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男爵,”布里茨自己动手绑好腿上的护甲说道,“圭那列郡里还剩多少人?”
沙克男爵用手指节刮了刮自己的眉毛回答道“大概还剩一两千人左右吧。”
布里茨直起上身戴上有着铁甲包裹的手套说道“卡兰他们还没传回消息吗?”
“截至目前为止,是的。”沙克男爵回答道。
布里茨深吸一口气对着沙克男爵说“尽快动身,虽然对不起卡兰和布莱克,但是我必须尽我所能救下更多的人。”
“恕我直言,殿下。”沙克男爵说道,“若是我们北上支援雷加诺的话,圭那列郡的人们也就不用搬走了啊。”
布里茨侧眼看着沙克男爵,“十万联军南下普罗郡,普罗郡被攻陷之后就是夜灵港会师,再之后就是横扫南境,失去了粮仓的我们与唯一的盟友:亚希徽因之间的联系也会被切断,北有诺伦人,南有联军,西方是海,东边是布拉克玛,要这北境还有何用?”
沙克男爵赞许的点点头,对着布里茨低下头说道“殿下说的是,是我目光短浅了。”
布里茨点点头从身旁的架子上拿起头盔说“命令所有人,即刻启程,夜间赶路的话就算是诺伦人现在开始追赶,他们的速度也快不起来,”说着他与沙克男爵走到窗边,布里茨伸出手搭在额头上,“现在走是最合适的时机。”
沙克男爵微微鞠躬说道“是,殿下。”说着转过身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回过头来说道,“布里茨,鲁道夫殿下的事……”
“没事的,班杰叔叔,”布里茨并没有回头看他,而是依旧看着窗外的斜阳说,“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再说什么又用什么用呢?我是王,王不能流泪。”
沙克男爵点点头,眼神里充满懊悔和愧疚,他看着布里茨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就把他同自己的封君鲁道夫亲王的身影重叠了起来,他站在那,怀里抱着头盔,像极了当年鲁道夫手里拿着剑逆着夕阳站在自己身前,阳光照在他身上,为大地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那一刻,沙克男爵便发誓将自己的一切全部献给自己的王。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殿下.……”沙克男爵好像看到了鲁道夫回过头来擦掉脸上的血污对着自己微笑。
“怎么了,沙克男爵?”回答他的声音却是另一个尚显稚嫩的年轻人,沙克男爵猛然回过神,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鲁道夫了,而是他的子嗣,也是自己必须侍奉的对象。沙克男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问题,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冈德骑在一匹新的马上回望骑士堡,在夕阳下骑士堡好像一座巨大的坟墓,那里埋葬着所有人的过去,不管是曾经在里面一起训练的朋友,还是互相看不惯的贵族子弟。如今他们都已经躺在了一起。
怀特迎面走过来,脸上还流淌着水,他胡乱的用手抹了抹,甩一甩脸,简单的把水甩干。冈德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他也不看冈德,只是沉默着把一匹马从马厩里牵出来,那匹马高仰起脖子,很明显它的主人并不是怀特。冈德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一直盯着怀特,怀特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转过头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说道“怎么了?”
冈德坏笑两声假装没事的抹了抹自己的马说“没怎么啊,就是单纯的想知道变成男人的滋味爽不爽。”
怀特一把抓住冈德的肩膀,脸上立刻红了起来说道“你……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就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住的小孩子一样。
冈德扭过头不看怀特说“嗨呀,这种事情在那种地方做,想不让人知道都难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门外的?”
冈德微微一笑,压低声线学着怀特的声音说道“雪娜.……不要……别这样.……”然而话还没说完,怀特就恼羞成怒的把他甩了出去。
“你竟然偷听?!”怀特大吼一声冲向冈德,而冈德则灵活的躲闪,一边躲开怀特一边放肆的大笑,怀特卸下了盔甲,在体力上毕竟还是更胜冈德一筹,他向前一个踏步,起跳,飞身扑倒了冈德,冈德被怀特压在身下还在不停的大笑。“你这家伙!”怀特的脸不知道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做了坏事被发现了,红的像是涂了染料。
“诶,你不能怪我啊,”冈德喘着粗气说道,“你自己要吃独食,居然怪别人看到你,你还讲不讲理啦!”
怀特一拳打在冈德头旁边的沙地上,随后他跨坐在冈德的身体上拎起他的领子说道“这件事你要是敢告诉别人……”
冈德皱了皱眉头,“可能已经晚了。”怀特很疑惑的看着他,冈德摊了摊双手表示无奈,“那个,怎么说呢,当时涅瓦也在.……”
怀特的表情都可以用五花八门来形容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冈德。冈德推开怀特,坐起身来拍了拍怀特的肩膀,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怎么说呢……肯定会有的啦,不要在意。”
怀特一脸呆滞的问“会有什么?”
冈德摆出吃惊的表情“当然是孩子了!”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怀特,“也没有人说古德林人和赫顿人就一定没有后代啊,加油,怀特,你现在正在进行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试验,你一旦有了子嗣,那古德林人和赫顿人或许就不用打个你死我活了。”
怀特双手捂脸坐在地上嘟囔道“杀了我吧.……”
阳光很快就退下了圭那列郡的高墙,天色渐渐变得昏暗,曾经热闹无比的学城圭那列郡,终于还是迎来了成为空城的一刻,这次有亲王的强制命令在上,没有人留在城中,所有的人全都背上了自己的家当跟着亲王向南出发。
布里茨看到涅瓦扶着穿着长袍带着兜帽的雪娜走上一辆马车,很好奇的走了过去。“殿……殿下!”涅瓦看到了布里茨,慌慌张张的行礼,布里茨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奥兰比亚小姐不会骑马吗?”布里茨问道。
然而雪娜只是把自己头上的兜帽拉得更低,微微别开脸,并未回答他。布里茨把疑问的眼神转向了涅瓦,涅瓦红着脸看了看雪娜,看了看布里茨,低下头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涅瓦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殿……殿下!其实,其实是我脚崴了!想让雪娜小姐陪我坐马车!”布里茨一脸凝重的看着活蹦乱跳的涅瓦,眼里充满了不信任的神色。涅瓦又马上改口说“是……是雪娜小姐脚崴了!”
布里茨再看雪娜,雪娜低着头说道“是的,确实……很疼……”
“殿下!”纳尔森伯爵骑马来到布里茨身侧,他看见了涅瓦与雪娜,对着二人行了一个骑士礼,涅瓦双手合十握拳,为纳尔森伯爵献上祈祷。“殿下!”纳尔森伯爵对着布里茨说道,“沙克男爵已经在等您了。”布里茨知道肯定又有什么发生了,他无奈地转头对涅瓦两人说道“那么,路上保重。”说罢,纳尔森伯爵翻身下马,把马让给了布里茨,布里茨骑上他的马,而他则在前面牵着马缰绳引导布里茨出发。
“殿下!”在布里茨的马车里,沙克男爵和一名士兵等在那里,那名士兵身上的铠甲已经破损,脸上也满是血污,双眼透露出疲惫的神色,左手上还绑着绷带,看来是受伤了。两人见到布里茨进来都起身行礼,布里茨点点头,随后坐到马车里尊容华贵的沙发上,包括纳尔森男爵在内的三个人单膝跪在他眼前。
“可以开始了吗?”布里茨说道。
“是,殿下。”沙克男爵回答道,“这位是来自雷加诺的拉斐尔骑士团士兵,他在查理曼·布莱克大人身边担任近侍。”
“殿下,”沙克男爵话音未落,士兵便抢先说道,“小人名为雷克斯·安特,有幸受到查理曼大人赏识,作为近侍侍奉左右。”
布里茨说道“无聊的场面话就省了吧,赶快说正事。”
“是,殿下,”士兵抬起头来说道,“雷加诺沦陷了。”
布里茨霍然起身,由于力气太大头撞到了马车的车顶,发出一声闷响。“怎么会!”布里茨赶紧坐下,尽管头疼欲裂,但是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去揉,“诺伦人不过才七万!雷加诺的守军至少有五万人,仰仗着雷加诺这样的城塞居然还会被攻下来吗!”
“准确来说,光是诺伦人确实只有七万,殿下,”士兵继续回答,“但是前天的深夜查理曼大人的侄子,威尔特·布莱克领着将近一万四千人的军队抵达了雷加诺。”听到这,纳尔森伯爵与沙克男爵面面相觑,威尔特当天正午刚过就领着军队离开了圭那列郡这他们是知道的,但是最初他们还以为只是因为受了布里茨羞辱的威尔特脸上挂不住决定退兵,但是威尔特没事跑去雷加诺做什么?
“这样加起来一共六万多人,已经跟诺伦人持平了,加上还是守城,居然都守不住?!”布里茨的语气里满是抱怨和不解。
士兵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并不是这样的,殿下,是五万人对战八万四千人……”
布里茨一时间无法理解,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布里茨咽了咽口水,“威尔特叛国了?”
士兵看看三个人,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他说自己是奉殿下的命令前来支援雷加诺的,看在是大人的侄子的份上我们也没有怀疑,就放他们进入了雷加诺,但是他们进来后……”
“立刻就开始杀害守军了是吗?”沙克男爵替布里茨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士兵回答“是的。”
布里茨伸手按住发痛的双眼,深吸一口气,沙克男爵开口提醒布里茨说道“殿下,我们要尽快拟定对策了。”
“哈——,”布里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计划不变,立刻南下,对了,雷克斯,查理曼和基斯特两个人呢?”
“两位大人分别突围,查理曼大人应该是冲西南方去了,而卡兰大人似乎是向这边来了。”
“你们突围时还剩多少人?”
“小人粗略的看了一眼,大概在三四百上下。”
“太少了……”
沙克男爵说道“殿下,如果说诺伦人从现在开始骑马追击的话,我们可能明天中午就会被追上。”
纳尔森伯爵转头问士兵“你是什么时候从雷加诺出发的?”
士兵想了想说道“是今天破晓时分,一路上我几乎就没有停,骑着的马已经累死了.……”
布里茨探身捏了捏他的肩说道“下去休息吧,你就跟我们一起走。”
“谢殿下!”士兵一行礼之后就退出了马车。
“殿下.……”
“我在想,纳尔森伯爵。”布里茨伸手扶额,过了几分钟,沙克男爵突然抬起头来说“殿下,我有一个办法。”
纳尔森伯爵的眉毛跳了一下,他总感觉这个老友一旦说出他有办法时多半都不是什么好办法。
“我与我的军队留下,拖延敌军!”沙克男爵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道。
“不行!”纳尔森伯爵与布里茨异口同声的说道,沙克男爵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是特殊的存在,若是失去了沙克男爵,不但军队士气会遭受很大的创伤,就连能不能维持这支大军都不一定。
“那么请问殿下,瓦尔特,”沙克男爵的眼睛依次在他们脸上扫过,“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马车内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许久之后,布里茨伸出右手捏住自己的双眼说道“至少拖延一天的时间。”
“这点小事而已,我这辈子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沙克男爵笑着拍了拍肌肉结实的胸膛说道,“殿下,臣只能陪您走到这了,今后的路,可就得您自己走了。”布里茨并未搭话,沙克男爵转头看向纳尔森伯爵说,“瓦尔特,今天开始,我把布里茨托付给你了,记得你的誓言,一定要让殿下活下去,然后加冕为王!”
纳尔森伯爵紧抿双唇点点头。“对不起,班杰叔叔,”布里茨声音颤抖的说,“对不起……”
沙克男爵上前捏住布里茨的肩膀说道“布里茨,你长大了,未来就在你眼前,它是属于你的,我们现在就要把世界交到你们手中了。”说着他笑了笑,“要做一个好国王哦。”说罢沙克男爵最后对布里茨行了一个骑士礼,大声吼道“殿下!臣,去了!”说罢毅然决然的转过身,掀起马车的门帘,从他的身前透进车内最后一点阳光,当他放下,车内再度面临黑夜,只有沉重的呼吸,和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叹息与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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