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原本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次日清晨,天却已放晴。木屋边几株绽放的春梅竟然一夜间落尽。
赟儿终于平静下来,沉睡了过去,但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好似好在昏迷中,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偶娃娃,让守在她身旁一整夜的秦子赫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好,没有消失。
秦子赫起身小心翼翼地替赟儿掖实了被角,捋了捋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大眼小嘴,真像个像个陶瓷娃娃。
叹了口气,他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再次偷眼瞥见熟睡中的赟儿,背过身迈步走了出去,往屋外的河边走去。
“渔大爷。”看到大爷正在靠岸的船上收拾渔网,秦子赫走上前。他需要一个人聊聊心中的苦闷。
“啊,是你啊孩子,这么早你怎么在这里?你的夫人呢,醒了吗?”大爷看到他,搁下了手中打理好的渔网问道。
“没有,她还在睡,”秦子赫摇了摇头,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船边,看着大爷麻利地收拾着捕鱼的工具,这一份忙碌中的平淡让他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大爷,您起得这么早是准备要出船了吗?为什么不等太阳出来再去?”奇快妏敩
“对啊,这不春天到了,山里的汛期也就到了,昨晚上下了一夜的雨,上游的山里恐怕还没停,到了日中这河水就变得又急又猛,早些去安全些,”大爷耐心地向他解释着,“待会回来还可以同你们一起吃个午饭。”
“噢,原来是这样……”秦子赫点了点头,这可算是长了见识。
“孩子,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住不惯所以睡不踏实?”大爷见秦子赫暗自垂首的模样,关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这里很好,您和大娘的招待也很好,若没有您,我和赟儿已经死在这冰凉的河水里了,”秦子赫连连否认,带着笑敷衍着,“只是心里有些烦心的事,睡不着。”
“来孩子,”大爷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船板,“过来坐。”
“大爷您,您不出船了?”
“今天不去了,反正家中的鱼米也够咱们吃用上几天了,”大爷和蔼地笑着摇了摇头道,“今儿个我就陪你好好聊聊,过来坐吧。”
秦子赫也就不再推迟什么,往前迈了两步,坐在了大爷身旁的船板上。
“孩子,我猜你不是个寻常百姓,肯定有过官爵或者中过举士?”大爷从身后的袋子里掏出了烟杆,却只是握在手里笑着看着他。
“大爷你怎么知道?”秦子赫有点小小的惊讶。
“那日在江中见到你,你身上的衣服便告诉我你的身份不凡,只不过被水浸泡已久,我有些看不清,后来又急着救你,也就没多问,今天正好有时间,就随口问了句。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或者不方便说,就当老夫我没有提吧。”
“……”秦子赫沉默了,他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毕竟事关军机。
“孩子,没关系,我还是叫你孩子吧,行吗?”见秦子赫点了点头,大爷将手中的烟杆上的烟袋打开取出了点烟丝拧碎塞上点了火,大爷侧着头看着他,“你可以跟我说说吗?你和你的夫人,究竟怎么了?”
“大爷,这一言难尽,”秦子赫叹了口气,双手抱着拳撑着额头,边说边摇头,痛苦之情难以言表,“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样吧,孩子,”见他开不了口,那位大爷将眼神移到远处的江面,顿了好一会,闷闷地抽了几口烟,缓缓道,“我先跟你讲讲我的故事。”
“姑娘,你醒了?”
睡得很浅的赟儿听到声响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一个人影,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定睛一看,不是秦子赫,是昨晚那位大娘。
“姑娘,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躺一会儿?”大娘坐到床边,手中还端着一个黑色的陶碗,“先喝点清粥吧,想吃别的就说,我去给你做。”
“不用麻烦了大娘,清粥就好……”赟儿昨晚已经知道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自然也知晓了这位大娘是照顾自己的人,连忙伸手接过,“我们住在这里,已经很打扰您了。”
“来,慢点喝。”
赟儿当真是饿了,刚从睡梦中醒过来,浑身乏力,不过拿着勺子舀粥还是颇有力气,不一会儿,一碗青葱小粥便被赟儿就着切碎的萝卜干,喝了个干净。
“还要吗?我再去替你盛点?想喝水吗?我去取点来。”大娘接过碗,转身往外走去。
“不用了大娘,”赟儿连忙出声,唤住了她,浅浅一笑,“我饱了。您别忙了,我不渴,您不用这样照顾我,我已经好多了。”
“真的吗?”大娘将陶碗搁在一边,重新坐到床沿上,关切地柔声问道,“姑娘你真的没事了?你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了下来,还……”
“大娘没事,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她知道大娘要说什么。
“还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你的身子没这么快康复的啊。”大娘顿了顿,一咬牙还是问了出来,毕竟她真的觉得奇怪,这姑娘看起来气色不错,才不到两日的时间,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没事大娘,”赟儿虽然故作镇定,但声音明显轻了,想必是提到了孩子让她难免有些伤神吧,“我身体一向很好,不怎么生病,所以恢复得也比较快。”
“可……”大娘欲言又止,思量了一下,还是咬唇说了出来,纯属关心别无他意,“小产,是很伤身子的……况且你已经有了近三个半月的身孕,这次意外……恐怕得要个十天半月才能完全恢复啊……你怎么这么快就……”
“这……”赟儿一时之间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说实话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身子没什么不舒服的不说,就连小产之后最起码的出血也很少,她连忙伸出了手,为自己搭了搭脉。
“怎么?姑娘你懂医术?”
“略知一二而已。”赟儿放下手,轻答道,面露疑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姑娘,有什么不对劲的吗?”大娘急切地问。
“没……没事。”赟儿木讷地摇了摇头,暗自思量了一会儿,双手在被子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的脉搏已经恢复得如此有力?
——为什么她居然从脉象中找不到一丝一毫受伤小产后该有的虚弱和病痛?
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让赟儿不由得紧紧地蹙起了眉头,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见她怔住好久,大娘不免有些担心。
“啊,没事大娘,”赟儿在叫唤声下回过了神,虽然满腹狐疑,但她并不打算将这份疑虑告诉大娘,一来事有蹊跷,二来这也没用,况且此刻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有别的,“您忙您的去吧。”
“真的没事?”见赟儿坚定地点了点头,那位大娘也就没有再坚持什么,拍了拍大腿笑着说,“我这老婆子也没什么好忙的,就坐下来陪你聊聊天吧,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赟儿把心头那份疑惑压回了心底,微微笑了笑,“我正好一个人没什么事,大娘您能陪我聊天,正好可以解解闷。”
“恩,那好,那我老婆子就坐这儿了!”那位大娘眉开眼笑地看着赟儿,以一种母亲的慈爱目光看着她,“姑娘,我都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滚落下来呢?”
“我叫……”赟儿一顿,“小棋,琴棋书画的棋。”
“琴棋书画……”那位大娘听到这个愣了一下,嘟囔了句什么。
“大娘您说什么?”
“噢噢,没什么,你继续说,”那位大娘似乎有什么心事,但赟儿也没想多问,对于她接下来的几个问题,怎么回答才是她该应付的事,“哎,小棋姑娘,我怎么听你丈夫叫你‘云儿’?”
“我……”赟儿被这话惊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了?不方便告诉我吗?”见赟儿面露难色,那位大娘倒是十分体贴地安慰道,“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不方便就别说了。”
“大娘,对不起,小棋真的不想骗您。”赟儿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没关系,看你丈夫身手不凡,想也知道不是寻常人家,你们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落下山崖的吧,”大娘体谅她的难处,笑得无比亲切,握住了赟儿的双手,“我老婆子也不想为难你们,不方便就不用说了。”
“大娘……”这一番话下来,赟儿更加愧疚了,眼神中盛满了感激,却也说不出更多的话,眼眶泛红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我就叫你小棋吧,”大娘轻声安慰,“你叫我吴大娘就好,口天吴。”
“恩,好,吴大娘。”赟儿点了点头,看了看这件不大的屋子,这时才回过神来,屋子里似乎少了点什么。
“你在找你丈夫吧?”大娘立马明白她的想法。
“他……”其实不是我丈夫,这句话赟儿刚想脱口而出,迟疑一下还是咽了回去,“恩,他去哪了?”
“他怕你半夜做恶梦醒来害怕,就守了你一夜,刚刚我看他一清早地出门,可能是去找回去的路了吧。”大娘也只是猜测,说得不是很肯定。
“噢。”赟儿随口应了一声,不冷不热。
“你想见他吗?要不我去替你去看看,估摸着现在也该回来了。”
“不用了,”赟儿一把拉住了她,赌气地微微撅起嘴,别开脸,“我不想见他。”
“小棋,大娘想劝你一句,”吴大娘多少明白了些,作为过来人还是想帮帮他们,“大娘知道,你们是闹了别扭,再加上现在孩子没了,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但大娘还是那句话,夫妻嘛,哪有隔夜仇,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大娘……有些事,你不知道……”赟儿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五味陈杂的感情翻江倒海,不知该怎么说。
——不,应该说,大娘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和秦子赫之间的关系太过于复杂了,牵扯的细枝旁节太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是,大娘有很多事都不知道,”大娘点了点头,但再次开口时语气中明显多了些怜惜,“但大娘知道你丈夫是真心待你,你不知道吧,你们摔下山崖应该是半夜,可我家老头子出船打渔遇到你们的时候已经是卯时初了,可是我家老头子说,你丈夫,抱着你站在崖边的浅滩上,就这样双手托着你,把你高高地抱离没过腰江水。”
“……”原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自己虽然小产,却并没有感觉到小腹有什么不适,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避开了那冰凉刺骨的江水。
虽然这么想着,赟儿还是沉默不语,也没有抬头。
“还有,当老头子带着你丈夫和你到家的时候,你却因为吹了一夜的江风,发起了高烧,一直在说胡话,这附近没有别的人家更没有郎中,你丈夫立马赶去离这十几里地的镇上替你请来了最好的大夫,昨个儿早上下了场雨,他回来的时候,泥水沾了一身,我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他怕太慢耽误了,就从石林子里抄近道过去,结果山路难走,摔了下去……”
“大娘您别说了……”赟儿感觉这一词一句都如银针般深深浅浅地扎进了她以为已经麻木了的心,她不自主地捣住了耳朵。
——其实她本就不那么恨秦子赫,离开他一方面是觉得彼此不合适,另外一个更大的原因,就是孩子,现在孩子没有了,他也知道了关于夏万言和自己的事实,她成了最被动最尴尬的那一个。
“孩子,听大娘一句劝,”吴大娘见赟儿这样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看得出来,这丫头心也不是完全死了,小俩口和好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再给他一次机会,相信他现在一定跟你一样难过。毕竟,当他知道你小产的时候,还哭了呢。”
闻言,赟儿怔怔地抬起了脸,他……哭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医官:将军别耍花招更新,第一百八十四章 落魄鸳鸯患难情(3)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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