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君不认识这个人走到门口：“你是……”
老妇人大约长年卑躬屈膝，见到柳子君一个年轻人也哈腰，柳子君挪开：“有什么事吗？”
老妇人窘迫的扯着袖子，神色有丝丝期盼更多是紧张：“你是傅家柳氏吧，前些日子割水稻，我孙子划伤腿多亏你家相公……”
老妇人这样说，柳子君就知道她是谁了，那一日晚饭时傅博渊说过几句闲话。说是有个十四五岁少年到地里割水稻，镰刀钝的很小孩儿一使力割到自己腿，当时血流如注。孩子奶奶领着另一个十一二的小孩儿哭的呼天抢地，还是傅晟辛记得柳子君说过刺荆止血效果好，让老妇人使劲摁住伤口发动大伙儿找刺荆揉成汁滴在伤口上，揉烂的叶子也敷在伤口上。
“你是刘家吴伯母？”虽然老妇人看着有六十多，其实还不到五十，比傅博渊大三四岁。
“是是是”老妇人忙不迭点头，神色犹豫眼光左右游移，显然有为难的事情。
周枣儿走过来，她是直性子不耐烦磨蹭：“什么事？”
老妇人被一催看着柳子君，为难、期盼、卑微纠缠在眼里，手指捏着袖子磕磕巴巴：“听说……你家有姐姐接济……又……又……又有家里人帮……帮衬，还自己在县里赚钱……我……我……”
柳子君脸色平静却耐心等着，吴家她听傅晟辛说过。前房儿子在乡里欺男霸女害人灭门连累一家子流放，来到北地逼迫弟媳‘做生意’。弟媳妇不愿意，老大两口子等老二上工干活，差继母和两个小侄子去野地里挖野菜，请一个军爷到家里。弟媳妇拼死抵抗，丧心病狂的老大两口子竟然进去摁住手脚……
等老二知道消息回来，媳妇早已一剪子扎进心脏血都凉了。老二用那把剪刀了解老大一家子，最后冲他娘喊了一句“娘，儿子不孝!”剪刀反手扎进自己心脏。
柳子君还听傅晟辛说，老二咽气前望着天说了一句“我恨……”
刘老头恨老二‘不懂事’为女人杀了老大一家，怪吴氏‘不会’教儿子，也是懒因此再不上工。一家四张嘴全凭吴氏织布缝衣养活，半大小子饿死老子孩子们正能吃，活计给的钱又少日子可想而知。
还是尉氏心软，给了些豆种种到院前院后，下锅也能顶点事，再加上小鱼熬点粥才没饿死。
这些事儿在柳子君心里转一圈，她不由面色温和起来，这妇人有什么错却命运多舛。
吴氏感觉到柳子君的善意，终于忍着脸红嗫喏：“你家大约吃不完口粮，我……能用我家分的白米黄豆……换你家……分的口粮不？”
老妇人沧桑的脸红成紫色，衣袖被捏成烂纸样。
“就……就一……比……比……二，你看行不？”一个二字说的无比艰难窘迫，像是要沾别人天大便宜一样。
周枣儿也是心软，但她知道有时候心软只能招来祸端，所以她焦急的看着柳子君等她拿主意。
可惜这件事不行，那些东西柳子君另有打算，再说吴氏就两个软绵绵劳力，那个还受伤了能分多少东西，孩子们还长身体，只吃那些糟食怎么行。
怎么办？柳子君微微颦眉，看见柳子君眉头微敛，吴氏只当自己唐突了连忙惶恐频频弯腰：“不行就算了，是我没个轻重。”
柳子君连忙拉住老妇人的手干瘦微凉，这是体虚的表征，就像她娘当年的手。
“你别急不是不愿意，只是……”只是什么呢？柳子君忽然有主意了。她拉着吴氏的手微微笑道：“只是想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长身体，都换给我们孩子们吃什么。”
吴氏焦急想要辩解对他们来说肚子能有半饱就行，柳子君却不给这个机会接着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家有人来这边收山货，不如你采些花菇、香菇、木耳之类晾干来换粮食。”
还可以这样？好事砸到头上吴氏耳朵嗡嗡发懵。
柳子君神色温和：“晾干后一斤山货换三斤白米，四斤麦子或者小米愿意吗？”
半晌吴氏才在柳子君温和的笑眼里回过神，张嘴傻呆呆问：“你说真的？”
柳子君嘴角弯弯：“真的”
吴氏反应了一下，拉着柳子君的手就往地上跪：“菩萨、菩萨你终于显灵了。”
困苦的日子谁过谁知道，周枣儿不忍看背过脸眼泪忍不住。
柳子君拉住老妇人，把她拉起来：“伯母不要这样。”
“好好好”吴氏苦了一辈子，天天念佛这会儿终于有人伸手拉她一把，真把柳子君当菩萨，柳子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家里本来就做这个生意不算恩惠，伯母是靠自己吃饭不用感激我。”
“嗯嗯嗯”家里再做生意，巴巴几十里地来收她一点山货，够车钱马钱，还是人工？柳子君的好吴氏记在心里。
看吴氏什么都点头，柳子君越发温和：“听说伯母家种了些绿豆红豆，我想换点。不知道你换不换麦子高梁，麦子二比一，高梁三比一。”先帮一点让老妇人放心。奇快妏敩
“换、换、换，我这就回家去拿。”家里有二三十斤红绿豆，换成高梁八十多斤，孩子们总能吃几顿饱饭，更何况是新打的上好高梁。一点点光明在前方亮起，老人迈开腿就往家里跑。
等老人跑远了，姐妹俩回到院子里，周枣儿问：“你家什么时候收那些？”
“一点干货博文叔能带就带回去，带不回去我让三省骑马送到镇北府，那里有商户能收。”
“呵，不够马钱人工”周枣儿轻嗤“不过你做的对，这样既帮了她，也不至于‘斗米恩斗米仇’给自己惹下麻烦。”
救急不救穷，因为穷是无底洞填不满，反倒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在屋里听了全程的傅博渊慢慢搓手指，一个想法在他心里露出轮廓，而这个想法怎么利益最大化？
柳子君不知道自己为了帮人的一个念头，将来会怎样惊人，她只对周枣儿笑道：“就是麻烦五姐下次来给我拉一车粮食，要不然我怕不够换。”
不说吴氏领着两个孙子日日在林子里捡菌子晾晒，只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风天空就飘飘洒洒一场薄雪下来。入冬第一场雪还不到九月二十，树上叶子还没黄透飘落就盖上一圈薄雪。
上个月还热的打赤膊，这个月雪花轻漫。傅家人都换上柳子君缝制的薄棉衣，周枣儿穿着大红棉衣裙再一次坐着马车来了。
“小六~你要当六姨了快给小外甥准备衣服银镯。”
人未到声先到，周枣儿像只快乐的燕子飞进屋里。
段金珠先拦住她：“哎呀，宝贝你这有身子可不敢乱蹦乱跳。”
周枣儿到这里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拉着段金珠转圈圈：“段婶儿，我要当娘了。”
段金珠唬的使劲扶住她：“你咋比二姐还能闹腾赶紧坐下。”
“段婶儿咋知道我二姐，我二姐性子绵，我家就我性子辣。”周枣儿奇怪问道。
柳子君走过来扶住周枣儿，扶她到上炕：“母亲说的是我家二姐，她性子活泼些。”
“也不知道华儿怎么样了。”段金珠也脱鞋上炕，柳子君安慰她：“咱们傅家在濮南还是大族，二姐不会有事。”至于最让段金珠牵挂的长女没人提起，提起不过白白担忧。
周枣儿看段金珠有些忧愁，故意逗她开心：“段婶儿我可是舍命陪君子一路陪你到北舍，孩子出世连外婆都见不到，长命锁得你出。”
“好，好”段金珠坐在炕上转头对柳子君说“明年是牛年买个有牛的长命锁，地下要五个铃铛……”
周枣儿拉住段金珠胳膊一幅娇纵样儿笑闹：“这可不行我陪的是段婶儿你，怎么到头来还要我妹妹出钱？”
“我……”段金珠为难了她可没什么钱，柳子君给的零用她都放傅博渊那，她也不知到够不够，段金珠就努力回想她有多少钱。
柳子君看周枣儿一幅得意的小模样欺负老实人，勾起嘴角替自己婆婆扳回一局：“账不是这么算的，要不是跟着我们过来你如今还在清乐嫁不出去，现在嫁人安家有孕，你说说该拿什么谢我们？”
周枣儿目瞪口呆：“我天，小六什么时候这么牙尖嘴利的!”
“在我面前欺负我婆婆，你也是有胆子。”
周枣儿指着柳子君嗔目结舌：“段婶儿你看多少年姐妹嫁人就变了，女生外向啊这是。”
周枣儿咋咋呼呼不理柳子君，转身抱着段金珠胳膊摇：“段婶儿你说养姑娘有什么好，我还向着她呢她就为婆家跟我算账，太伤人心了。”
说的好像是你养的我，柳子君心里淡淡好笑心情却轻松许多。在这偏院的北地有人过好日子，而他们家也安顿下来。婆婆性情明朗起来公公日益和蔼，只有傅晟辛……
想起每日出工，闲暇时间都在雕刻小玩意儿，待她客气周全的傅晟辛，柳子君心情淡下来。
“柳婶婶，柳婶婶……”
快乐的声音穿进屋里，柳子君笑了笑对周枣儿说：“刘溪来了。”
刘溪是吴氏二孙子今年九岁，自从刘家在柳子君这里换下粮食，这小孩就像黑暗的小苗终于见到阳光，胆小懦弱的孩子，把所有朝气快乐都向傅家小院挥洒。
“柳婶婶!”刘溪跑进来先给柳子君鞠了个大躬，然后才是段金珠，然后是周枣儿。
“柳婶婶”
刘溪仰着细瘦的脖子，原本青黄的小脸蛋跑出一抹浅红。
“奶奶和哥哥带着山货过来了。”
柳子君在小孩明亮期盼的眼睛里看到忐忑，是怕自己又不要了吧。微微一笑：“你们要换米面还是小米？”
真的给换!小孩眼睛澄澈里只剩欢欣：“想换高梁!奶奶说这个换的多，高梁窝窝好吃还不会饿。”说着小孩不由自主舔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
柳子君就想起柳子闵小时候眼巴巴在村口等师兄回来的日子，心里不由绵软起来。
“柳婶婶，我哥还抓了一只肥兔子送过来给柳婶婶加餐!”
正说着吴氏领着刘江过来，在院门口喊：“傅家的在没。”
柳子君出去就看到，祖孙两一身褴褛夹衣，瘦成竹竿的男孩背着背筐，老妇人挎着担笼。这是他们十多日的成果，两个人都希翼的看过来，柳子君就是他们能不能渡过这个冬天的主宰。
柳子君当然不会拿乔让他们担忧，二话不说就给他们换好粮食。沉甸甸的高梁装到背筐、担笼里，祖孙三人都嘘口气真正轻松起来。
柳子君微笑：“那只兔子秋膘正厚，我给你们换十斤白面怎么样。”老少只吃杂粮，柳子君不忍心。
“不不不”吴氏唬的连忙晃手“那是江子无意中抓到的，送给你们换换口味。”人怎么能不知感恩呢，柳子君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一只兔子实在不算什么。
柳子君看到老妇人摇晃的袖子里破败的里衬，想了想把家里几身旧衣服以及三省在灶房时盖的被子送给吴氏。
“拿回去改几身棉衣别冻病了”见吴氏有推辞的意思，柳子君淡淡到“穿的暖和些还能去山里找山货，让孩子们过个饱年。”
冷了有棉衣饿了有粮食，这日子吴氏想都不敢想，还是刘江机敏拉着刘溪给柳子君跪下：“柳婶婶大恩大德，刘江做牛做马也会还的。”
砰砰砰三个响头，吴氏也要跪下感谢被周枣儿拉住。山洼拐角处一个尾随吴氏来瘦弱老男人，看清粮食棉被眼里露出渴望，原来刘家天天进山是为了这个。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高嫁更新，第 78 章 第 78 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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