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只有酒可以让她松懈,可以让她放肆,可以让她得到短暂的安宁,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烦恼,可以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怎样鲜活地存在着……
一切改变得太快,她拼尽全力地从褚国军营从他身边逃离,千辛万苦地回来,原来只是为了用了近十日的时光来印证一切的支离破碎。
真可笑,太可笑了。
已经醉意朦胧的赟儿那双纤细的青葱玉手竟然颤抖得握不住酒壶,晃悠悠地倾过来,而从壶嘴里跑出来的清酒一大半洒在了檀木桌上,她却丝毫不介怀,苦笑着拿起桌上斟满了的酒杯,仰头饮尽。
连喝几杯后,赟儿的醉意更浓了,眼角含着的笑意也愈发浓烈,那种旁若无人的片刻的放纵浸透在她每一个毛孔里,那笑中含着几近绝望的意味,瘫软如泥地靠在桌边,更是与她英姿飒爽的女杀手形象完全背道而驰。
就连侍候在一边的小棋也看不下去了。
“公主,公主,你别喝了!”小棋皱起眉头,颇为惊讶和心痛地低声喊着,她在这来仪殿伺候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自家公主这样丧失理智过,即使作为一个下人,她也忍了好久,实在无法忍耐下去,她从一开始公主进屋便说要喝酒开始,她便想夺下那青花瓷的酒壶了,“公主!”
“你还给我,还给我!”已经喝得不醒人事的赟儿一见手中空了,便开始在空中四处乱抓,目光却迷离地在屋里扫视。
“不!”小棋将手中的酒壶护得更紧,一副誓死不让的模样。
“你给我——把酒给我!”醉眼朦胧的赟儿,扫视一圈后,目光最后锁到在身侧几步的小棋怀里的酒壶,立马箭步上前抢夺,嘴里完全违背往日形象地重重吼着,“快把酒壶我!”
“公主——”
赟儿再是醉得不醒人事,也好歹是自小习武,身手又岂是一般女流所能抵挡的?柔柔弱弱的小棋自然不是她的对手,酒壶很快便回到了她手中,目标之物到手之后,赟儿露出满意的笑容,跌跌撞撞地回到桌边,瘫倒在圆凳上,开始了又一次的旁若无人。
正当小棋不知该拿自家公主怎么办才好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时,一抬头,看见了救星——“奴婢恭请姒嫔娘娘金安!”
见娘娘来了,小棋忙迎了上去,扑通跪倒在了门前,脸上的表情焦急无比,“姒嫔娘娘!求您劝劝公主她——”
“你先起来。”姒嫔娘娘一脸了然地扫了屋子一眼,她自然早就知道了这来仪殿里发生的一切,之所以这么晚了还急急地从寝宫赶过来,就是放心不下自己这宝贝女儿。
“是,是。”小棋从娘娘冷静的神色中看到了解救她的希望,忙退到一边,让姒嫔娘娘迈进了屋子里。
“你们都先下去。”姒嫔娘娘到了里屋,看到烂醉如一摊稀泥的赟儿,不是滋味地抿着嘴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对站了一屋的下人们吩咐道。
“是。”
小棋见娘娘来了,安心了不少,加上一天的累意让她浑身酸痛,不多问,也想随大家一道退下,刚走了没几步,却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小棋,你留下。”
“……是。”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主命难违,小棋恭顺地站到了娘娘的身旁。
随着大门的合上,屋子里暖黄色的烛光似乎被关在了里面,它们静静地笼罩在所有东西上面,似乎为黑夜中的寒冷覆上了一层薄被,让一切看起来安详而暖人。
一切和此刻屋里的气氛不合拍得让人几乎有些受不了。
“公主这样子,多久了?”由贴身的嬷嬷扶着,姒嫔娘娘坐到了一边的漆木红椅上,开口问道,虽然问的人是小棋,但她的视线未从赟儿身上撤开半分。
“回娘娘,”小棋咽了咽唾沫,有些紧张于这样强大的气场,“已经半日多了。”
“半日……”姒嫔略有所思地兀自想了想,再次抬眼时,心中已对此了然更多了,“今早公主是不是去过太医署了?”
看来,纵使她费尽心机,该来的,还是瞒不住。
“回娘娘,是。”小棋虽然纳闷为何姒嫔娘娘会知道,但身为奴才也就不好多过问,本分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公主为何会去太医署吗?”她料到赟儿早晚会发现,但没想到会这样快,快得让她来不及准备打点,就喝得酩酊大醉了。在她的计划里,这件事,至少还能耗上半个月。半个月,对她来说,就够了。为什么偏偏……
“回娘娘,公主昨日让小棋去太医署为娘娘寻一味药,小棋没有取来,公主今早便亲自过去了一趟。”小棋自然不会懂这其中的玄妙,只好说出了她自己的理解。
“那……”姒嫔挑了挑眉,吐出一个字后停顿了一会,不置可否,好一会才好似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公主要你取的是哪一味药?”
“回娘娘,名为黄芪的一味药。是公主说想替娘娘您调理顺气入药的。”怕娘娘不信,小棋又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姒嫔微微怔了怔,心中的不忍泛起得更为浓烈了,这孩子居然——哎,罢了。此刻不是母女连心的时候——黄芪,这样常用而必备又无毒无害的草药,怎么可能取不了?一定是有人在捣鬼,但,是谁在耍手段?
姒嫔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赟儿,她安静了好多,似乎酒劲已经让她昏睡了过去。也罢也罢。醉了也好。醉了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那么多的痛苦了。她倒是想醉,却没有资格更没有勇气去醉。
不过——事到如今,她必须好好保护她这个女儿了。
“你那时去太医署,有哪些医官在场?”她得问问清楚。
“请娘娘恕罪,奴婢当时过去得匆忙,没有注意是哪些医官轮守。”小棋把头低得更低了,象是在等待惩罚。
“你别紧张,我不是要罚你,”姒嫔看了看这个小奴婢,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自从赟儿成了公主杀手后,和这曾经情同姐妹的贴身侍女之间的距离似乎也变大了,动不动就跪拜请罪的,哎,“你自在些便是。”
“是,是。”小棋岂敢?还是唯唯诺诺地点头。奇快妏敩
也罢也罢。这尤其是一句两句可以纠得过来的?
“我再问你,当日你确定看到了装那黄芪的药盒中已经空了?”
小棋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没有?那你怎会没有取回来?”姒嫔的语气有些强硬,话语也不那么好听,妃嫔的气势和架子一下子端了一大半出来。
“请娘娘恕罪,”小棋居然被这气场惊到直接跪倒了地上,“真不是奴婢偷懒,当日裕王妃正好在太医署,是她告诉奴婢说,黄芪这位药十分珍贵,奴婢不够格,要公主亲自前去才可——还请娘娘恕罪!”
看着匍匐跪地的小棋,听到她刚才的解释,姒嫔突然间全明白了,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在捣鬼。
“你先起来。”
姒嫔咽下心中难言的苦涩,起身,由嬷嬷扶着踱到一边,暖黄的烛光打在她的身上,在漆黑一片的窗纸上投出一个仿佛边缘被手撕过般毛绒绒的影子,她就这样看着茫茫的雪夜,抿着唇,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
老天爷,自是我年轻时的罪孽,今日却要由我的赟儿来偿还,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吧,母债女还么?她情愿不要。
赟儿啊我的赟儿,母妃究竟该怎样做,才能减轻你即将面对的更大的痛?
姒嫔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回眸看了看屋子另一边,正因醉酒而发出低低痛苦呻吟声的赟儿。
“小棋,你现在去休息吧,待天明了速速去药房熬碗解酒茶端来。”
“是。可是娘娘,若裕王妃她……”小棋再是懵懂也明白一切是裕王妃的故意刁难,但她不明白堂堂王妃为何要为难自家公主,她怕的就是这次去熬药,她会不会……
“你只管放心去便是,若她还是刁难,就报上我的名号,问她句够不够格。”那女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恐怕此刻已经在寝宫的梦里笑醒了罢。
“是,奴婢这就去。”
小棋听了这话登时解了心里的顾虑,如接了圣旨般屁颠着退了下去。
门一开一合,屋子里只剩三个人,那嬷嬷垂首谦逊地恭敬在一旁,姒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整间屋子似乎都浸入了沉默的秘药里。
“不,不——”赟儿突然沙哑着嗓音低低地吼着,双手也开始在空中乱挥,桌上的酒壶也被她扫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赟儿,赟儿你醒一醒。赟儿!”姒嫔护女心切地马上冲上去,扶着赟儿瘦削的双肩,轻轻唤着,那消瘦的身形,尖利的骨骼都硌疼了她的手,姒嫔心中泛起阵阵心酸。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赟儿还是没有冷静下来,不知她在那不甜蜜的梦境里看到了什么,将她逼得这样紧,“你不可以不要我!曲泽,你不可以!”
姒嫔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眼中灰蒙蒙的神色更为浓烈了,她心疼地抿起已经干裂的唇,眼角也微微有些抽搐,双手更是牢牢地按住赟儿的肩,仿佛要将她自己的全部力量都输入她的体内以给她温暖。还有她的爱。
“曲泽……曲泽……不要娶她!求求你,不要娶她!”赟儿还是没有安静,但声音明显小了很多,双手也无力地放了下来,软软地靠在了姒嫔的身上,带着哭腔,不停地呢喃着。
“我的赟儿……”姒嫔将她搂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重新按回自己的身体里去。
她明白,她懂,赟儿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她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想法。
本来曲泽要成亲的事,应该由她这个做母亲的人亲口告诉她的,至少那样,她可以试着用最为委婉的方式,挑一个最为合适的时机,向她解释清楚,然后陪在她身边,好好地安慰宽心她,这样她应该更能够接受一些吧。
可是,没想到,居然让裘裕这个女人抢了先,用最为残酷残忍的方式,给她的赟儿重重一击。
她绝对不会原谅!
绝对不会!
此时此刻,从姒嫔那双冰眸里迸射出的骇人光芒,甚至让多年来贴身伺候左右的嬷嬷都不寒而栗。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医官:将军别耍花招更新,第五十八章 曲泽成亲了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