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回歌睁开眼,轻轻拍拍脸使自己精神起来,借助辛芮手背之力缓缓下撵。
府门口迎接的家仆很有眼力,未等她站稳就扯嗓子唱到:“敦和大王姬到!”
姜回歌示意辛芮将随礼给他,家仆便又唱:“玉屏金扇摆件一个!”
此时,门口出现个人,清瘦的身体藏匿在茶色衣袍之中,更显的他削弱如骨。
他小跑着至了姜回歌面前,行了个全礼道:“微臣何子净恭迎敦和大王姬,未有远迎,实乃有罪。”
姜回歌抬手示意他免礼,客套道:“今日你生辰,不必多礼。”
他仍不敢起身,弓着背倒退了几步,双臂往前探到:“恭请大王姬入府。”
不过二十出头,还以为会是个有趣的,没想到如此古板。
姜回歌没了与他多说的兴致,转头一望,正对上祁笙平静无波的目光。
他朝她遥遥一笑,提步往这边走来。
何子净勾着腰背没等到她动,就悄悄抬眼看她,却被辛芮逮了个正着,忙又往下一勾。
谁知用力过猛,往前连趔趄了好几步,正正跌跪到辛芮足边。
辛芮不由笑出声来,得了姜回歌同意,将他扶起。
何子净一个文弱书生,行事一板一眼,此举自然令他羞愧不已,耳根连着脖子红了个透。
他抬手又欲赔罪,姜回歌忙按下他的手道:“免了免了,不必向我行如此大礼。”
何子净脸憋的通红,半天没说出话来,辛芮便道:“你莫在意,王姬不会同你计较的。”
他紧张的点点头,向辛芮投去感激一笑,再次弯下了腰。
姜回歌十分无奈,待祁笙走近后,对他道:“你且站起来好生引路,我还年轻,不想再被你行此大礼。”
何子净身体一僵,却仍是没动。
由于他勾的极低,屁股便半撅在空中,从高处看下去,像是个茶色的坐墩,实在不雅。
姜回歌看不下去,示意辛芮快将他弄起来,辛芮便与他小声交谈起来。
须臾后,他终于站直起身,脸色依旧涨的通红,又朝姜回歌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方请她入府。
姜回歌捂住脑门,实在令人头痛。
进了门,才发现何子净的府中实在简陋,除了门口御笔亲提的中书府三个大字比较气派外,里面的陈设十分老旧。
再往前走,至了宴客的场地,没想到也布置的十分简单,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院中摆了几张桌子,上面空空如也。
辛芮环顾四周,也察觉到不妥,便对我说:“王姬,这园中的木芙蓉开的倒好,不如我去采几支装点桌子?”
本是觉得作为客人,不能过分插手人家府内之事,但看着光洁如新的木桌,与未到时辰不便入席,只好站着聊天的客人,还是同意了。
辛芮很是聪慧,她找到何子净与他聊了小会儿,何子净便立马同意了,忙招呼家仆搬了些小桌木椅出去,又泡了几壶茶水端给来客。
无奈他府中没有插花用的瓷瓶,辛芮便用茶壶当了花瓶,放上桌后,在粉面芙蓉的装点下,终于有了些活力。
祁笙浅酌口茶,道:“你可有注意这些桌子茶盏都十分新?”
姜回歌看了一圈,还真是。
“都是他临时购置的。”祁笙指了指茶壶,“那个也是辛芮和他说后才派人买回来的。”
姜回歌错愕不已,怎么一个府里会穷酸到杯子茶盏桌子都要新买,难道是从不宴客么?
没曾想,祁笙还真接着说到:“这是何子净第一次宴客。”
她怔怔神,实是个奇人。不禁疑问到:“从前不宴,今日怎么想起宴了?”
祁笙想到此前何子净找到自己,央求他想个办法见见王姬身边的辛芮姑娘,他本不想管这事,但听祁连说姜回歌在宫中闷的实在无聊,便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对上姜回歌的目光,他勾唇笑到:“许是心血来潮。”
这时,何子净突然跑到姜回歌面前,问:“敦和大王姬,可有看见辛芮姑娘?”
她摇摇头:“辛芮不是在帮你插木芙蓉?”
何子净一本正经道:“木芙蓉已全部摆上桌子,微臣感激辛芮姑娘不尽,待她回来,还劳驾敦和大王姬转达下微臣之谢意。”
姜回歌被他一口一个“敦和大王姬”喊的有点晕,只找到重点道:“辛芮说替你插花,花虽插好,可我不知她去了何处,她第一次来你府中,许是迷路了?”
何子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匆忙向她行了一礼,说是去寻寻辛芮,寻到了一定亲自送回她跟前。
想到这里陈设简单,也无危险之人,便随他去了。
谁知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直到开宴了一半,都还没回来。
姜回歌有点坐不住了,叫来祁笙与她一同去寻找。
好在中书程府里路少弯简,没走多久就在厨房里找到了辛芮,她正猫着腰生火,何子净正一脸崇拜的看着她。奇快妏敩
姜回歌一头雾水,不知她为何干起了生火的活,正欲唤她,祁笙将她拉到了一旁。
辛芮鼓着腮帮子往里吹着气,手里拿根木柴往里面一伸一缩,可半天也只有烟出来,没半点火花。
又生了会儿,辛芮无奈道:“大人,您这柴禾湿润,实在生不出火来。”
何子净抓抓头发,苦恼道:“这可怎么办,客人都入席了,宴也开了一半了。”
辛芮沉思了会儿,道:“奴婢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讲?”
何子净忙道:“姑娘请讲。”
辛芮道:“客人们反正是来做客的,所以菜从哪来应不会在意,不如派些人出去端菜回来?”
何子净想也不想就连连点头,转身吩咐家仆去了。
辛芮边将柴禾弄出来,觉得这中书府也真是厉害,明明要宴宾客,却连柴禾也不准备好,竟拿新鲜砍下来的木头作柴。
她追上何子净道:“大人,那我就先告退了。”
何子净面上浮起丝红云,他眼神乱瞟不定道:“这,这就走了?”
辛芮奇怪道:“火生不起,我也没忙可帮你了呀。”
何子净道:“不如,不如再生会儿火?许就生出来了呢?”
这何子净傻愣愣的,竟叫辛芮去帮他生火。姜回歌同情的望了眼辛芮,她素来良善,定是见何子净太为可怜,方帮了忙。
不过,想到此前她从藏书阁“借”过书,便决定让辛芮继续帮帮他,当替她还“借”书人情,说不定,还能撮合撮合。
姜回歌走后,辛芮自是郁闷,看着何子净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的又尝试了起来。
从何子净那里回宫后,时间匆匆而过,和亲事宜两国也已商讨近完毕,就连嫁衣图案都已敲定,只等姜回歌去过目。
说是过目,但依照两国祖制与习俗,也就是走走形式,敲定好的东西不会再更改,否则又得延迟个来回,未免儿戏了些。
她也成了待嫁宫中,不能再出宫游浪的准和亲人选,日日受教习掌事的折磨,给她灌输北庭那方以夫为天,女子妇德,又何为妇容、妇言、妇功类的东西,令她苦不堪言。
姜回歌幼时读书,的确知晓这些词句,但从不知其深意有一天会落到她头上,还需她去遵循,真是可怕至极。
好在北庭的礼仪与南诏无差,姜回歌尚能躲懒星点,但那边男为主,女为辅,生儿是尊,生女稍卑之思想,是她断不能接受的。
何为尊,又何为卑?尊卑贵贱,不能全说人之无差,但一个娘胎生出的孩子,为何要因男女有差别呢?
她说给祁笙听,他便安慰她这些话只听听就好,不必放在心上,在北庭,也没书上分的这么清。
姜回歌暂且信了他的话,毕竟要真分的这么清楚,其实她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北庭与南诏,可谓天南地北,风俗差异,无法强扭。
将去和亲的前一天,南诏王与王后齐齐来了姜回歌宫里,她已记不清他们有多久未一同前来,聚在这里了。
王后拉着她的手,眼里泪光闪烁,似有万千情绪将喷涌而出,却终化作一滴清泪滑过脸颊。
久久无言。
她自腕上取下一只玉镯,递给姜回歌道:“这是我与你父王成亲时,你王祖母给我的,本是要传给儿媳,但儿媳哪有我的阿茴亲啊?”
姜回歌接过带上,玉镯成色极好,在岁月的打磨下越显莹润晶透,她笑着抚摸它道:“那现在传家宝在我手上,我便生生世世都是南诏的人了,你们可不许耍赖,到时候不认我了。”
王后脸上显出动容,靠到南诏王肩头默默哭了起来。
姜回歌忙道:“怪我怪我,都怪我,又惹母后不高兴了。”
王后泪如雨下,声音断断续续,已无法完整回应她,南诏王轻抚她背,替她顺了顺气后,叫了姜回歌一声。
他唤了她名字后,许是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又出声:“孤永远是你的退路。”
南诏王声带哽咽,眼眶发红,但能看得出他在强忍着。
姜回歌亦是如此。
她咬紧下唇,强行扯了个笑:“我还没过去,就提退路,真是对我太没信心。”
南诏王将她拥到怀里,大掌轻拍她脑后,道:“让孤看看你。”
她抬起头,慢慢将眼纱取下,久违的阳光与风肆无忌惮的涌进她的眼里,姜回歌有些不适的揉揉眼。
对上南诏王慈爱的目光,他轻声道:“好孩子,过去就能治好了。”
她知道,因为憋着哭腔,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道,但依旧咧了个自觉灿烂的笑到道:“好。”
“其实孤与王后,一直都觉得这双眼睛很漂亮,是只有我们的小回歌才有的,世上最无双的珍宝。”南诏王注视着那双金色眼瞳,眼里泪光闪烁,“只可惜,它们让你太不快乐。”
姜回歌轻抚上眼睛,感受着睫毛扎在指腹的触感,再绷不住,眼泪刹那间倾涌而出。
从前她只觉自己不幸,摊上这样一双眼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方知晓,自己何其有幸,这一世,能生在南诏,能遇见他们。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回眸一笑百媚笙更新,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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