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晟辛领着车队回到府衙傅宅,院里搭着临时棚子,从酒楼聘来的大厨早就准备好几桌席面。
亲友们熙熙攘攘看了婚房,给傅博渊段金珠道喜然后吃酒席。因为是补办的,柳子君不是新嫁娘倒不用回避,陪着傅晟辛一桌桌敬酒。
柳子君做好心里准备,觉得自己能够面对师兄,谁知道张远峥根本没来,陈雁行却来了。
陈雁行举着酒杯,笑道:“张兄和几个同窗随先生去别的府学游学了,临行特意嘱咐在下替他来喝杯喜酒祝两位白头到老。”
说完一仰脖先干为尽,虽然翻手验杯时笑的爽朗,可酒杯离开嘴唇那一瞬间眼里却流露着说不上是讥讽还是怜悯的神情。
柳子君在傅晟辛身后微微一僵,师兄游学是为了学业还是为了避开她?
傅晟辛却是实打实的替张远峥高兴:“回濮南之前我听说要和远山书院交换游学,张师兄莫非去的那里?”
听到远山书院几个字陈雁行笑容多出几分实在:“没错,张兄是咱们府学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先生第二个点的就是他。”
远山书院,柳子君知道这个地方。那是开国谋士周世杰在祖皇等基后,隐退朝野办的书院,是本朝有名的四大民间书院之一,师兄能去那里游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柳子君心里酸酸的,但更多是为张远峥高兴。人总要向前,师兄有更好的前程她替师兄开心。放下或者收起彼此情意,把日子往更好的地方过,柳子君早就明白张远峥的意思,可是这一刻却无比清晰。
陈雁行笑道:“可惜你回老家成亲,要不然必有你一个名额。”
傅晟辛转头看向柳子君,眼里满是情意:“不能去远山书院确实挺可惜,但能得子君却是一生之幸。”
陈雁行喉头一噎,想说张远峥也可以……但是到底收住了。木已成舟张远峥自己都能看开放下,他又何必做搅屎棍,只希望他们各自安好吧。
巡察大人姓周已经来了将近十日,再过几日就会离开。因为剩下日子不多,第二天傅博渊就借口为儿子婚事宴请同僚,其中就请了巡察和他的妾室。
本朝虽然也有男女之防,但是没有那么厉害,因此傅博渊就借了府衙后花园摆宴。男客在水榭东边边,女客在水榭西边。
为了这一日宋意如准备许久,打扮整齐领着两个女儿赴宴。柳子君第一次见到整整二十二岁万大小姐,细高个肌肤白皙看起来温柔沉默,倒不是想象中的抑郁阴沉。只是浑身金银,不太符合她的气质,想来也是人前宋意如总要显示自己贤惠厚待前房女儿。而不合适的满身金银,只能说前方女儿任性没品味,更衬托自己女儿娴雅知礼。
宋意如和段金珠互相见礼,然后拉出段金珠身后柳子君笑着赞到:“真真是个标致孩子,也难怪傅大人不顾门第替儿子求娶。”
为了嘲笑傅家儿媳卖绣品,宋意如被万大人狠骂一顿,这会儿是再不会提起。
柳子君低头做出羞涩笑容,心里明白这位宋夫人嘲笑傅家和自己呢。娶妻娶贤只夸人家儿媳美貌,就是贬损人家只看美色,贬损自己空有皮囊。
段金珠好歹做了十来年官夫人,多少锻炼出来些:“我家当初求娶柳家姑娘,是因为她小小年纪敢几百里为母求医善孝坚贞……”
说到这段金珠转头看向柳子君,光看长相她还是满意的:“不过我家儿媳确实漂亮,要是只顾门第娶个无盐回来,怕是我儿子夜里觉都睡不好。”
话题围着自己柳子君低头羞涩,心里却淡定无波。段金珠这是戳宋意如肺管子呢,宋意如为了和原来主子参政夫人关系更紧密,替自己长子订了参政夫人娘家侄女为妻。看起来门当户对没问题,可那位小姐脸上有一大块胎记,猛一看有些吓人。
可段金珠这话说的也不合适,什么叫“我儿子夜里觉都睡不好”?柳子君相信宋意如会抓住这个话柄。
果然宋意如提气就要反驳,却在这时听到一声明亮笑语:“恭喜段夫人”。
柳子君抬眼去看是一位明朗锦绣的少妇,看起来二十七八。身后还跟着一位更年轻少妇同样遍身绫罗,还有几个半大孩子。应该是郑家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领着孩子来了。
“玉娘,阿莲来了”段金珠撇下早就不想应付的宋意如,笑着拉住陈玉娘。
郑家二少夫人陈玉娘,笑盈盈就手屈膝:“先给夫人赔不是,家母前两日偶感风寒没法亲自前来给夫人贺喜。”
柳子君一听就明白其中关节,今天是补办宴席没错,可是巡察妾室也回来。巡察御史和知府同为正四品,郑夫人不能和一个妾室话长短,冷落又不好看不如不来。
“熙平来晚了”
这边正在说话,后边又来了一位不到二十的妙龄女子,身边跟着一个小丫头。她上身墨绿织金镶杂兔皮衣领袖口棉袄,下身纱绿色缕金裙,头上几根金钗,即合适傅家丧事又不会被人无视——巡察爱妾黄熙平。柳子君要和宋意如争抢的对象。
宋意如从后边抢先出来:“黄夫人来了,”
如夫人也是夫人,不过这些正室们要是这样称呼未免自降身份。
段金珠松开陈玉娘的手笑道:“小儿婚事劳动熙平夫人。”
看,这才是正室对如夫人比较尊重的称呼。
几个人互相见礼,段金珠陪着郑家少夫人在前,宋意如陪着黄熙平在后,最后是柳子君陪着万大小姐垫后。
“恭喜三少夫人,初次见面樱娘别无所长,绣了一方帕子送给少夫人,少夫人别嫌弃。”
伴随着轻柔话音,一块米黄色绣鱼戏莲叶的罗帕递到柳子君面前。柳子君有些诧异,这位被宋意如当针线丫头的小姐竟然还惦记礼数,给自己备了礼物。
不过面上没有任何异样,柳子君笑着道谢让桔子收了,又回赠自己绣的香囊:“手艺不好,不过里边香料是从南边来的,姐姐不嫌弃拿去玩。”
到了水边花厅早来的夫人小姐们纷纷起身见礼,分宾主坐下后,宋意如先拉着黄熙平指着柳子君笑道:“这就是傅大人新娶的儿媳妇,为救母几百里求医到傅大人老宅成就一段好姻缘,所以说这样高义的女子不仅老天庇佑,就是我等也从心里敬佩。”
柳子君倒是明白宋意如为什么说她的好话,因为这位黄熙平是为救弟弟才给年过四十的周御史做妾,这是变着法拍马屁呢。
“只是我不太明白……”
宋意如疑惑的看向段金珠,那目光让柳子君暗暗提防。
“人品样貌样样不错的好姑娘,怎么段夫人不满意?”
段金珠冷脸反驳:“宋夫人也说人品样貌样样不错,我怎么会不满意?”
才开始在场两位最高夫人就怼起来,其她人都不出头安静如鸡,陈玉娘端起手边茶盏,揭起茶盖慢慢吹弄。
“要是满意,怎么订婚之前段夫人在屋里放声大哭?”
段金珠很想干脆来一句我哭不哭干你屁事,可这么多人她好歹要注意形象,只是能憋着气瞪宋意如,却反驳不上来。
柳子君站在后边低眉顺眼很淡定,这话虽隐隐约约指责段金珠瞧不起同样身份处境的黄熙平,可是一来这种指责不影响大局,二来她一个儿媳妇‘少’夫人,人家夫人说话没她插嘴得分。
宋意如瞧这段金珠气成青蛙就开心,拿出帕子捂着嘴笑道:“不过咱们三少夫人确实贤惠,瞧瞧这对陪嫁丫头俊美俏丽,三公子可有艳福,不像咱们段夫人把傅大人压的死死的,一辈子不敢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这是说傅博渊怕老婆呢,柳子君继续淡定垂眸,她早就料到宋意如会攻击这一点,也做了安排。
桔子从她身后出来,双膝跪在堂前:“夫人们说话原本没有奴婢插嘴的地方,可是既然提到奴婢,奴婢就不敢隐瞒。”
磕一个头直起上身:“奴婢桔子,旁边是桃儿,我们原本是老夫人身边大丫头。因为少夫人没有陪嫁丫头,老夫人命奴婢们过来伺候。原是说夫人身边孙妈妈年纪大了,奴婢去伺候夫人桃儿伺候少夫人,可夫人说我们年纪相当在一块好玩笑,跟着她难免孤单……”
段金珠脸色有些尴尬,她没说过,不过她也不傻知道老夫人身边丫鬟厉害。
“因此我们姐妹单伺候少夫人,临走时老夫人担心奴婢们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把身契都给了少夫人,还再三叮嘱奴婢们只许近少夫人身。”
“再说老爷,”桔子笑了,笑容里有身为傅家人的骄傲“宋夫人没去过濮南不知道往事。当年夫人生大小姐坏了身子,怕无法绵延子嗣一味替老爷张罗纳妾,老爷不愿意,夫人悄悄定下一位举人家小姐貌美温柔知书达礼。”
还有这事?花厅里诸位夫人小姐听的入耳,纷纷猜测后来那位举人家小姐呢?
桔子吸口气继续到:“老爷知道后请族中长老到祠堂,在祖宗面前发下誓言就算夫人再不能孕育,他宁可过继一房也绝不纳妾,老爷说他不能忘恩负义辜负岳父栽培之恩。”
桔子又磕一个头:“倒是我们傅家对不起夫人,让她平白背了许多年嫉妒之名。”
花厅里的夫人小姐们轻轻嘘口气,一下对傅博渊充满好感,这世道如此知恩守信的好男子有几个。
陈玉娘放下茶盏浅笑:“傅大人果真男子本色,说起来受岳家恩惠的……”她浅笑吟吟眼光平静的看向宋意如“万大人也是受前先岳家资助才求得功名。”
黄熙平不知哪里受了触动,竟然眼里点点含泪,旁边小丫头手忙脚乱扯出帕子给她擦泪。
黄熙平接过帕子自己沾了沾笑道:“固守恩义傅大人真令人敬佩。”
成了,柳子君淡定依旧,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黄熙平原本家里早有婚约,对方也算青年才俊早早考中进士,可是腾达时却退婚另攀高枝。不仅如此还假惺惺不忘旧情要强逼黄熙平为妾,黄熙平弟弟中了圈套,黄熙平也是硬气,宁愿做祖父昔日门生妾室,也不肯向那恶心男人低头。
黄熙平爷爷曾是七品知县。
知道这些的柳子君教了桔子这一番话,让她今日找机会说出来,果然打动黄熙平一颗心。
可是这些人不知道傅博渊当年的誓言还有后半句“不能辜负岳父栽培,不能轻辱他和段金珠夫妻情分。”
别人不知道段金珠却知道,想起这么多年博渊哥哥从不曾忘记青梅竹马的情意……段金珠又哭了,眼泪珠子一颗颗滚下来,就为这份深情她忍了多少人不能忍的委屈……
柳子君无奈,从袖里抽出帕子走过去蹲下给她一点点擦拭:“母亲至情至性原是好事,可这样因为感动说哭就哭,难免给别人留下话柄。比如刚才宋夫人凭自己猜测,就说母亲因为不满意儿媳放声大哭。”
柳子君不动声色给了宋意如几鞭子:“她自己恶意揣测别人,坏人名声挑拨是非……”
“柳子君你怎么说话的!”宋意如站起来怒目,不过她这次踢到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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