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阿姨听时蜜半晌无声,轻声问她渴不渴饿不饿,都没得到回应,秦阿姨猜想时蜜可能是睡着了,她悄声推门出去。
白黎之与高前进和两名警察正站在门口说话,白黎之低头倚着墙,一夜间长了胡茬,清雅的面容都是沧桑与疲惫,他没说话,是高前进在与警察说话。
白黎之衬衫上都是血,脸上也有血,好像经历了一场恶战。
警察说:“放心,我们会调查清楚。”
高前进说:“谢谢警察同志,也麻烦你们了,大晚上出警,又跟着一晚上没睡,真是辛苦了。”
警察挥手:“我们应该的。”
秦阿姨看警察仍未走,犹豫着该不该过去,白黎之对病房这边关注着,向阿姨看过去:“她醒了吗?”
白黎之这一开口,嗓子哑得像患了重感冒,好似嗓子里黏了许多沙漠里的沙子,哑得吐字都不清晰。
高前进听得都心疼,这一晚上,白黎之一直没合眼,就在这走廊等着。
白黎之前天晚上在外地做活动,昨天早上回来,下飞机后马不停蹄地又参加了两场活动,本来晚上要休息吃饭的,结果出了这事,一天一夜没吃饭睡觉了。
秦阿姨把刚才时蜜醒来时问的她爸的话,和白黎之说了。
白黎之听到时蜜醒来后神智是清醒的,他垂眼,长长地舒了口长气。
时蜜醒过来了,问了她父亲,他终于可以放下慌乱一整晚的心。
他这一整晚,都在担心时蜜醒来后依旧神智不清怎么办。
警察听见时蜜状态还可以,准备进去向受害人了解情况,白黎之伸手拦住,抬头看着高前进哑声说:“进哥你去隔壁把周楚楚叫过来陪时蜜吧,时蜜现在需要好朋友陪着。再让楚楚告诉时蜜,她在受伤害之前被救了,没有发生任何事,让时蜜放心。”
时蜜醒来只说了一句话,就没有再说别的,白黎之还担心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担心她胡思乱想。
“嗯,我现在去叫周楚楚。”
前一晚周楚楚也被下了药,送进医院的时候是昏迷状态,安排在了时蜜病房旁边。周楚楚醒得早,她男朋友正陪着,高前进应了一声,去旁边找人。
白黎之再看向两位警察,有礼地商量:“麻烦二位请等时蜜父亲来了以后,你们再进去吧。她没有她爸爸在身边陪着,她没有安全感,我担心她回忆情况的时候再受惊吓,谢谢你们理解”
白黎之为时蜜考虑得周到,警察也理解,未进病房,等着受害人的亲属过来。
白黎之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给乔焱,是因为他不确定时蜜醒来会怎样,他知道乔焱很爱护时蜜,倘若乔焱昨晚就过来,看到时蜜昏睡不醒,发疯的很可能就是乔焱。
既然时蜜已经醒来,他该通知乔焱了。
白黎之走到窗前,联系助理朱乐要乔焱的电话号码。
白黎之很疲惫,离了墙未倚着,在窗前的身影再次笔直笔挺。
入了冬,窗外寒冷萧瑟,晴朗的天空,逐渐有阴云拢起,像是要下雪了。
朱乐发来乔焱的号码,白黎之看着乔焱的这一行号码入神,时蜜昨晚拨通了他的号码,大概是急恐间误按的,他无比庆幸,她未删掉他的号码。
昨晚高前进安排的人,没有及时察觉到时蜜有危险,是他接了时蜜的电话,高前进联系安排的人迅速查找时蜜的遇事包厢,他才在时蜜被伤害之前赶到。
倘若时蜜已经删了他的号码,就一切都晚了。不,他这次也晚了,如果他能再早到一些,时蜜受到的伤害就能再小一些。
白黎之轻吸口气,拨出乔焱的号码,电话接通,他轻声说:“乔老师好,我是白黎之。”
*
时蜜未睡,只是闭着眼睛想事情,也听到了秦阿姨出去的声音。
过了会儿,房门被轻声推开,她以为是“白先生”进来,她闭着眼将脸偏向里侧。
接着听见的是女生的声音:“蜜宝,你醒了吗?”
时蜜转过头来,睁开眼睛。
是周楚楚来了,后面还跟着余萧。
周楚楚看到时蜜已经醒了,悄声的步子肿起来,凌乱地加快跑到床边:“蜜宝你醒了啊,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哪不舒服?”
时蜜看到信任的好朋友出现在她面前,眼眶瞬间红了。
周楚楚看时蜜要哭,她也跟着难受,时蜜的眼泪还没掉下来,她先扑到时蜜身上抱住时蜜哭了:“我好心疼你啊蜜宝。”
余萧站在周楚楚身后,也心疼时蜜,但时蜜这刚醒没多久,还虚弱着,余萧怕周楚楚一哭,时蜜也跟着哭,俩人再哭晕过去,上前来将周楚楚扶起来:“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啊。”
周楚楚不起来,越哭越愤怒,不禁大声开骂:“我草他妈啊那个狗娘养的,他居然这么欺负我家蜜宝,他不得好死——”
周楚楚这么一骂,余萧更担心这俩女生情绪不稳,拽周楚楚用了力气:“楚楚,你先冷静一下。”
周楚楚被拽起来,她还拉着时蜜的手,她又哭又气:“他们都不得好死!”
平躺着的时蜜都被周楚楚给拽起来了,余萧一边拽着周楚楚,又一边去扶时蜜:“楚楚你先放开时蜜。”
谁知余萧刚碰上时蜜的肩膀,时蜜突然甩开手,全身紧张往后退,退得都快从床中间掉下去。
她这个反应让周楚楚和余萧俩人都愣住。
时蜜脸色变得难看,她紧紧盖上被子,向侧边低头,同时还继续往床边挪,躲着余萧。
余萧在这时刻第一所想到的是,举起双手向周楚楚澄清证明:“楚楚,我什么都没干!”
周楚楚当然知道余萧啥也没干,她比余萧反应还快点,她意识到时蜜惊吓过度好像害怕男生的碰触。
周楚楚擦了把眼泪,推着余萧说:“那什么,你先出去吧,我陪蜜宝。”
余萧张口结舌:“我,她,我。”
周楚楚皱眉,以口型无声地对余萧说:“医生。”
意思让余萧把医生给叫进来,余萧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余萧出去后,周楚楚试着掀起被子,上前握住时蜜的手指尖,时蜜的手稍抖了一下,但没躲开,她对女生没有大反应。
周楚楚的手心是热的,逐渐握住时蜜的手,给她温暖和热量。
周楚楚轻声说:“蜜宝,你不用紧张了,咱们现在在医院,你安全了。”
时蜜眼眶红了:“对不起,楚楚,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
周楚楚心疼得鼻子嘴巴直抖,又要哭出来,她使劲憋回泪意说:“没事……蜜宝,你还记得多少?”
时蜜张张嘴,没说出话来,摇头,她只记得最恶心的情况,那人亲了她,之后就完全没了意识。
她很害怕,害怕她已经被……
“没有没有,”周楚楚感到时蜜的手突然攥紧她的,攥得她手疼,她忙说,“没发生任何事,白黎之及时救了你。”
时蜜抬头,眼里放松和怀疑交替。
周楚楚另只手并起三指举着,用力说:“是真的,我发誓!白黎之的经纪人,就进哥,也跟着一块冲进去的,你衣服都是完整的,什么都没发生!不然顾云霄现在肯定都已经被打死了!”
周楚楚提起这个人就气到喷火:“顾云霄那畜生就该被关起来一辈子不他妈的放出来!”
时蜜半信半疑,不知道周楚楚和白黎之他们会不会为了让她安心联合起来骗她,接着她听到顾云霄三个字,她全身发寒,从后背升起冷意,身体发抖。
居然是他,是他。
她记得被亲之前发生的事,她脑袋被罩住,手被绑住,她站起来想找到门出去,又摔倒,一次次站起和一次次来摔倒,还有一声声的喊救命,濒临死亡的恐惧,她都记得。
周楚楚看时蜜眼神紧张身体发抖,紧忙着握住她手转移话题,她不想时蜜为她后怕和自责,没说她也被下药的事,就说:“啊对了,昨天晚上全程都没别人进包厢,所以我怀疑肯定是万雨萱和焦茜俩干的!但是他妈的,那两个小时里,KTV的所有监控都没开,没证据证明是她们俩干的,气死我了,怪不得她俩昨天那么反常,居然都没来找茬,原来是留着这手呢,草他妈的气死了气死了!”
周楚楚不停地骂着,骂了半晌,回头问时蜜:“啊,蜜宝,你还记得你都喝什么了吗?”
时蜜拧眉回忆:“就那一杯冰可乐,再就是吃了点小零食,没别的了。”
周楚楚说:“那难道是万雨萱她们趁我们不注意,就把药加到冰可乐里了?”
周楚楚和时蜜俩人努力回忆细节,想要找到证明是万雨萱和焦茜两人干的证据,但俩人昨晚实在没防备,都没想起来其他细节。
俩人正想着,余萧带了两位医生走进来。
两位医生是一男一女,女医生先过来拉上帘子,询问时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蜜身体上没有皮外伤,但心脏不舒服,她说:“心跳很快,心慌。”
医生点头说:“做个心电图看看。”
说着给时蜜稍掀开衣服贴电极片。
周楚楚看不懂心电图,问:“医生,她没事吧?”
女医生面色凝重:“你用被子给她挡一挡。”
周楚楚不明所以,只听医生的话给时蜜挡上面,之后女医生扬声叫同事男医生进来,结果在男医生走进帘子的那一瞬间,时蜜就开始剧烈紧张。
周楚楚看不懂心电图,但能看懂时蜜的表情,时蜜在男医生进来时,她整个人立即进入惊恐状态,全脸都绷紧,她还慌着急着想要挡被子挡身体。
“医生你先出去吧,”周楚楚见状都急了,她对男医生说,“求求你先出去吧。”
男医生赶紧出去。
周楚楚安抚时蜜说:“蜜宝,他看不见,他没看见。”
时蜜缓了好一会儿,呼吸还急促着,女医生等时蜜安稳下来后,将时蜜身上的电极片都摘了,对周楚楚说:“早上先别给她吃东西,我让护士过来抽血,再做一些身体检查。”
周楚楚点头答应着,同时她担心不已,时蜜肯定是被吓得心理有问题了。
之后护士来抽血,抽了血后,周楚楚强行喂时蜜喝了点粥,给时蜜放着舒缓的音乐,终于将时蜜哄睡着。
检查结果出来得不慢,时蜜身体没有问题,确实是心理上出了问题。
*
周楚楚出去找白黎之,白黎之在走廊仍未走,他和高前进以及警察站在不远处说着话。
白黎之之前让高前进查过顾云霄,但那时高前进查得不全,没敢像上一次弄错乔焱和时蜜关系那样匆匆忙忙告诉白黎之不全的信息,只对白黎之说顾云霄这人很危险。
高前进是到昨天才全查清楚的,对警察说:“我们对顾云霄有些了解,他之前故意伤人过,不过他那时未满十四周岁,就没承担刑事责任,之后他被他父亲给关起来了一年,还有顾云霄的父亲很暴力。”
高前进说到这里,白黎之的目光出现明显波动,像未冻结时的冰面,忽然被人用力踩下去,冰面逐渐向周围撕裂,冰破裂开,漏出冰水,冰水里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高前进继续说:“顾云霄被关的那一年,没少被他爸打。”
警察点头说:“明白了,在家暴环境长大,又是问题少年。”
白黎之闭上眼睛,再睁开,眼里的波动变平稳,他缓声说:“在家暴环境长大,不是他伤害别人的理由。”
白黎之的嗓音依然很哑,同时沙哑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狠。
高前进听他的哑嗓,拧开手里矿泉水的瓶盖递给他:“喝点水吧。”
白黎之摇头,未接。
高前进叹气着拧紧瓶盖,心道饭不吃水也不喝,白黎之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谁还相信他说的“时蜜仅仅是他债主”?如果是债主,那肯定也是情债了!
高前进想到可怜的时蜜,气叹道:“这都什么社会了,居然还有给人下药的?我以为早没有给人下药的事发生了……他们都从哪买的药啊?”
警察自然不会回答他们是从哪买和配的药,只沉重说:“看不到的不是没发生,暴力和性侵案件每年都不少,多数还都是熟人作案。”
说着,警察看向白黎之:“嫌疑人被打的不轻,你这衬衫上还都沾着嫌疑人的血,如果嫌疑人告你,你也要被调查的。”
高前进早想好对策了,指着白黎之的脸说:“我们这可是正当防卫见义勇为啊,你看看他的脸,这是被顾云霄给挠的,我们才反击的!还有我们还没让顾云霄赔钱呢,我们这张脸可是好值钱的啊!”m.qikuaiwx.cOm
白黎之打顾云霄的时候就想要把顾云霄打死,打了之后也没后悔和想要让别人背锅,这时听见高前进撒谎说他脸是顾云霄挠的,掀眸看向高前进。
高前进感受到侧边若有所思的视线,他顶着压力继续义愤填膺:“你们可不能放过坏人,错判好人啊!”
警察不过早下结论:“该调查的,我们都会调查清楚。”
高前进握拳点头:“对,要调查清楚,调查清楚后,把顾云霄扔进监狱,再给我们发个见义勇为的锦旗。”
周楚楚走过去时,多少听到了些他们正在聊的话,她眼睛一转,冲过去喊:“还有不能放过万雨萱和焦茜!肯定是她俩给我们下药的!她们俩是同谋!!”
警察一直关注的是时蜜和顾云霄,时蜜昏迷了一晚,顾云霄那边也送进医院抢救治疗,两边都还没问话,只在出警赶到现场时询问了时蜜的那些同学们而已,这时听见周楚楚的话,诧异问:“和你们一起唱歌那俩女生?有证据吗?”
周楚楚语噎:“我,我,反正就是她们俩和时蜜有仇!肯定就是她们俩!”
警察皱眉提醒:“我们办事,要讲证据的。”
周楚楚没有证据,说不出话来,转而看向高前进:“进哥,顾云霄判刑,万雨萱和焦茜开除学籍,还有娱乐圈封杀,你说这些是不是都应该的!”
高前进双手握拳赞成:“应该的,应该的,所有坏人都应该受到惩罚,社会才能和平和谐!是吧,老白?”
白黎之低着头,手指捻着烟,他抬头对视到高前进的询问目光。
白黎之右边眼角眯着,到眼尾跳动,他狭长的眼睛里是阴暗与阴森,藏在里面的狠色向上浮现出来。
白黎之无声地对高前进说了两个字:“不够。”
高前进心头一颤。
白黎之虽然只说了两个字,高前进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不够,这些远远不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够,必须要让他们每个人都亲身经历时蜜受到的伤害。
*
两个小时后,乔焱到达医院。
乔焱接到白黎之的电话时人在外地,动用了一切能用上的关系,才以最快速度赶回来。
但他仍觉得慢,在飞机上的一个半小时,是他这辈子第二次最难熬的时刻。上一次是妻子时念桃,临过世前的抢救。
夏霜霜在机场接乔焱,两人一起来医院。
乔焱急得满脸煞白,走路都不稳,冲出电梯时差点撞到个医生。
夏霜霜眼疾手快扶住乔焱,乔焱才没摔倒。
“乔老师别着急。”夏霜霜说着,而她脸上也已全是汗。
高前进看到乔焱的人影,快步迎上去快速说:“乔老师,时蜜睡了,您先别着急,然后她现在还出了新情况,她对男同学男医生都出现了抵触恐惧心理,您一会儿注意着点时蜜,不知道她会不会对您也抵触,但别您着急,精神科医生说在发生惊吓后出现的这种心理问题,可以进行长期干预和疏导,持续治疗能有缓解。”
夏霜霜在旁边都听得心惊心疼,更何况乔焱。
这得受到什么样的可怕惊吓,才会出现这样的心理问题啊!
乔焱三十六岁,拍过无数部剧,人生阅历已非常丰富,见过太多伤害与生死,练就得已经能遇事冷静,可他此时慌得步伐凌乱,满头短发都急得汗淋淋快湿透,唇白无色,眉眼间的焦急令他老了十岁一般。
乔焱快步走到时蜜病房前时,高前进已经快速说完这些,乔焱正要推门进去,偏头看见倚墙而站的白黎之。
白黎之换了干净的衬衫,但脸上的血淋子清理不掉,他低着头,没与乔焱对视,更似乎是不敢与乔焱对视。
乔焱只看了白黎之一眼,推门进去。
夏霜霜也跟了进去。
直至乔焱进了病房后,周楚楚的男朋友余萧才爆发出一声震惊:“我草,那个是乔焱吧?时蜜的爸爸是乔焱?楚楚你怎么不意外?你早知道?这可是大新闻啊!我妈可喜欢看乔焱的电视剧了!”
周楚楚用力踩余萧的脚:“你闭嘴……我答应过时蜜不会告诉别人啊,我答应她的时候还没认识你呢,我肯定要守诺啊。时蜜也是守诺的人,时蜜教我的,时蜜就从来没食言过。”
余萧急道:“可是我是你男朋友啊!”
周楚楚认真说:“你要是对我不好,我也会甩了你的啊。”
余萧:“……”
其实周楚楚和余萧感情很好,当初还是周楚楚追的余萧,但是人就是要守诺啊,周楚楚立场坚定,答应时蜜的要做到,答应任何人的都要做到。
白黎之沉默听着,眼睫抖了抖,抖落出惊凉来。
如冬天里的大树被人用力踹了一脚,树枝上冰冷的雪向下飘落,落到人后颈上,又惊又凉。
*
时蜜正在睡着,脸色比早上醒的时候好了些,但仍然苍白。
她在睡梦中,眉头却还在拧着。
夏霜霜看得鼻子发酸,平时那么有活力元气的蜜宝,此时这样虚弱无力地躺着。
又想到时蜜早就没有妈妈了,夏霜霜更心疼。
乔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双手背在身后不敢伸出来,俯身望着女儿。
从女儿紧皱着的眉头,逐渐向下看女儿睡得不安而滚动的眼睑,接着是她苍白的脸。
他的女儿啊,他们的女儿,在受到这样的伤害时,他都没能在她身边保护她,没能保护好她。
乔焱心里全是心疼,愧疚,歉意。
时蜜好像感觉到身边有人,是令她有安全感的檀香木味道,是爸爸的味道。
她眼睑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她眼睛里有水雾氤氲,没看清面前是谁,只看清有个人影,她缓缓闭眼,压下眼泪,再睁开眼,终于看清楚面前的人。
乔焱声音很轻,唯恐吓到她:“宝贝,是爸爸。”
忍了一早上未哭的时蜜,终于红了眼眶,眼泪夺眶而出:“爸——”
乔焱想要伸手碰碰她的脸,却又不敢,无措地哄着:“宝不哭,宝不哭。”
时蜜向他张开双手,又是一声:“爸——”
乔焱俯身抱住女儿,时蜜没有害怕她爸,没有挣开,用力地抱着她爸,一遍遍地喊:“爸——”
乔焱一下下拍着女儿的头发、脸颊和后背:“爸爸在,爸爸在,宝乖,宝乖。”
时蜜在哭,乔焱也在流泪,父女俩抱在一起,哭声悲恸。
夏霜霜脸上也都是泪,转身抬手擦掉,但眼泪停不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湿了满手和衣袖。
*
乔焱在房间里哄了时蜜很久,才将时蜜哄得平静下来。
时蜜哭过很累,但多少释放了一些心里的压抑和恐惧,同意警察进来了解情况。
有爸爸陪着,时蜜回忆起那些事,虽然也紧张后怕,但有了依靠,没有再哭,努力回想和平静地叙述。
反倒是乔焱一次次难受得听不下去,一次次鼻酸眼红,不想让时蜜再说。
时蜜也知道她爸听得难受,等警察走了以后,她仰头对爸爸说:“爸爸,你来了,我好多了,我没事了,你去歇会儿吧。”
时蜜嗓子有些哑,但这会儿和她爸爸说话,竟还柔软的撒娇着。
乔焱是不可能走的,他说:“爸爸没事,爸爸陪你。”
时蜜看向夏霜霜求助,夏霜霜说:“好了乔老师,要不你出去待会儿吧,蜜宝是女孩子,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
乔焱这才出去。
时蜜看向夏霜霜,也有点撒娇的意思:“霜霜姐。”
夏霜霜知道时蜜是想表示自己没事,她暗暗心疼,过去摸了摸时蜜脸蛋,故作玩笑说:“哎呀,脸都干了,早上是不是都没洗脸?一会儿姐给你拿两个面膜来敷一敷。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姐也一块给你带来。”
因为爸爸来了,时蜜绷着的那根弦松了,她声音也轻松了些,然后说:“霜霜姐,我想洗澡。”
夏霜霜心又紧了,哄着说:“你现在还有点虚弱,热水一泡该更虚了。过两天洗,好不好?或者你今天多吃点饭,有力气了,明后天就洗。”
时蜜轻轻点头,可能是想要早点洗澡,或者是有爸爸陪着,她中午倒是多吃了一些。
*
乔焱推门出来,白黎之仍在走廊未走。
白黎之年轻时为了拍戏,受了不少苦,影帝不是白来的,他很能熬。
现在,白黎之在走廊里,估计已经熬了快20个小时。
白黎之三十一岁,是同龄人里最傲也最沉稳的演员。傲在能力才华卓逸不群,沉稳在性子上不骄不躁。
此时白黎之站在走廊里,不坐不走不动,敛傲等他。
“吃饭了吗?”乔焱过去问。
白黎之倚着墙的后背向前离开墙,姿势站直了,说:“喝水了。”
就是仍未吃饭。
“走吧,我让夏霜霜买了饭,去旁边陪我吃点。”乔焱说。
乔焱和白黎之都是明星,走在哪都会被认出来,他们俩不能去餐厅吃,就去旁边空着的病房展开小饭桌吃点东西。
夏霜霜摆好饭菜,关门出去。
白黎之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乔焱往白黎之饭盒里夹了两块菜说:“你什么时候知道时蜜是我女儿的?那次罚酒之前?”
白黎之轻应:“嗯。”
乔焱明白白黎之那天为什么进包厢里连喝三杯酒了,时蜜退组闹得大家不愉快,白黎之知道他是时蜜的父亲,明着借理由自罚酒,其实是在向他敬酒道歉。
乔焱已经顾不得时蜜退组是否是被白黎之欺负的了,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他必须要对白黎之郑重说:“谢谢你。”
乔焱说的很重,是由衷的感谢白黎之救了他女儿,但他话尾停顿,手指敲了敲桌子。
白黎之没应声,知道乔焱的话没说完。
乔焱敲桌子的手停止,继续说:“你为什么会及时出现,你找人盯着我女儿了,是吗?”
白黎之对乔焱问出的话不意外,他坦然说:“那天见过顾云霄后,我担心她。”
乔焱追问:“你在追我女儿?”
白黎之回得很快:“没有。”
说完这两个字,明明是实话的两个字,白黎之眉头却莫名跳了跳,他补充:“我知道时蜜是你女儿,还有教授那边的关系,所以我担心她,只是担心她。”
这句话说完,他心头也跳快了两拍。
这种心跳失速加快的感觉,他很不喜欢,因为陌生,因为不可控。
乔焱颔首说:“是这样啊,那就好。你救时蜜这件事,我欠你一辈子,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是我欠你的。如果你以后因为我和教授的关系关心我女儿,我仍然感谢你。但是我再欠再谢——”
乔焱话锋一转,声音深沉:“我不会拿我女儿的感情做交换。我听说孟琳怀孕了,还是麻烦你和我女儿保持适当的距离。”
白黎之这样救了时蜜,又将顾云霄打了个半死,乔焱是不会相信白黎之和他女儿之间没有感情纠葛的。
而现在,不是他翻脸不认救他女儿的人,是现在既然孟琳怀孕,无论如何,白黎之还是和他女儿保持距离的好。
乔焱起身,拍了拍白黎之肩膀,意味深长说:“好了,时蜜睡了,你也累了,你在这吃点东西,吃完回去休息吧。”
说罢,乔焱开门离开。
桌上的饭菜,乔焱一口未动。
菜汤上飘着白黎之不喜欢吃的香菜。
白黎之突然拿起筷子,夹起汤上面的香菜叶,放入口中。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从小就不喜欢。
他父亲不高兴时,硬逼着他吃过很多东西,包括香菜,也包括碎纸,泥土,汽油,污物。
暴力打骂是一方面,他还长期经受着精神折磨。
现在尝来,香菜已经是很好的了。
但他仍然觉得口喉里难受,胃里也难受。
乔焱的意思很清楚,是让他走,让他不要再在医院留下去,也让他不要去打扰时蜜。
他更加难受了,只当作是香菜让他难受。
*
午夜,白黎之悄然出现在时蜜的病房外。
终究是不亲眼看到她,难以放心。
他昨夜到今天在走廊里站了那么久,他都没有看时蜜,是他不敢。
他活到三十一岁,寥寥无几的流泪,恐惧,胆小,都是因为时蜜。
他怕看到时蜜的脆弱、虚弱、痛苦的眼神,他无能为力。
时蜜病房里陪床的是周楚楚,周楚楚躺在外间的沙发上。
乔焱和夏霜霜他们没过来陪床,估计是时蜜不想让他们担心,至于周楚楚,固执程度应该不输于时蜜。
白黎之轻声走进去,周楚楚睡得轻,听见脚步声就睁开眼睛。
周楚楚看到白黎之,并不意外,她还对白黎之笑了一下。
周楚楚这一天看到了白黎之是如何关心时蜜的,确定他不会伤害时蜜,就指了指里面房间,同意白黎之进去。
白黎之点头,无声道了句谢。
病房里开着小夜灯,白黎之借着灯光,轻声走到时蜜床前,低眸看她。
但是他很意外,时蜜并未睡,她睁着眼睛,眼睛睁得很大,在看天花板,感到有人走过来,她逐渐转动眼睛,目光挪到他脸上。
白黎之没有说话,时蜜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在这夜里久久地无声对视。
床边加湿器有很小的喷雾声音,除此之外,一片安静。
白黎之看到了时蜜眼里的冷静与防备,时蜜看到了白黎之脸上的伤。
过了很久,两个人同时开口。
白黎之:“你怎……”
时蜜:“你什……”
白黎之收口,轻声说:“你说。”
时蜜按高床头按钮,将床升起来,白黎之避着与她肢体接触,帮她调整身后的枕头让她倚着。
时蜜坐好,继续说:“你什么时候和孟琳结婚?”
白黎之沉默。
他没想到时蜜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一句。
确实,当初在酒店房间门口,是他承认孟琳怀孕的。
白黎之垂睫为她整理脚边的被子:“她胎不稳。”
时蜜“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听到了。
“你怎么没睡,”白黎之轻声问着,“失眠睡不着吗?”
时蜜摇头,然后扭头看向床头柜。
白黎之以为她渴了,绕过床尾去另一边给她倒水。
他和白日里的气场不一样了,没有傲慢冷淡,他变得很温柔,就很像是曾经她在安全通道里哭,哭到口渴,递给她一盒牛奶的那个温柔哥哥。
保温壶里的水有些烫,白黎之倒出热水后,又加矿泉瓶里的冷水调温,直到调好温度后,将杯子递向她。
既然他为她倒了水,时蜜不渴,也向他伸手接水杯。
可就在她接水杯时,她手指被白黎之碰到,时蜜猛地退后,惊得她手未接稳杯子挥了出去,水洒到了白黎之身上和床上。
白黎之被时蜜的反应惊得怔住,然后他怕她退后掉到地上,下意识要去扶她。
时蜜的反应忽然更大,她神色都变得紧张,满脸恐惧,拿起枕头挡住自己,以枕头用力挥着他。
白黎之的心狠狠一痛,他退后:“抱歉,我不碰你。”
周楚楚听见动静跑进来,看见时蜜拿着枕头挥舞,急促呼吸着,她着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又问白黎之:“怎么了,你做什么了?”
时蜜对周楚楚摇头:“对不起,是我,是我……”
周楚楚停住,等时蜜说完。
时蜜深呼吸,人仍然没看向白黎之,但话是对白黎之说的:“楚楚说,是你救了我,谢谢你。还有你脸上的伤,对不起。”
她仍然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不记得是谁救了她,这些都是楚楚告诉她的。
周楚楚轻轻退后,走了出去。
白黎之不想时蜜向他道歉,他拿着床头柜上的纸巾说:“周楚楚听错了,不是你弄的,没事。”
周楚楚退到门口,正听到白黎之说谎的这句话,她双手揉太阳穴。
不是蜜宝弄的,难道还能是顾云霄弄的?顾云霄有那本事伤到他脸?
时蜜刚退组的时候,时蜜虽然没多说,但她知道肯定是白黎之对时蜜说了什么,时蜜才退组的,因此她其实对白黎之心里有气。
可白黎之今天救了时蜜,脸被伤了还不承认,周楚楚不确定白黎之是否喜欢时蜜,却也终于明白时蜜之前总和她说的话了,时蜜说白黎之是很好很好的人。
白黎之在刚才时蜜对他产生恐惧排斥的时候,他就应该走了,但他还有话想要嘱咐。
时蜜抱着枕头,仍处在警觉中,白黎之抽着纸巾擦手,温声嘱咐说:“被子湿了,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换新的。你如果睡不着,就让医生给你开点药。不要瞒着你爸,你不说,反而更让他担心。”
时蜜静静听着,“嗯”了一声,算是再回应她听到了。
白黎之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他向外走去。
高大宽厚的背影在昏暗光下,好像变得单薄。
走到她床尾时,白黎之停下,回头看她,徐徐开口,轻声问:“时蜜,如果我没有和孟琳谈恋爱,她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和孟琳结婚,你……还会回剧组拍戏吗?”
时蜜没有任何犹豫:“不会。”
她回答得非常果断,白黎之心下一紧。
时蜜始终未看他,就和被余萧和男医生吓到之后一样,她不想和男性发生任何眼神对视。
过了会儿,时蜜说:“当初我同意进组拍戏,是因为我喜欢你。”
言外之意是,她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和那晚她在他房门口说的话一样,她再也不喜欢他了。
昏暗的灯光下,白黎之的眸光逐渐暗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失望什么,难受什么。
更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如果他不会和孟琳结婚、她是否愿意回剧组的话。
白黎之点点头,轻声道了声晚安,继续向外走。
“白黎之。”时蜜忽然叫住他。
时蜜今晚的声音一直都是柔的软的。
她叫他的名字很柔软,柔软的声音好像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
白黎之停住,再次回头。
眸光里浮出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期待莫名,他都未解。
时蜜抬头看着他,眼里没有崇拜,没有喜欢,只有平静,她说:“你救了我,我应该对你说一声,祝你和孟琳老师幸福。”
白黎之眸光里的期待刹那消失。
被挠过的心尖刺痛。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小仙女的苏撩先生更新,第 24 章 第24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