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他轻声问她:“怎么哭了?”
时蜜听到似曾听过的话,哭得更难受了。
女孩子哭,开始只为一件事,渐渐的,不再只为一件事哭,不再只与一个人有关,林林总总的难受、憋闷、心疼,都加起来,哭着哭着,更委屈,更难过,就忘了始终,只剩下停不下来的哭,眼泪怎的都收不回去,泪河不断流。
时蜜的眼泪一颗颗接二连三的落着,比曾经她因为母亲生病哭得更厉害,那时只有母亲生病一件事让她痛不欲生,如今多了她已经失去母亲,父亲有了新女友,顾云霄伤害她,白黎之不认识她、欺负她,一件一件的事,让她哭声凄切。
白黎之蹲在时蜜面前,喉咙不断滚动着,嘴唇几番张开,又闭上,他不知道从何哄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高大的男人,因小姑娘的哭声不止,变得手足无措。
时蜜干净白皙的脸蛋上布满湿润泪痕,眼泪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乱了节奏。她也想抑制自己不要哭,咬得她下嘴唇上多出了牙印。
小虎牙咬在她嘴唇上的咬痕很深,她好像不知道疼,却像根刺针扎在白黎之的心里,在他的心脏上扎出痕迹。
白黎之对她的哭束手无策,乱了章法,想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握上拳又收回去,眼里映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浮上痛苦。
他这辈子只哄过时蜜这一个女孩,上次哄她,是知道她母亲生病,这次他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无从入手哄她。
时蜜不停摇头,不停落泪,哭到发抖,她环抱着自己的胳膊,不停的抖。
小姑娘柔弱的模样,脆弱的哭声,让白黎之眼睛、耳朵、心里都发痛,几度伸手想抱住她,想用力抱住她,但他不敢,怕他一碰到她,她就疯了一样抵触挣脱他。
白黎之不忍看小姑娘不住的发抖,他脱下外套,向她递出去,眼里是询问的神色——我能给你披上外套吗?
时蜜哭得嗓子呼吸一下下抽噎,无法应答。
白黎之蹲在下面的台阶上,仰望着比他小十二岁的女孩,他谨守防线,不敢踏越雷池,直至他确定时蜜没有摇头拒绝,他撑起衣服向她身上披过去。
可就在他衣服刚碰到时蜜时,时蜜的反应很大,条件反射用力挥开他的手,之后她向后躲,抱紧自己缩成一团。
白黎之的衣服被甩掉地上,手僵在空中,掌心像被一支箭射穿,血液从掌心开始流失,到没有血,到冰冷。
时蜜的反应是她自己都不可控的条件反射,直至她反应过来对白黎之的抵触后,她抱歉至极,她双手不停抹着眼泪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她连道歉的话都无意识的重复这八个字,她不停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白黎之收回手,退后两个台阶,不看她的眼泪,避着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是我没照顾好你。”
时蜜听到这七个字,牙齿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
安全通道里回声空旷,灰尘扬起,呼吸间呛鼻,时蜜仍在发抖。
白黎之轻叹了声,走近她,蹲下来温声问她:“冷了吧?我们回包厢?”
时蜜不想回包厢,因为不想在廊间撞上她爸和宋伊盈。
时蜜摇头,一下下抽噎着,嘴唇上咬出了牙印,快咬出血来。
像一个倔强的小孩子。
白黎之没有和侄女外甥女这些小女生相处过,但他很久前和大学室友江沐阳的侄女相处过,也和十四岁的小酒窝相处过。
那时候的小酒窝就一次又一次让他妥协。
现在,也一样。
更何况,漂亮的小孩子,哪怕倔强,总是有让人妥协的魔力。
“那你想去哪?我陪你。”白黎之妥协地说。
时蜜仍然摇头。
白黎之低头捡起衣服,沉思,眉头紧锁,像在和自己较劲。
好像从他在北遇餐厅遇到在安全通道里哭的时蜜开始,他就一直在和自己较劲。
较劲的结果是他总会想要照顾她,好似他有病,病得不轻。
白黎之服软,轻声说:“起来吧,我带你去一个暖和的地方。”
时蜜终于抬头,牙齿松开嘴唇,颤抖的一个字:“哪?”
白黎之:“都是阳光的地方。”m.qikuaiwx.cOm
*
白黎之带时蜜来到的地方是他在北城郊区的一处度假房,这是他的私人别苑,从未带人来过这里。
时蜜是第一个,唯一一个。
这是他与自己较劲的结果,将自己的秘密基地暴露给她,以此来温暖她。
度假房是四层楼,四楼顶层有个阳光房,天花板全是透明玻璃,阳光毫无遮挡肆无忌惮地洒下来。
白日晒太阳,晚上赏星与月光,名副其实冬日里“都是阳光的地方”。
这些阳光原本是白黎之的私人阳光,现在都给了时蜜。
阳光房里东面种了一面墙长五米宽的绿植鲜花,进来后花香扑鼻,如置身林间花园。
中间是蓝色的恒温泳池,清澈得闪着阳光洒下来的耀影,旁边是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躺椅。
白黎之进来,脱掉外套放到其中一个躺椅上,挽起袖口,向隐藏式厨房走去。
“在这里很容易犯困,如果信任我,就睡一会儿吧。”
时蜜站在泳池边与躺椅中间,仰头感受太阳,闭上眼,脸颊被光烤得炽热舒服。
听到白黎之的声音,她睁开眼,因被太阳晒得眼冒金星,缓了一会儿,视线才重新清晰。
白黎之站在一个像厨房的吧台里面,水声响,他在洗手。之后他转身打开后面的白色冰箱,从冰箱冷冻层拿出一个蓝色盒子,不知道是什么,他在忙碌。
时蜜哭累了,再被阳光一晒,真的犯困,放弃寒暄两句他在做什么的想法,打了个哈欠,脱下外套盖到身上,躺到躺椅里,又打一个哈欠,困了,终于睡了。
阳光舒服,是黑暗的反面,压抑的心理在光照下如被杀菌一样隐匿退散,时蜜在睡梦中渐渐平静,脸上也逐渐被热出了湿汗,脸颊晒得绯红。
白黎之煮了冷冻饺子,饺子是家里阿姨包的,鱼虾蟹馅,没放香菜,加芹菜茶叶调了香,这口味特别,是他喜欢吃的,冰箱里的冷冻饺子只有这一种味道,以防时蜜不喜欢,他又煮了份面,煎了份牛排,一起放入长碟里,端起拿过去。
“饿了吧,吃……”白黎之后面的声音咽回喉里,消失。
时蜜在躺椅上睡得沉,身上的外套掉到地上,穿着的衬衫扭得领口松散,前面露出了圆肚脐,她腰细,但没什么肌肉,那一截露出的肌肤白皙软嫩,以及同时无遮挡的阳光洒下来,映得她肚子上的那一截肌肤透着血色的粉。
……让人想咬一口。
将碟盘放到窗边的圆桌上,白黎之轻步在时蜜身侧的躺椅坐下,手肘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垂眸望她。
她脸颊从刚才冷时的泛白,到此时热得粉红,细汗打湿了额边与鬓角的碎发,长翘的眼睫一眨不眨睡得沉,眼睑瞳仁转动沉浸在梦中,鼻尖也渗出晶亮小汗珠,咬出齿印的嘴唇恢复弹性变回柔软。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时蜜为什么哭。
是从宋伊盈咨询室出来后,她开始变得异常,是和宋伊盈聊了太多关于那晚不好的记忆吗。
令人心疼的小姑娘啊。
从四五年前最初遇见她开始,她就是个爱哭鬼,一次次以哭声打破他的防线,让他不自觉地想照顾她,想陪着她,想让她开心。
现在,她依然是个爱哭鬼,哭声里多了更多让他心软、心疼的东西,让他忍不住地又回到从前,想照顾她,想陪着她,想让她开心。
不知不觉间,目光落在她出了汗的修长脖颈上,她脖颈上也出了汗,晶莹透明,脖颈上的动脉随着呼吸一跳又一跳,血液从白皙皮肤里迎出来,粉得透亮细嫩。
那次毕导拍的吻戏,逐渐在眼前闪过。
她那天头发全部梳上去扎了丸子头,他目光捕捉到她从小跳芭蕾的脖颈修长,和现在相同,柔软好咬的样子。
开拍吻戏时,他起初只是以嘴唇碰她的,没有越界,能感觉到她嘴唇柔软,小姑娘的身体也柔软,很香,让他莫名沉溺——在此之前,他所有吻戏都是借位。
他在拍戏时性格强势,就是为了能够拒绝亲吻。
他讨厌女人,尤其比他小的女人。
所以除了那次在船上的误吻,那一天的吻戏,其实是他初吻。
三十一岁的初吻,他未曾说出来过,会被人笑话。
他那次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了“开闸”二字。
从起初的嘴唇相碰,到后面的吮吻深吻,让他渐渐失了控,小姑娘的嘴唇太甜太美好。
在那之前,他从不知道接吻的美妙。
接吻开了闸,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向往再一次。
望着面前睡梦中的时蜜,白黎之喉咙滚动,那天深吻的记忆涌来,口腔里生了唾汁,眸眼逐渐变深邃与炽热。
想再吻一次,想偷吻她。
不应该产生的变态般的想法,以及此时该不该做,在脑海中不断萦绕,绕来绕去的结果是又想起那一日的吻,那一日吻到他动了情,让他不得不拿起抱枕挡在腿上。
白黎之呼吸减缓,撑着她两侧的躺椅,逐渐向她靠近。
这一刻大概是疯了,被睡梦中柔软、白皙、湿汗的小姑娘吸引,哪怕她突然醒来,也很想亲吻她,品尝那一天的美妙。
距离越来越近,能感受得到她的呼吸,能闻到她身上的女孩子香,近得他眼前只有她粉糯的软唇,屏住呼吸,闭上眼,向她的嘴唇靠近——
一阵轻风忽然吹过,白黎之的嘴唇停留在她的上方,睁开眼,正对上时蜜瞪大的眼睛。
刚才那一阵轻风,似是时蜜睁开眼睛时长睫毛扇过来的。
时蜜目瞪口呆,白黎之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安静。
白黎之阖眼,轻呼吸,再睁开,若无其事地从她上方离开,起身。
突然,时蜜抬起右手向他左脸扇过来,白黎之没躲,闭上眼。
然而时蜜的下个动作确实抓住他衣领,将他拽了回去。
白黎之始料未及她拽他,双手迅速在她身侧撑住才稳住身体,诧异看她。
时蜜刚睁开眼时,眼睛还没有完全聚集,只感觉到一个黑影在她上方,等她眼睛终于看清楚是白黎之的脸后,她简直难以置信他在干什么,他是是是要吻她吗?
她下意识就是要打他,可等她同时看清楚白黎之的脸后,她人傻了。
时蜜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黎之的脸,她看到了他的脸,在顾云霄那件事发生后,她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脸,看到了他脸上的疤痕。
他脸上一条条的疤痕颜色深浅不一,触目惊心。
脸颊上的,额头上的,下巴上的,在他英俊的脸上遍布不一。
原来这是他一直戴着墨镜口罩不摘的原因。
现在两人距离近,时蜜将这些疤看得真真切切,看得她眼睫不断颤抖,呼吸发紧。
没人告诉过她,她在他脸上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白黎之方意识到她看到了什么,瞳孔一缩,别开脸向后退。
但时蜜的手还抓着他衣领,又一次将他拽了回去,接着,她伸手,碰上了他的脸。
白黎之望着近在咫尺的时蜜的眼睛,身体像被定住,一动不能动。
时蜜柔软的手指碰上他的脸,无意识地描摹他右脸上的这条长痕。
这是拍戏以外,第一次有女孩碰他的脸,湿滑的,柔软的,泛痒的。
时蜜眼睛不眨地盯着白黎之的脸看,她手顺着他耳畔向嘴角描摹,这一条痕迹比皮肤颜色浅,但细细的摸,像是被人用指甲挖掉了细长的肉,有一条细长的坑。
他额头到眼下有一条比皮肤深的痕迹,痕迹经过他的眼皮,若他当时闭眼晚了一秒,指甲就会伤到他的眼睛。
那指甲是她的,是他救她那天,她发了疯时挠的。事后他说是顾云霄弄的,可顾云霄怎么可能伤得了他,当时的情况,只有她。
白黎之看到时蜜眼底涌上的自责和愧疚,他这次用了力,从她手上挣脱开起身。
他偏过脸转身走向圆餐桌,漫不经心说:“说过不是你弄的。”
时蜜站起来追过去:“我看看。”
白黎之皱眉,胳膊挡着她:“看什么。”
时蜜的声音里都是着急和担心:“你留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至少我,我,我那有好用的祛疤膏可以给你祛祛疤呀。”
白黎之:“……”
他也是没想到时蜜的担心会这么实在,会立即想到了祛疤膏,难道他会不用?
白黎之不想看到时蜜为此对他有歉疚,没回头看她,语气不自觉冷硬:“我说了不是你。”
仰头的时蜜愣住。
她咬着嘴唇抬头看他,咬到嘴唇发红,渐渐松开:“不是我,难道是顾云霄吗?”
这是在事发之后,她第一次将顾云霄这三个字说出来。
白黎之回头,触目接收到的是她死咬着唇,和倔强的目光。
面前这个十九岁女孩,有着鲜明的特点,年轻的年纪,冲动的性格,仙女的模样,可爱的酒窝,柔软的脆弱,以及倔强的执着。
年轻的年纪、冲动的性格,是他永远不想碰触的;仙女的模样,可爱的酒窝,是让他无法忽视的;柔软的脆弱,是让他最心疼的。
而她倔强起来,让他都无计可施,甘拜下风。
白黎之对视着时蜜倔强的双眼,片刻后,他移开目光,闭上眼。
再睁开,他望着她的目光,又转成对她无可奈何的妥协与温柔。
终于,白黎之食指摸了摸脸颊,认命轻笑:“是啊,是你弄的,这疤不掉。你以后就是千万少女的头号仇敌,行了吧?”
咬着嘴唇的时蜜,眼睛一眨,眼里涌上湿雾。
她又要哭了,她的哭最要他命。
白黎之眼里闪过慌张,他故作严肃:“不准哭!”
严肃里也透着无可奈何的服软。
时蜜被吼得愣住。
白黎之懊恼地皱了下眉,语气瞬间转为温柔:“哭什么,不觉得和你们女生挤掉痘痘之后的痘印有点像吗?过些天就慢慢消失了。”
时蜜低下了头,忍住眼泪,忍住心里的所有歉意,轻轻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是明星啊,他要营业啊,等它慢慢消失要多久啊。
“说什么对不起,又不会影响我工作拍戏,”白黎之背对着她走向圆桌,从碟盘里端起面说,“过来……”
同时听到身后的小姑娘轻声问他:“你还疼吗?”
白黎之的动作停住。
女孩子的声音软的不像话,好像她伸出手指,又在他脸上轻轻碰触。暖着他的皮肤,暖着他的心。
心脏霎那柔软,软得很想拥她入怀。
他手术出来的时候,她也曾这么问过他,心疼地问他疼不疼。
那天的手术,他没有家人等他,只有她,一直在手术室外等着他。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小仙女的苏撩先生更新,第 32 章 第32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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