果后来不要她的不是幼儿园,而是岑望生。
她隐约记得那天下午岑望生郑重其事地提了什么,家里随即爆发了很严重的争吵。那个男人甩下一大堆粉饰太平的话,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妈妈在楼上居高临下地望了很久,咬牙要强地拭去了眼泪,转身装作若无其事地检查她的古诗背诵。
可她摸到妈妈的脸时,小手还是沾上了一丝水痕。
从那之后,除了他的代理律师外,岑望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一通电话。家里其他亲人似乎也对这个人讳莫如深,每次差点谈到他时,话题都会被生硬地扭转过去。仿佛那是一段从没存在过的、错误的回忆。
从幼儿园,小学,初中……再到大学毕业。期间她面对过无数次类似《我的爸爸》这样的命题作文。她一开始只能抓着那几个短暂的回忆片段反复地写,后来写烦了开始胡编乱造。
再到后来她看到这种题目会思忖片刻,然后冷静地题目地下写上一句话作为开场白:
“很遗憾。我没有爸爸。”
……
一双温暖的手掌突然伸过来,轻轻地捧住了她的脚踝。
岑念回神,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细长的高跟鞋握在手里,竟是到现在还没穿上去。
“别怕。”
江与臣低声叮嘱,声音像拂过雪松的清风。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从岑念手中拿过高跟鞋,珍而重之地套在了她的脚上。
“拿出你学不良少年打架的气势来。”
他又补充。
岑念没说话。只是在江与臣起身时,不自觉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们三人在天台上并未等待太久。在章书鸣时而骂骂咧咧,时而捂着痛楚的呻|吟里,天台的门终于被重重打开。两三个人一看到章书鸣的脸,就急匆匆地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你这弄得?”
“120,要不要打120?”
“哎哥!说好让你等一会儿去走个流程,你看你这……哪个不长眼的动的手?”
“就那两个!”
章书鸣在七嘴八舌的嘈杂声里晃晃悠悠地举起了手臂,目光阴狠,“封杀!处理!岑叔,这没问题吧?”
最后一句话的语调高高扬起。
一双黑皮鞋从不疾不徐地映入岑念眼帘。来人在另几个人的陪同下,从她眼前擦肩而过,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章书鸣的伤势。
“值钱的也就那张脸。现在伤了。我怎么开口给刘导塞人。”
他语气很平,“跟刘导商量试镜延后吧。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
“打人的那个姑娘,还有小伙子。站到我跟前来。”
岑念拉着江与臣的衣角,低头一动不动。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短促地笑了一声,示意身边的助理过去拉人,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还挺有脾气。年轻人真是——”奇快妏敩
看清岑念脸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在空中停顿了几秒,带上了一点不可思议:
“……念念?”
**
远处小提琴琴声悠扬,恰到好处了掩去了无人说话的尴尬。彬彬有礼的服务生端上两杯饮品后就很有眼色的快速远去,将咖啡厅一角重新归还给一老一少,相对无言的两位客人。
岑念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重新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十几年过去了。岑望生胖了,也沧桑了很多,身上多了上位者的气场。以至于岑念跟他直视时,比起怀念,更多的却是陌生。
她几乎要调动全部的联想,才能把眼前眉头深锁的男人,跟童年中爸爸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一片沉默中,岑望生的手掌在桌子上敲打了两下,不无感慨地开口:“你长大了。我一下居然没认出你。”
“我走的时候,你才到我这里——”他在腿上比了比,又咳嗽了一声,“现在也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岑念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不躲不避地直视着岑望生:“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当年你离开,是因为什么?”
桌子下看不见的地方,少女的双手紧攥成拳。
她曾经幻想过很多解释。
比如不得已的苦衷,比如某些阴差阳错的误会。她甚至猜想过他当年是不是患上了某些不治之症,为了不让她跟妈妈伤心,才会突然提出离婚,从此杳无音信。
然而岑望生摇了摇头。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在你妈身上,我再也找不到新鲜感了。”
他缓缓摩挲着咖啡杯,若有所思:“你不了解男人。男人从本性上来说就是喜新厌旧的。”
“我和你妈妈真的相爱过,也幸福过。但是在一起三年五年之后,新鲜感过去,她身上已经再也没有让我动心的那个影子了。”
“我每天工作回家,日复一日地面对那张年轻不再的面孔。虽然和你们其乐融融的时候,面上也是带着笑的,但我心里始终很烦躁——一想到之后的几十年里,我还要面对那张日渐衰老,毫无新鲜感的脸,心头就像压着一股火。”
他喝了几口咖啡,皱着眉头丢进几块方糖,语气云淡风轻地像是在谈论天气:“所以那天我想通了,决定从这个漩涡里挣脱出去。”
岑念低头沉默了很久。
小提琴换成了欢快的舞曲,节奏激昂,色彩浓烈。她望着杯子里黑沉沉的咖啡,轻声开口:“说真的,你还不如得绝症死了呢。”
那她还可以靠着幻想编制一点温暖来安慰自己。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任肮脏恶心的言语粉碎她童年最后一点彩色的回忆。
她又开口:“你说没有新鲜感……那个章书鸣,你在他身上能找到刺激的感觉吗?”
“章书鸣?”
岑望生浓密的眉毛诧诧异地一挑,随即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来。
“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应酬时有人介绍贴过来的东西。碍于面子罢了,我看不上眼。”
“你要是喜欢,爸爸可以让他现在跟着你,算是一点补偿。他似乎以前是个偶像,还有几个人气……”
椅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岑念猛地从桌上站了起来,像避开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从小到大的作文,自己也许并没写错。
岑念攥紧拳头想,指甲几乎嵌到手心里。
——“很遗憾。我没有爸爸。”
咖啡厅开在二楼,外面是露天的走廊。岑念推门而出,几乎被迎面而来的风迷到了眼睛。她靠在墙面上背过身去,任乌黑的发丝拂了满脸。扭头再看时,正看到不远处江与臣的背影。
他背对着她,正坐在走廊铁质的栏杆上。修长的双腿自然垂下微微晃动,像是等隔壁班女孩下课的高中男生。
一阵风吹过,刮得他灰色的衣角猎猎作响,仿佛随时都有从高空坠落的危险。他却浑不在意,一手松垮地搭在扶手上,定定地望着远方。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江与臣很快转身过来,偏头问她:“解决了?”
岑念:“嗯。”
他没有多问,她也没有多说。
走廊上空无一人。这个时间点,来咖啡店消磨时间的人并不多。岑念调整好情绪,顺着江与臣目光的方向远远望去:“你在看什么?”
“那个方向是以前住的别墅。江遇舟发信息,问我有没有意愿把它卖掉。”
江与臣声音依旧清沉,“我说不卖,留着。”
“我在庭院里种了很多白菜,过几天就熟了。等天冷的时候,我想跟你一起坐在热烘烘的房子里涮火锅,边吃边看落地窗外的雪景。”
“寒冬很长。但我想跟你窝在家里的地毯上,懒洋洋地等待春天。”
他不经意间低头瞥了一眼岑念,发现她也正望着自己,眼里隐隐泛着水光。
“江与臣。”
岑念咬牙切齿地开口,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我讨厌负心汉。尤其是那种言而无信,把感情当儿戏说扔就扔的。”
“你以后如果敢——”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匆忙转身过去。一双修长的手却突然伸出,双臂不容拒绝地把她环在怀里。
“如果敢什么?”
江与臣从身后把头轻轻搭在她肩上,侧头去看她的眼睛,那双黑凉的眸子里像是亮着一颗渺远的星,“不守承诺?道德败坏?”
“还是敢离开你?”
隔着衣服,岑念背后依旧隐约能感受到少年人胸膛里加快的心跳。她用力抿着唇角不去看他,呼吸却乱得惊人。
“兔子是很忠贞的动物。”
江与臣似乎含糊着笑了一下,那张冷淡勾人的脸又凑近了点。隔着一指的距离,他在她耳后低声开口:
“那天晚上你在门外问的话我现在回答。没错,我就是喜欢你。”
“一样的问题,我也想问你一遍。”
他像怕冷一样,无意识间把她抱得又紧了点,声音轻的像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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