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岁看出了傅会的不情不愿，不明白此人如今为何会变得这般无赖，居然蒙了人.皮面具，躲在他最不会怀疑的地方，悠哉悠哉地在他臣子的府邸上甘心做一名侍卫！
傅会余光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一行人，而后忽然快步跑起来，冲进人流众多的庆源街。
祁岁在后边始终盯着傅会的一举一动，他见傅会步伐变快，最后居然当着他的面跑起来，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指挥披甲的禁军快步追上。
闻确首当其冲，很想大喊叫住前面那个越跑越远的人。
庆源街人流往来密切，原本难以在街上纵步奔跑，奈何傅会身手矫捷，禁军来势汹汹气势逼人，街道没多久就自动让出一条供禁军追捕的路。
人群嘈杂，“这是出了什么事”、“闹贼了吗”、“抓小偷吗”之类的疑惑从庆源街头传到街尾。
闻确是从傅会手底下出来的人，傅会太清楚闻确追捕的路数了，然而傅会并没有躲过带着禁军追着他跑到闻确，等他拔腿跑进一条街巷，傅会不得不感慨，闻确不在他身边多年，路数可能被祁岁同化了不少。
人忒狡猾。
一群人把傅会围在没有出路的小巷子，一字排开。
闻确看着背对自己的将军，声音不由得哽咽：“将军，属下……”
傅会打断他：“可别这样叫，在下可不是什么将军了。”
这时闻确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该叫你什么？叶三？公子？还是已故护国将军？”祁岁从闻确身后走出，负手问傅会。
傅会嘴边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转过身，颇为任人宰割地道：“随便。”
祁岁自出现后始终盯着傅会，对面的男子眼眸低垂，就是不敢看他。祁岁嗤笑一声：“怎么？不打算好好同我们这些老熟人打个招呼？”
傅会：“哦。那好久不见。”敷衍至极。
祁岁负手而立：“你没死为甚不回京？”
傅会觉得祁岁说这话忒好笑，那双凤眸盛了笑意，同祁岁对视：“回京？敢问这京城有我傅会的容身之地吗？”
祁岁不说话，静立许久，而后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此地不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你随我回宫？”
傅会冷哼：“真是好笑，我是从那儿出生了还是在那儿长大成人了？”
祁岁抿唇，沉着声音道：“傅会，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傅会扭过头：“那我还真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闻确在一旁看得心急难耐，然而皇上和将军两人斗嘴，他们这些下属不能擅自插嘴。只是两人有越说火气越大的趋势，闻确不得不站出来：“将军，皇上同属下们找了将军许久，您……究竟去哪里了？又为何……”消失了那么久？
祁岁觉得，傅会这厮是和他对着干。如果不是他先带了禁军围住叶府，让这厮逃无可逃，这厮又怎会这么容易跟他出叶府？而他在出了叶府后，还当着他的面上演一场“出逃戏”，被围住了还没点被动局面的觉悟，还敢同他在这街巷里扯皮！当他看不出这厮一番街上出逃是在逗他玩儿的？！
真以为他不会动手吗？
祁岁觉得自己胸中裹了千万蔟火苗，气得快要冒烟。
“你无路可退。”祁岁冷着声音道。
傅会觉得好笑。这人从小到大击剑对弈哪次赢过他？他在黄沙肆虐的边疆戈壁打滚那么久，就没一次是敌人对他说他已经无路可退叫他投降的。
傅会哂笑：“是吗？”
话音刚落，小巷里陡然传来几声瓦片移动的声响
。
禁军警惕抬头，就发现小巷屋檐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了一批黑衣人。
闻确猛然拔出腰间长剑，脚下步子一挪，挡在了祁岁面前。
禁军迅速调整队形，层层围住祁岁，形成一个包围圈。
黑衣人有十数个，虽着黑衣，却未曾蒙面，站在高处，人从下方朝上看，能将人的身形面貌看得清楚。
闻确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人，顿时惊诧不已：“向……向参将？！”
向集单手扶着腰间的长剑，垂眼不含情绪地看着闻确，不言一语。
祁岁也认出了向集。他没想到，曾经同安国公战死沙场的向参将，有朝一日会和傅会出现在一个地方。
傅会冷眼看着祁岁的面色在他面前变幻莫测，后退一步，半蹲下身体，一跃跳上了屋檐，同向集站在一处。
向集见傅会站到身侧，拱手见礼：“公子。”
傅会颔首，随即看向祁岁，目光之中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意：“不管是现在还是两年前，我身后一直有路。”
傅会说完跟站在身旁的向集说了一声“走”，便翻身跃下屋檐，消失了。
向集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不能跟公子一样对当朝天子无礼，随即对底下的身着淡逸绣竹锦袍的祁岁抱拳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带领那群黑衣人走了。
祁岁看着空无一人的屋檐檐顶，握紧了袖中双拳。
*
傅会推开一扇略显破旧的院落房门，弯腰迈进小院。
身后向集一路紧随，见前方公子进了院落，同身后跟着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
只见黑衣人如同黑夜魅影，身形一闪就全然没了踪迹。
向集跟着傅会进了院落。
小院里，傅会审视一圈多年未曾踏足的地方，沉默不语。
身后传来动静，知道是向集跟了上来，傅会没回头，只问：“都招了？”
向集道：“回公子，都招了。”顿了须臾，想起地牢里还在垂死挣扎的周王谋士，向集接着道，“但那谋士求见公子。”
傅会回头看向集，眼中无波无澜：“他还有什么话想说？”
向集低头，声音沉而冰：“有关衡城一战。”
寒冬腊月，黑暗潮湿的地牢处处透着压抑的气息。
方竹被关在一个独立狭窄的铁牢里，左右两侧关着酷刑审讯后的北月死士，北月死士身上尽是血污，有的没了呼吸，有的还一息尚存。
方竹过了五六样刑具，身上早已没有一处是完整的。破败的衣衫裹着还在流血的伤口，血迹殷红浓稠，沾满脸庞。奇快妏敩
忽然有铁链碰撞的声响传来，紧接着一阵尖锐刺耳声拉长了调子响彻地牢，方竹所在的铁牢铁门被推开了。
一双脚出现在方竹的视线之中，方竹艰难地抬头，从下方仰望走进牢房里的人。
傅会看着趴在地上连喘气都有些困难的方竹，目光寒凉：“听闻你想见我，说吧，还有何话要同我讲？”
向集叫人搬了张椅子来，傅会坐下，抚平衣摆，静看方竹挣扎着身形起来。
方竹两腿皆被钉了长钉，长钉穿透骨血，紧紧没入他的双腿。一动牵发全身，血混着冷汗一齐淌下，方竹呼吸更加急促了。
方竹半撑着身体，努力稳下因疼痛过甚发出的深重呼吸，他说：“不知……护国将军，如何逃过了埋伏？”
傅会不言，看一具尸首般看着方竹。
向集在傅会身后开口：“废话连篇，要说衡城一事就不要胡乱扯开话！”
方竹咳了两声，嘴角溢出血红：“咳咳……，是啊，在下是要说衡城一战，可是，不知道护国将军如何在埋伏中生还，在下不甘心。”
向集胸中怨恨，不明白此人哪来的资格敢问公子如何活下来？当年，若不是公子九死一生，如今他向集还有何机会见到活着的公子？
公子如何逃生，向集不用问也知道。
能在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身上背负的是成千上万因拼死护卫公子性命而死去的将士英魂。一人就像是一座山，压着人难以呼吸。
公子如何从北月十面埋伏中存活下来，至今向集都不敢开口问。
傅会终于开口了：“你甘心与否，干我何事。”
方竹咳嗽动作一顿，傅会在他面前说：“听闻，你有一个姐姐，死于衡城知府之手，可是？”
方竹仿佛被寒风冻住，四肢僵硬，一时间就连乱糟糟的头发丝都不动了，许久，才听见方竹应了，声音死寂：“是。”
“向集同我说，你幼时家中贫困，被双亲送进衡城知府府上做杂役。你还有一个姐姐，年十六，正是青春花季，却在进知府府邸给你送饭食衣物时被衡城知府拿住，羞辱凌虐致死。”傅会的声音毫无起伏，“你家中双亲知晓，上门讨公道，被衡城知府乱棍打死，抛尸荒野，只有你一人侥幸活了下来。”
方竹的脸因血污糊住了看不出表情，但傅会每说一字，他的身体就颤抖厉害一分。像是触及了他心中最不愿谈及的隐晦沉痛，他忽然呜咽出声，落下两滴热泪。
方竹是衡城人士，幼时因家中困顿，被双亲送进知府中做一名杂役挣钱贴补家用。他有一位姐姐，只是因为他姐姐长得有几分姿色，那衡城知府便色从心生，趁着他姐姐进知府府邸给他送冬日的吃食衣物时对他姐姐霸王硬上弓，事后因他姐姐反抗，将他姐姐凌虐致死。
方竹双亲知晓后上门向衡城知府讨公道，衡城知府为了掩盖恶行，将讨公道的一对夫妻打死于乱棍之下，曝尸荒野。方竹死里逃生，从衡城知府中逃脱。
衡城知府好吃懒做，鱼肉百姓，引起多地下辖官员不满。恰逢周王意欲在衡城安插自己的耳目，方竹在各方渠道之下，成了周王安插在衡城的探子。
傅会一字一句，听不出感情：“你全家死于非命，只有你侥幸存活，你四处奔走求情，然衡城百姓在知府权势积压淫威霸凌下人人自危，无人肯助你讨一个公道。于是你对衡城知府，乃至衡城千万百姓恨之入骨，在周王下令后你大开衡城城门，放北月军队入城，造成衡城失守，落入蛮夷之手。”
“衡城尽入敌手，而你在开城门让敌军进城后，成为了周王府的谋士。”
“你夜间入睡，难道就没有成千上万的衡城百姓向你索命吗？”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他摇身一变更新，第 45 章 地牢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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