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到了公主阁，记得向太后皇上和皇后行跪礼，”走在自己两步之前的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嬷嬷没有回头，却不忘一直在对自己做着叮嘱，“至于其他太医就免了，这是太后娘娘的特许。”
“是。”
“公主的身子很虚，你安静些诊治便是。”
“是。”
“这回若是治好了，想是你就不会仅做个医女这么简单，你家主子也能沾上光。”
“是。奴婢明白了。”
那嬷嬷不愧是宫里的人，说起话来不疾不徐，温温吞吞，要交代的事却一点也没落下。很快，她们便来到了公主阁之前。
跃入赟儿眼中的是一间玲珑别致的典雅宫阙，跟华清阁颇有几分相像，碧绿的水潭绕着主殿，汉白玉的石栏杆勾勒出一方幽静天地，勾起的檐牙，镂空的雕花，一抹悠然的味道就这样散开了——和她记忆中那个飞扬跋扈肆意妄为的蓉蓉公主，倒是全然不同的。
“快跟上，别让太后皇上等急了。”
“啊，”赟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神，急忙紧步跟上，“是。”
很快，她们迈上了台阶，到了门口，那嬷嬷也端起了恭敬的神态，顿了顿才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她身后的赟儿更是连头也没抬，顺着眼颔着首，跟着进了屋——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多多收敛些，这里不是她的宫殿，她只是小小的一个医女。
可那嬷嬷只负责引路，领着赟儿绕过焦头烂额的那些太医之后，只是使了个眼色，站在珠帘两侧的侍女就伸手拉开了帘子，她看了一眼赟儿，然后朝里头微微一歪脑袋，便退了下去，赟儿愣了半刻的神，立马会意，走了进去。
一进屋，赟儿便看到了一身贵气的太后和皇上——太后坐在床沿边，皇上则站在她身后一侧，一手轻轻握着太后的肩头，像是在安慰着，皇后则坐在床尾，焦急之意写在脸上。
“奴婢参见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赟儿谨遵刚才那位嬷嬷的教诲，一进内厅，便恭敬地行了跪礼。
“小棋姑娘，快过来，”说着皇上回头冲着自己招了招手，赟儿这才看到站在被皇上挡住的那个人影，是真正的小棋——现在的伊贺贵人，只见她一脸病态地冲自己笑了笑，“你马上替蓉儿看看，究竟是怎么了。”
“是。”赟儿压下内心的好奇和担忧，刻意不让自己去正视小棋那张苍白得跟死人一般的脸，遵皇命上前。坐在那的太后没有说话，甚至连抬眼都没有抬一下，直到皇上提醒，才往旁边挪了挪位子，让赟儿可以为公主把脉。
赟儿跪在床边，打开随身带来的药箱，谁知刚一凑近躺在床上已经昏睡过去的蓉蓉公主，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腥味，她不由得诧异地顿了顿，再一瞥她那张有过数面之缘的脸庞，更是白得同纸一般毫无血色，让人看了慎得慌。
“公主近些日来不知怎么了，身子一直见红，”一旁的皇后说到这顿了顿，有些顾忌地瞥了皇上一眼，见他并不尴尬，也就继续说了下去，“都半个多月光景也不见好，反倒越发厉害了，今早日上了三更都没起，屋里的宫人一看，床褥子上红了一大片……”
赟儿冲着皇后恭敬地点头一笑，示意她自己已经听到，让她别打搅自己判断脉息，皇后瘪了瘪嘴也就不再开口，赟儿搭着脉，再抬眼看了看那张苍白的脸，迟疑了片刻回头对皇上说，“小棋斗胆，可否请皇上暂先回避，小棋想为公主检查一下身子。”
赟儿说得很是含蓄，皇上自然也听懂了，太后闻言也拍了拍皇上搭在她肩上的手，示意他自己没事，让他先离开。皇上点了点头，“母后，那皇儿先行告退。”说着执起一旁小棋的手，示意她好生照顾着，小棋点点头回以浅浅一笑，他才转身走了出去。
待皇上离开了内屋，赟儿作揖起身，在皇后的协助下，将覆在公主身上的薄被自脚边掀开，为公主检查了一下她的下身。
“公主究竟怎么了？”皇后问道，太后也同样看着自己，但她已经虚弱得无力开口。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棋刚才替公主检查过，公主的身子一直见红，不是外伤所致，”小棋抬眼看着她，当然也不忘身旁同样切问着自己的太后，继续说道，“从公主的脉象上看，虽然血是止住了，但体内的毒素没有排出，病还没有根治。”
“毒素？公主体内怎么会有毒素？”这回问话的是太后，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却不失做主后宫的那份雍容华贵母仪天下，但也许是因为身子太虚，这份华贵一出场紧跟着的便是一阵咳嗽，小棋忙贴心地递了块帕子上前。
一旁皇后眼底一闪而过的一抹憎恨，意外撞进了赟儿的眼睛。
“回太后，这毒药力很强但初入体内不易为人察觉，已经在公主身子里有些时日了，想是随着食膳入的肚，而且这毒埋得颇深，应该是有心人所为。”赟儿耐心地解释着，心头却隐约掠过一丝怀疑，公主的脉象……这毒……她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莫非……这毒来自塞外？或者……来自她大越？迟疑着，赟儿不知要不要开口。
“有心人？”皇后跳了起来，语气中的恼怒昭然若揭，怒目瞪着站在太后身侧的小棋，“你指谁？”
“奴婢……不知啊……”赟儿被她腾然而起的怒火吓得愣了片刻，忙不迭地摇头。
“你说，这毒是不是来自你们越国的？”皇后突然上前狠狠地抓住了赟儿伸向药箱的手，瞪着那双丹凤眼，那些话几乎是用喊的，“你说啊！是不是？”
“皇后娘娘……”赟儿不知触动了她哪根神经，只能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作何回答。
“皇后！”一旁的太后也看不下去了，厉声斥责，“你冷静一点，不知道蓉儿现在最需要休息吗？这么大吼大叫的成何体统？”
“可是母后……”
“别可是了，还没有查清楚不要随便乱扣帽子，若是冤了无辜，传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在？”太后的话虽然不如皇后的那般动静，但不怒而威说的就是这样吧，仅一句就让皇后哑了嗓子，只好恹恹地垂下脑袋不再言语什么。
“小棋姑娘，这毒，你能解吗？”说着太后瞪了皇后一眼，回眸看着赟儿，换了另一种语气问道。奇快妏敩
“这……”不是她不能解，只是她好奇这毒究竟来自哪里？
“你实话告诉哀家就是，哀家撑得住。”太后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将手里的帕子递到了一旁小棋的手上，很诚恳地问着，让赟儿感觉，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母亲，不是太后。
“回太后，小棋会尽力，”赟儿顺着眼不看敢正视她，端庄得体的太后与嚣张霸气的皇后相比，更有一副威严和压迫，让赟儿有些心惧，“小棋想知道，公主最近可有吃些什么和平日里不一样的东西？”
“这……”太后为难起来，一个眼色侧脸问侧立在旁的公主阁的宫人，“公主近日都吃过些什么了吗？”
“回太后娘娘，公主已经有五日没有好好用膳了。”
“什么？咳咳……咳咳……”太后闻言一激动又再度咳了起来，一旁的小棋忙不迭地递上了帕子，顺着太后的后背，帮她舒缓着气，好半晌太后才缓过来，顺了气，立马责问，“那为何早些不宣太医来诊治？公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就不怕你们的脑袋？”
“太后恕罪，太后赎罪！”那宫人立马跪倒在了地上，伏在太后脚边瑟瑟发抖，“是公主说，怕误了大婚，不让奴婢宣太医的……太后息怒。”
“……哎，”太后重重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蓉蓉公主，摇了摇头，“这丫头，把秦将军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不知怎么，赟儿的心突然被这样一句话撞了一下，有些脆生生地疼了起来。
“小棋，你还有什么要知道的，直接问这公主阁的宫人便是。”这回开口的，是自个“真正的主子”——伊贺贵人，她刚刚一直沉默，这回该是替说不出话来的太后开口的吧。
“是。”赟儿压下了那份莫名的心痛，走了几步上前，开口问那个还跪倒在地的女婢，“公主的身子都是每月的这些日子见红的吗？”
“约莫是。”
“约莫？”什么叫约莫？身为公主阁的宫人，难道她们就是这么照顾公主的？
“公主不让奴婢们过问这些，”那人顺着眼，不敢看赟儿，看来刚才太后的薄怒还是把她吓得不轻，“所以，奴婢不是很清楚确定的时日。”
“那约莫是什么日子呢？”
“半月前。”
“公主平日里会喝什么滋补吗？”
“平日不怎么喝，但每月身子见红时，御膳房会熬些补血的蜜枣药汤过来。”
“这次也是吗？”
“每月都是。”
“好，我知道了。”
赟儿打发她先退下，然后恭敬地步回太后面前，“太后，这毒应该是下在了这份补药里面，小琪认为，要解毒，先得弄清毒源来自哪里。”
“你说得有理，来人，马上将御膳房中平日里为公主抓药的人带过来，哀家要亲自审问。”太后似乎已经缓了过来，说多话时，也不再因激动而猛力咳嗽了。
“是。”屋外立马有人应下，匆匆地脚步声远去了。
“姑妈，其实不必这么麻烦，肖莲知道那毒是怎么回事。”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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