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电影庆功会感兴趣？”
——不感兴趣。
“那为什么要参加，不喜欢的话，可以不来。”
——答应好的事。
木十扭头看苏问道，平淡地解释。
“这样不好，你不喜欢，却答应别人，虽然最后也能做好，但过程不一定开心，长时间的不开心积累下来，会成大问题。”
——嗯。
的确会成大问题，所以这一切还是快些结束吧，木十推开苏问道的车门，跟着工作人员，往演播厅走去。
剧组的庆功会不在饭桌上，这是她五天前才知道的。
与会人员不光是剧组那些，还有主持人跟一堆陌生的色彩，则是她刚刚知道的。
“来啦，时间掐地够准嘛，还有五分钟我们就开始录制了。”跟她搭过戏的影帝闻语冲她打招呼。
她点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马典把几张纸递给她，“主持人提问环节按上面的来就行，演播厅人不多，剧组方面只有咱们仨来，不要拘谨，能回答就回答，回答不上来的就不回答，他们后期会把不好的东西删了。”
——没什么可回答的。
木十接过纸，糙糙的看了一眼，上面如她所想，全是一些话题性的东西，虚假又无趣。
“回答的时候尽量别用你那个风声，最近媒体在怀疑你的精神状况，你要是不说人话，就坐实猜测了。这次访谈虽然提前打好了招呼，但真有什么料爆出来，他们肯定不舍得剪。”闻语轻声对木十说。
他努力避开主持人了，却还是在说完后，听见一声：“闻大帅哥在怕什么啊，我们访谈你知道，不问出格问题的。”
“哈哈，怕木十陌生嘛，她进这个圈子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还有点儿害羞呢。”闻语冲主持人笑笑。
木十看着地板，上面的木质瓷砖是假的，不知道原材料是什么，没有任何生的气息。
马典导演和闻语跟主持人聊着天，底下的观众已经坐齐了，就等访谈开始，她们假模假样地走进去，像是提前没说过任何话一样。
这样的场景她多年前也经常见，那时候她是世俗意义上的正常人，好学生，有不少媒体问她学习技巧。
他们要的是刻板的，符合正常社会需求的答案，她麻木地闭着嘴，一句不说。
这样的反应才是对的，真正的社会就是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就不能勉强，虚假的东西看着对也是错的。哪怕在她隐藏想法，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世俗社会上的正常人时，也无法说出自己不想说的话。
当然，什么世俗社会，简直不正常。而且还怀疑正常的她不正常，真是离奇。
演播厅的导演冲主持人比了个手势，木十就听见了节目的开场白，她不再思索了，而是放空自己，跟马典导演一起冲观众打招呼，然后走到主持人对面的沙发上。
“今天的演播厅很热闹啊，有我们的老朋友闻语，还有大热影片《乱》的导演及女主角……”主持人旁边的屏幕上放着电影剪辑，木十的脸直直地在屏幕上动着，她在里面穿着裙子，刚才后台的工作人员也就让她换上了跟片中一样的裙子。
“拍摄时有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儿吗？”视频放完，主持人向她提问。
她摇了摇头。
闻语便把话接过来，调侃道：“楚韧的剧组你也知道，无聊的很，唯一算得上有趣的，也就我这张嘴，偏偏经纪人爱让我保持高冷形象，所以剧组连这唯一的趣事也被剥夺了。”
他明着是在夸自己，实际是把话题抛到了剧组换导演这件事上，影片最终的导演是马典，他偏偏要说是楚韧的剧组。
马典听见他的话，都笑了，“咱剧组是这样，平时高度紧张着，连娱乐时间都没有了。这规矩也不知道怎么形成的。”
主持人由此跟他们聊了会儿，木十在旁不出声，她只看着，身体还在那儿，但心神已经像是飞走了。
“您对入围金橄榄奖是什么感受，得奖几率大吗？”
“感受就是自己很幸运，能碰上这么好的搭档，这么好的演员。得不得奖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影片能被提名，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木十也这么认为吗？想不想得影后？”
木十摇头。
她对此不感兴趣，只盼着访谈早结束，这东西比她想的还无用，而且时间拖地太长了，主持人中途甚至补了个妆，还让人上台演奏了一下影片中的配乐。
“不想得影后吗？是不是害羞了。”
怎么可能是害羞，木十那双眼平静异常，从中瞧不出半分怯意。
场面有些冷，马典看了一眼木十，木十知道该自己说话了，但她终究是无法当着陌生人面开口，这样好危险，不能不说，不能用风声，不能说不该说的。
于是她只得再次摇头，脑袋晃动的瞬间，她明白这地方不适合自己。
苏问道还在外面等着吧，他等久了会腻的。
演播厅不需要自己，苏问道才需要。
她站了起来，指着门的方向，示意自己要走了。
“是不舒服吗？要不要中场休息。”主持人脸色不大好，她能看出木十的意思来，但她无法想象，都录到半截了，也没什么问题，嘉宾居然就要走，这是什么耍大牌行为，资历老奖项多的闻语还坐着呢，木十就要走。怪不得能让影帝做配，这背后，准不定哪位金主宠着呢，不过资本都是短暂停留的，也没哪位能被宠一辈子。刚进圈一年就耍大牌，未免太蠢太作。
木十看了主持人一眼，她盯着对方带些精明算计的眼，沉默了，然后开始往演播厅外走。
录播导演都呆住了，底下观众也是摸不着头脑，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有工作人员到木十前面试图跟她说话。
木十没什么表示，她望着大灯，发现这里闪得人都模糊。
“木十，有传言说你精神状态不对，而且不会说人话，你要对此进行否认吗？”主持人突然问了一句。
闻语本来正在拖主持人的注意，他也发现木十有点不适应这种场合，但谁也没想到，主持人不按套路出牌了。m.qikuaiwx.cOm
马典正在跟节目组的导演沟通，听见这话，也是愣了一下。
观众都看向木十，于是木十转头了，她发现了很多目光，有九成九是带着探究的。
“我很正常，只是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什么？我们整个节目组吗？”
“不喜欢你们的节奏，太慢了，我在外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等出结果来。”有个熟悉的声音插进对话中，木十看见了苏问道。
他站在阴影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威胁感，仿佛要毙了那些胆敢质疑他的人。
但他同时很亮，随意地发着光，叫所有人都不能无视他。
“之前说好要陪我的，剧组突然告诉她有这么个节目要参加，害得她抛弃了我。本来一两个小时的抛弃我还是可以的，但再长，就很烦人了。”他扫了观众一圈，现场很安静，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他就在这种围观中，拉起了木十的手。
然后冷冷地笑了笑，未再说一句话，就那么出了演播厅。
闻语最先反应过来，跟主持人岔开话题，但在场众人关心的，明明是刚才那人的身份。
“你们看也看地出来啊。”闻语说了一句。
于是演播厅就热闹起来了。
那处热闹，苏问道的车里却很静。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那儿，两小时内肯定忍不住要出来，没想到你比我想的持久，超过俩小时了。”
木十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刚才那种行为不好，没事儿的，你已经表现的很棒了，就是我表现的不好。不过后续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担心。”
还是没说话，苏问道发觉木十的异常了，“要不要划船，我带你去湖边逛逛。”
说走就走，俩小时后，木十已经位于一片私人湖泊了。
她麻木地站在河边，任由自己的身体放轻，再放轻，最后“啪嗒”一声倒在了湖面上，吓地小鱼都逃走了。
苏问道没逃，也没阻拦，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如法炮制，也倒在了湖面上。
他们躺地都很好，受力均匀，没有一点儿往下沉的痕迹。
“我以前没做过这种事。”
——我也没有。
“那我们以后可以常做。”苏问道看着木十，她的裙子在湖中飘开了，头发也游动着，像是什么缠绕藤蔓的木头，砸在水里，浮啊浮。
——你看见空中的浮尘了吗？
“在阳光下能看见些。”
——演播厅有很多浮尘，它们要比外面的脏，湖中的浮尘就很干净，那里的有些腐烂。
“你不喜欢那里，不要紧的，已经出来了。”虽然这种行为真的很不好，但本就不贴合的东西强行按在一起，哪怕双方都说可以试试，也是成功不了的。这东西本就可预见，一开始没逃开，现在逃开总也是不迟的。
——我最近一直不能用风的声音。
“是因为你一直不陪我，只陪别人，当然用不了风声了。”苏问道拉起木十的手，衣服湿透粘在身上的感觉本该是不好的，但或许是底下一直在流水的缘故，一点儿都不难受，反倒很奇妙，有小鱼从旁边游过的时候更奇妙。
让他觉得这个天地很大很大，而且有人手可握，丝毫不担心在天地中迷路。
——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我被很多杂事缠绕着，短时间内挣扎不开，时间越长陷地便越深。我是团不好的浮尘了。
演戏、骑车、接受采访，都不在她对宇宙的观察中。
脸庞突然有鱼游过，木十看向苏问道，苏问道正在笑，“没有不好，观察宇宙，先要融入到宇宙中来。不过短暂的融合就可以了，长时间的融合会被宇宙吞掉的。你应该赶紧完成一切，然后我们做我们喜欢做的。”
——以什么为节点呢。
上次是以高考为节点，这次呢。
“就以冠军为节点吧，你骑完环青，就跟一切告别，再不管那些俗事了。”当然我不是俗事。
我也不麻烦。
苏问道点点水面，想着怎么说服木十陪自己一辈子。
而木十已经闭上眼了。
——九月底有橄榄奖的颁奖，明年年初有金鸽奖及缪斯奖，导演说要走红毯。
“我会陪你的，不要怕。”苏问道觉得木十很抗拒这些，本来她是无视杂乱的，但接触的越多她便越厌烦，而厌烦却与她的承诺产生了冲撞。
这份不属于木十的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酵的。
或许是碰见王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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