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钦的手握住楚云颂的手腕，很稳，楚云颂收回目光，本来她攥出凤钦衣袖道道褶痕，如今也放轻松了一些。
高达七百二十三的歩阶，旁人只看得到大周女帝和丞相二人缓慢而稳定地走向高处，还有二百多歩的阶梯，是最后的路途。
最后一步歩阶，一直低着头的楚云颂顿了顿，抬头侧看凤钦。
凤钦也停下了脚步。
踏上最后一步的第一人，只能是女帝。
楚云颂轻轻挣了挣手，其中意思不用言明。
凤钦微微松手。
楚云颂松开凤钦的衣袖，从中抽出手，独自一人踩过最后一阶步梯，缓缓走向封天坛之顶中央。
封天坛上面也是平地，一眼可见的开阔，楚云颂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来，简直是眼前一黑，干脆蹲下来。
反正现在上面也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楚云颂本人，另外一个是凤钦。
所谓的神明，楚云颂是没什么敬畏之心的。
对了，凤钦呢？
楚云颂缓过来后，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一双厚白底黑色靴尖透出朝服底下，抬头往上看，只看得到凤钦的下颔，微凸的喉结隐在白皙的颈脖略上方，下颔线条流利。
楚云颂咽了一下口水。
她蹲下之前，好像转了一下，误打误撞，竟直接面向凤钦蹲下。
楚云颂将脸埋进臂首。
封天坛的坛顶地处高处，寒风冷冽，楚云颂这会儿却没有感受到什么冷意，方才呼啸的寒风都不知哪去了。
风口在凤钦的后背。
凤钦朝服宽袖微抬，将侧面灌来的寒风，也挡住，伸手正了正楚云颂头上的冕冠。
楚云颂感受到这轻微的动作，茫然抬头去看，这时候凤钦已经放下手。wWw.qikuaiwx.Com
她站起来，又回身走向封天坛的歩阶，往下看，朝臣们在慢腾腾地沿着步阶往上走。
其中很多人已经坐上了歩辇，靠着别人抬上封天坛。
最近处的于全和姝慎，也已走上来，随侍两侧。
大周漫长的朝臣队伍之后，是册封的诸位王侯，都是有爵位加身。走在最前方的三人，分别是风炎王君行策，北蒙王楚问雄，晋国项城王楚无端。
他们的身后，是当今天下诸侯的最强三国。
封天坛下渐渐汇聚起数千人，近乎上万，还在不断增多，都被禁军拦在外面，稍有异动，立即镇压。
女帝冕服加身，站在封天坛歩阶面前，看着第一排朝臣上来，对着女帝躬身，分出两道，越过女帝，为后面的人让出位置。
楚云颂要站在此地，待所有登封天坛的人对她见礼。
若说大周天子是要祭祀天神、地袛、人鬼，上来封天坛观礼的诸多人臣，便要长拜天子。
楚云颂站到腿发麻，终是等来君行策。
君行策眼神凛冽，朝着楚云颂拱手，看的却是女帝身边的凤钦，不加掩饰的若刀刃般锐利的锋芒。
四目交锋。
凤钦神色平静，微微颔首。
君行策别过脸，越过楚云颂。
许是太后一直乘坐步撵的缘由，落在最后，蔡忠沉默地跟在身侧。
这场声势浩大的国祭，大周的皇室成员必须在场。
隐在深宫已久的太后一出现，就引来诸多探究的视线。
毕竟太后一直待在宫中，有传言说太后已经疯傻，此时所见，太后倒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步撵上，由身边的太监搀扶着下来。
不过有关太后已被秘密弄死的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而破了。
举目望去，封天坛坛顶开阔的平地边缘，巍然矗立九块巨型条石。
左端为人首蛇躯上古之神女娲以及南斗六星君，右侧人首鳞身社稷正神伏羲以及北斗七星君，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分列两侧，拱卫中央天神，其头带冠，刻山字形，容貌被流云所挡，难见其面。
诸多祭品放置诸神面前，楚云颂登上封天坛最中央，那里有升起来一处圆台，楚云颂登上封天坛的最高处，朝最北处朝南的天神长拜。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封天坛上所有王侯将相，朝臣权贵，都拢袖低头无声长拜，死寂之中，空余长风刮起衣袍猎猎作响。
封天坛下观礼的众人高呼万岁，响彻云霄！
底下的躁动也渐渐平息，封天坛上的众多权贵都放下手，抬头便能看见，太后越过人群，登向封天坛上的高台。
独自站在高台，背对众人，面向诸神的楚云颂似有所感，转头往侧面看去，太后已经快要走上高台，来到她身边。
对于太后，楚云颂的印象多是停留在疯傻的一面。
可现在的太后，双眼清明，却做着疯傻的事情。
封天坛上的拜祭之顶，只容许天子踏入，哪怕是太后，也无权进入。
太后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最后一步踏上封天坛拜祭之顶时最甚，先是朝着诸神长拜，再转向楚云颂。
楚云颂在其中看到了浓烈的恨意。
太后仪态雍容华贵，转向封天坛观礼的王侯权贵，大张开双臂，宽袖垂落，仰天悲戚道。
“太一真神，当今天子欺世盗名，你怎能闭目不见！”
太后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边沿，摇摇欲坠。
“真正的天子，本该是哀家的儿子，先帝亲册的皇太子，楚歧！”
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后不管不顾地撕开了大周皇室的隐秘秘密。
在场的若不是楚云颂继位后才上任或者承袭爵位的，都知道楚歧是谁，他们的记忆，也随着太后撕开来的豁口倾泻而出。
太后这番话说得也并无过错，若楚歧未死，就该名正言顺继承大周的皇位，如今率领朝臣王侯拜祭天神的，就该是楚歧了。
但楚歧不是已经死了吗？
世人皆知，皇太子楚歧已死，太后大为悲泣，之后再不出现在人前。
人死不能复生，加之有太后疯傻的传言，在场的不少人都生出恻隐之心。
原来太后到现在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姝慎和于全悄然上来，就要拉走太后，谁知道太后竟甩开了他们二人，再次放声道。
“哀家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太后重重冷笑一声，环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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