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太后今日来寺中礼佛还原,大相国寺上下自然不敢怠慢,提前一个月起就已经开始忙碌筹备迎驾事宜了。
而这一切与西园的清静师太毫无关系,她是佛祖最虔诚的弟子,每日里除了早起听早课外,其余时间一律待在西园吟唱佛经。
可是,即便如此,大相国寺也不是铁桶一块。身旁的小尼最多不过十三岁,正是对外面的世界最好奇的时候,她就像是一只雀子,将外面的消息衔了回来,然后再飞出去,再衔一点回来。
就这样东一点,西一点,清静师太多少也能了解外边世界的变化趋势。
小尼一脸忧伤的跑进来,眼含热泪道
“摄政王居然是个女人。”
清静师太白了小尼一眼。
——不但是女人,而且当年还是艳冠天下的恪安帝姬。
又过不了几日,小尼兴冲冲地跑进来
“听说恪安帝姬要登基了,一群老头在太庙哭先帝呢。”
清静师太念佛的节奏,骤然被打断,她还记得那天。
天是那么蓝,外边的蔷薇花开得正好。
她挥退景盛帝身旁伺候的人,其实,那时候,景盛帝身边已经都是大娘娘的人了,事先已经得了招呼,她来了,他们就离开。
她与景盛帝有一笔账,要好好算一算!
景盛帝就与死人无异,安静的躺在床榻之上。
她走了过去,悄无声息。
“我来问问你,当年迎娶我为良娣,到底是先皇的意思?还是你见色起意?”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粗哑难听,还是名动京城的裴蔷吗?
“我再问问你,曲园到底是不是你授意裴相做的?”
“最后再问问你,曲家当年是不是你与裴老贼设下的圈套。曲老爷子一门忠烈,最后死的死,没掖庭的没掖庭,到底是不是你们做的孽?”
她伸手拿过旁边的一个枕头,轻轻放在他的脸上,就好像是一个优美的祭祀举行自己的仪式。
她双手撑在那个枕头上
“我这一生,做错无数事情。第一错,当年入王府为良娣;第二错,忘不了曲园,害他丢掉了性命;第三错,没有识人之明,终致蹉跎半生。”
裴蔷说着,双手狠命地往下压了下去。
景盛帝的身体,可能还留有一些残存的意识,对生存有下意识的动物本能,在裴蔷的动作之下,身体稍稍挣扎了一下,可是,不到一会,这样的挣扎也结束了。
裴蔷丢掉枕头,像幽灵一样,从殿内飘了出来。
门外站着一个姑娘。
裴蔷并没有看她,她是知道自己的结局的。
就在裴蔷与那姑娘擦身而过的时候,那姑娘轻轻说道
“我五岁没入掖庭,原名姓曲名薇。”
裴蔷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那姑娘。
“我现在叫周子敬,是统筹所正统领兼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
当年的曲园是户部待诏。
命运开了一个又残酷又诡异的玩笑。
“告诉谢凌云,我算是还她了。让我自己清静一会。”
“喏!”
第二日,她坐在离开皇宫的马车上,身后隐隐传来宫内敲板的声音,她知道这代表什么。
可她也不愿意去多想了,剩余的生命里,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
…………
…………
回忆结束了。
大相国寺里,没有裴贵妃,没有裴娘子,只有清静师太。
忽一日,小尼又跑了进来,满脸新奇
“女帝登朝第一日,就开了女科。考中之后,能和爷儿们一样临朝听政呢。今儿个朝堂之上的大臣们都快吵翻天了。”
清静师太又开始转动佛珠。
小丫头有这心,那群文臣们可未必愿意。
祖宗家法!
哼!
清静师太心中冷冷一哼。
凡是有好处的都是祖宗家法,就算没有这条那条的‘祖宗家法’,他们也能从故纸堆里寻出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然后大做文章。
裴宰想当年便是个中好手,就连裴瑜也是深得真传。
她倒是有些好奇,那小丫头怎么做的。
可是小尼在外边转了半天,也没打听到,只听说,女帝要亲征了,这次是带着兰陵王——英招一同去的。
清静师太便半点忧虑也没有了。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女魃与英家联手,还有那些老顽固什么事?
等新一批的太学院生毕业了,过不了多久,朝堂上大概也会有另一番新的气象了吧。
扈罗部?
清静师太双手紧紧抓住面前的佛经,就连佛经被她硬生生撕成两半都没发现。
女帝开拔那日,清静师太在佛堂里整整念了一天的经,连饭都没吃。
女帝回来那天,小尼趁着无人注意,翻墙出去看热闹。
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包糖,她兴高采烈地吃着糖,开开心心的说着
“满满三大笼子的扈罗部大王呢。把整条街都堵住了。”
“用了笼子?这么多人吗?”
“是啊!”小尼站了起来,展开双臂,表示笼子有那么大。“有那么大呢,里面都是大王,最打头的一个笼子里坐着一个大个子,身边有两颗脑袋呢。”
小尼又吃了一颗糖
“后边都是他们那儿大大小小的大王,还有他们的一群王后,还有小王子,小公子什么
的……”
小尼毕竟年纪尚小,说也说不清楚。
清静师太也没空听她瞎掰掰女帝是多么的英明神武,长得多么好看动人,兰陵王是多么的英姿潇洒,与女帝是多么的般配。两人走在一起是多么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边正想着!
那边太后就来了!
两个女人说话,就不必那么绕弯弯了
“陛下留着那撒布日托未杀,就想问问你,想不想亲自送他上路。”
“你女儿真凶残!”
清静师太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话。
太后优雅一笑,捧起面前的茶盏,无不得意地说道
“好说!好说!若无当年裴贵妃,何来今日小女登顶。”
清静师太知道她说的是当年裴瑜污蔑恪安帝姬一事,不过,仔细想想万般因果,的确就是从那时候就开始的了。
“裴瑜怎么样了?”
“裴瑜甚有本事,当日被打断骨头,硬是从房严那儿骗来了续骨丸,之后,偷了房严的金丹,投奔扈罗部,今次被一并带回了。”
“一并被带回来了吗?”
“想留他一条性命吗?”
清静师太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生死随缘!他之前作孽太多,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谢太后见清静师太并没有为侄子求情的意思,倒也略略安心。
“他上路之前,让他来给你磕个头吧。”
“不用了!”清静师太断然拒绝“出卖姑母的小畜生给我磕头,我还怕折寿。”
“说起来,裴瑜也不算是无功,他毒死了老单于屈尔丹,让扈罗部内乱大起,陛下这才有了可趁之机。”
“哦?”
“这事说起来挺可笑的。”谢太后抿了口茶,微微一笑“那大单于自从左右两阏氏被抓走之后,急于修复西信巉岩部与西月氏氏的关系,便从两部之中广选美人,期望能生下儿子,可惜,天不从人愿,折腾了许久也未见功效。那时,裴瑜刚到扈罗部,急于立功,于是便奉上了房严的金丹,那奇快妏敩
大单于龙精虎猛是龙精虎猛了,可是,就那么折腾了三天,很快就毒发身亡了。”
清静师太听着听着,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不是活该吗?”
“故而陛下说裴瑜也未必无功。”
“算了!算了!”清静师太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对此没有任何看法。
过不了几日,扈罗部的单于撒布日托就被押在法场,当场被砍下了脑袋。
小尼回来又是一阵大惊小怪的呼喊。
“听说陛下将三个扈罗部皇帝的脑袋奉在了太庙之中,那些跪先帝的老臣子们也不跪了,统统回去当值了。”
清静师太冷冷一笑。
可不是吗?
收拾了扈罗部,还有裴家两父子呢?怎么着?现在跪先帝,是不是与裴家是一党的?
那些老人精们自然是不能也不敢再跪的了。
又过了五日
清静师太听到
“裴家已经伏法,除了女眷没入掖庭之外,男子统统发配雁北做苦工。”
“那……裴家老爷子呢?”
“听说,听说听完陛下的旨意之后,活活吓死了。”
“裴家还有个裴瑜,你听说了吗?”
小尼摸摸脑袋,表示没听过。
清静师太也不问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女魃冷冷地冲裴瑜说了这么一句。
“我乃当朝探花郎。”
“哦?”
女魃不想再听裴瑜的废话,一刀砍去了裴瑜的脑袋。
橘喵喵这边还在吩咐熊蜂蜂要找好角度,没想到女魃就已经动手了,橘喵喵下了好大一跳。
熊蜂蜂的摄像机只来得及拍下:裴瑜的脑袋跌落在地,像一只球似地滚到了橘喵喵的脚旁,瞪得滚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橘喵喵,仿佛在诉说着自己临死那一刻的不甘心。
屏幕前的观众也吓了一跳。
只看见屏幕上裴瑜的眼睛瞪着他们。
然后,一个字幕条就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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