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她离开了九还,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也是着实可笑。
幸好不想回聚萤楼的她,身上还剩下不少银钱,便天天在各洲游走,偶尔听听人们议论现在无界大陆的形势。。
无妄谷早已与易家连成一气,处处针对九还。而本应弹尽粮绝的易家却不知为何在这几日传出了与鬼族联手的消息,这让淮初之吃了一惊。
难道溯川真有胜应玄三分的计谋?
她有些后悔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离开旅魂山了。
而另一边的易江澜也有些疑惑。
明明鬼族与九还早就达成了约定,溯川此举却是令他第一次有些迷惑。近几年来易家有溯川在,他从不用操心,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将注意力都转到了如何谋取更多利益之上。如今溯川此举,也大抵是有他自己的深意吧,毕竟他从未失手过,更何况他也不可能让藕荷陷入险境。
思及于此,易江澜才勉强放下了心来,但他还是多了个心眼,让暗卫更加严密的监视溯川的一举一动。
应玄几乎已将易家的旁支势力都摸索的差不多了,逐个铲除也只是时日问题。当他听到溯川放出与鬼族联手的消息时也只是轻声嗤笑,并无太多表示,只当他在虚张声势。
而后便与池颜开始商讨应如何带人北上。
比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淮初之,似乎所有人的轨迹都不曾改变。
但就在这个淮初之自以为的危机时刻,她收到了一封信,是易藕荷寄来的。
信上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对当下时局的分析,显然是出自溯川之手。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他请她去求神殿插手此事。
看完了信,淮初之将其一烧,冷冷一哼声。
溯川摆明了挖了个陷阱给她跳,且不说神殿会不会出手相助,就算没有神殿相助,应玄也未必会输了这一局。
可就在她对此事毫不在乎的第二天,九还便传来了应玄受伤的消息。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她是不信的,应玄一身武功无界大陆几乎没无人是他对手,他又怎么会受伤?
但事情似乎开始疯狂的朝着她无法想像的方向发展。
先是易家率人南下包围了九还,后又是摇芳城被屠城。
在这一连串接踵而至的事情中,最好的消息便是身处南洲的水族少主造反,水族族内大乱,再无暇插手易家之事。
但无妄谷也在南洲,这无疑对易家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淮初之开始懊恼当初一时冲动答应墨衍的赌约,也开始萌生了去神殿请凰卮出手相助的念头。她不知凰卮会不会愿意帮她,又或是有没有权利将神殿卷入此次的纷争之中,但只要此次一行,就永远不会有回头的机会了。
这日雪霁初晴,冬日微暖。
淮初之打算收拾一下东西,前往神殿,但她却被一个很久不见的人拦下了。
浮双踏雪而来,紫衣在雪光中明艳出尘。
“我此次是来带你回聚萤楼的。”
浮双知晓无界大陆已经大乱,淮初之在哪儿都不会安全,最好将她带回聚萤楼之后再做别的打算。
“我不和你回去。”淮初之摇了摇头,“既然当初离开聚萤楼,我便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决定,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浮双挑起了眉尾,神色古怪,“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放下?”淮初之盈盈一笑,凄美而释然,“我离开九还一月有余,在这一月发生了很多事,我也想了很多,无论是他对我好的场景或是坏的场景,都存于心中不曾忘记。”
“我知道溯川就是在算计我,但他的目的其实与应玄并不相左,这点我不得不承认。他让我去神殿找凰卮,可是我于凰卮来说又有什么可图的呢?无非是她的一念之间,我的一条命罢了。”
“于我来说最可悲的是,现在的我竟也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的知道堕入轮回、忘却一切是什么感觉。既然我已经知道他的心里有我,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既然他选择舍弃一切,而我也恰好也想结束一切,你不觉得,这个结局也还不错吗?”
她这番话说出来神色未变,但浮双却读出了一丝报复的意味。
仿佛在说既然你选择了舍弃,就应该真正的一无所有。
“我不会让你去的。”浮双摇了摇头,抬手拦住淮初之。
“浮双,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有资格说了解我吗?”淮初之的笑容愈发明媚,“你或许了解我的执念至深,但你一定不知道我在应玄身边到底学到了什么。他会不择手段的去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而现在的我亦是。”
浮双有些迷惑地看向淮初之在雪光中艳绝的笑容,但视线却随着她沉浮的心愈发模糊。
“我知道你会来带我走,而我也一直在等你。”看着浮双略微摇晃,险些倒在地上的模样,淮初之伸手扶住了她。
“浮双,我知道你从来都是为我好的。但这次,是我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利用你对我的信任…”
看着浮双紧紧阖上的双眼,淮初之微微一叹。
“应玄,这恐怕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但这次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自从那日她没有如以前一般死缠烂打,离开了九还之后,她就猜到了今日的光景。毕竟她也在这样日复一日锲而不舍的追逐过程中,也愈发的了解自己。
或许是真的不愿再抛却尊严,也真的想休息一回了吧。
她笑笑,什么都没带,只身前去了神殿。
神殿境域内竟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景象,红杏枝头春意闹,纷纷扬扬的花瓣随风乱舞,让淮初之怔了许久。
“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凰卮站在翩翩花雨中,拈起一片花瓣,在手中碾碎,“啧,这杏花耐看是耐看,只不过太过娇弱。”
“神女有话大可直说。”
淮初之在看到神殿境域内纷杏花飞的那一刻,已经毫不怀疑凰卮就是在此等她的,而心下也不免钦佩溯川的一手好棋。
“溯川好歹也是神殿出来的人。”凰卮金眸灿然,掩不住唇边的笑意。
其实就算淮初之不来,花神也早已决定要插手这次的事情,毕竟在帝梧的幻镜中,无界大陆大乱,天下格局当变。而她不过是顺水推舟,想借此机会再见一次淮初之,于是才与溯川联手。
“我这里有一瓶药,名为一念,若你愿意喝下,神殿此次便会站在九还的身后。”
凰卮看起来心情极好,把玩着手中的瓷瓶。
“我喝。”毫不犹豫的,淮初之下了定论。
“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凰卮虽是这样说,却并不讶异于淮初之的决定,“你不问我这是什么?”奇快妏敩
“我从来就不曾畏惧过死亡,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淮初之接过凰卮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凰卮轻轻念着这话,默然一笑,“若世人都有淮姑娘这般的觉悟倒是极好。不过,淮姑娘执于一念、因情所困了这么久,是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只是不知你最终的选择到底会是什么呢…”
在淮初之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依旧不明白凰卮口中的话语有何意义。
最终的选择?不就是现在吗?
——不过永远的长眠。
淮初之去寻凰卮的同年,神殿出世与九还合作,轻而易举将易家旁支势力全部剿灭。自此之后,易家这棵参天大树只剩了一副主干。
隔年,易家溯川带着其妻易藕荷叛逃易家,匿于神殿羽翼之中。
再一年,九还携人一举北上,应玄独身一人屠尽易家满门。
五大势力中,灵族、鬼族视若无睹,神殿暗中纵容,水族大乱未平、无暇出手。
据说那日火光冲天,血色弥漫。北洲易家方圆百里的人都散尽了,只剩一个孤独的易家彻底湮灭于这个世间。
同年,九还将其势力扎根于易家旧址之上,北洲九还彻底取代易家成为了五大势力之一。
又一年,水族少主沉取代族长之位,四洲纷乱已熄,无界大陆逐渐归为平静。
华宴之上觥筹交错,却只有一人心思不明。
他算尽一切,却算漏了溯川会背叛易家,还利用淮初之将神殿牵扯了进来。虽结局是他最初所想,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彻底失去了淮初之的下落。
“无界大陆此番历经磨难,却也是新的开始。我听闻无界大陆之名是易家先祖所取,如今易家已灭,这个名字也理应换了。”应玄把玩着手上的空杯,笑意深深。
而他的此举引来了宴席上一众人的窃窃私语。
无界大陆之名一早便存于这个大陆,从未有人听过是易家先祖所取。不过此时的九还已是五大势力之一,应玄更是对易家恨之入骨,这番话谁也不愿或懒得去反驳,打破这得之不易的平静。
“既然无人反对,我在此提议不若把无界大陆更名为朝境如何?”应玄的凤眸闪烁着微光,灼热而明亮,“朝有初生之意,也有蓬勃之意,以此命名现下被烈火洗涤后浴火重生的这片土地,再好不过。”
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在他这一番话下鸦雀无声。
其实他们并无所谓这片大陆的名称,但应玄已是九还之主,若再成为这片大陆的命名者,不免让他们畏惧九还会就此凌驾于其他势力之上。
“此次我邀请各位前来,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应玄似乎猜到了众人所想,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易家已灭,四洲既平,我本无意于权谋,自此之后退出九还,将九还交予池颜手上。”
这本是他与池颜的约定,如今实现也是再正常不过。但在此情此景说出来却成为了他宁愿抛却九还,也不愿这片大陆继续以易家先祖所命为名。
“我认为朝境此名甚好。”一个清灵的女声打破了久久的沉寂。
凰卮坐在席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支着头。她的长发随意披散、垂至脚踝,有几分慵懒之意。但那只金眸依旧摄人心魄,让人不敢直视。
既然从不参与世事的神殿都发话了,应玄也即将离开九还,一时无人再有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晚宴散场后,应玄想着自己也该走了,却‘不期而遇’了凰卮。
凰卮的衣袍与夜色融为一起,只余神秘的花纹随夜风浮动闪着冷冽的光芒。
“朝与初是同义呢…”凰卮有些了然地看向应玄,“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既然应公子是个如此多情之人,都把心爱之人的所喜之物与名讳取到了这片大陆之上,怎么也不见你寻寻淮姑娘的下落。”
应玄知道淮初之最后消失在了神殿,如今听到凰卮的言语不怒反笑:“神女既然知晓阿初下落,可愿告知在下?”
“她啊…喝下了神殿的一念。”凰卮的笑容意味深长:“我说过我想看你们的结局,自然就不会刻意去改变。至于结局是什么,自始自终都取决于她自己。一念此药,效如其名。她以为我会将她折磨至死,那她就会日日活在无尽的痛苦中;若她愿意再相信你,说不定某天便能醒来;又或者她不想活了,就会在她不想活的那一刻真正的死去。”
她笑意盈盈,带了更多玩味的神色:“所有的决定都在她的一念之间,应公子你说,这是不是很公平呢?浮双早就将她带回去了,至于她到底会如何,我可就不知晓了。”
看着凰卮金瞳中的戏谑之色,应玄的手抚上了引归剑,但最终还是无力的放下。
其实当初促使淮初之去神殿的最后一个原因——他受伤,也是他为了迷惑溯川而放出的假消息。只是那时的他不知溯川竟反手利用了这个消息,加深了淮初之要去神殿的决心。
而他作为一个加害者,又有何资格去怪凰卮呢?
离开九还之后,应玄一个人去看了许多艳绝日月的美景,可竟都没有那日与她在南洲边境所见景色的半分之美。此刻的他才突然恍悟,原来他所有执着的妄念遇上了她,就如微弱的烟火尘埃遇上了一川错落星河,根本就不值一提。
只可惜,一切都已成定数。
朝境两年,正是鸿雁归来的时节。应玄在北洲寻到了一个极美的杏花林。
他看着宛若流雪、旖旎飘摇的杏花,浅浅一笑。
她定会十分喜欢这样的场景吧。
他有些倦了,跃于枝头上,背靠着杏树,在这场花雨的清香中,阖上了双眼。花瓣翩翩盖于他的身上,轻软而温柔,让他深陷其中,仿佛又回到了与她的初见之时。
鼻尖一阵瘙痒,他有些茫然的睁开了双眼。
杏树下的一抹身姿吸引了他的注意。
她眸色清澈,站于缤纷的花雨之中,笑意宛若九天落下的星辰,璀璨且明艳。
“阿初?”他失声出口,久久的停滞于这一刻。
“不是说好要带我一同游遍朝境吗?你怎会食言瞒着我一人去了。”
女子的面目暖若朝阳,漾开点点微光。
“应玄,你怎么愣着了?”
“我回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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