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小说>都市小说>和离得在夫君登基前>第 58 章 噎人(修)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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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孙程,姜洵不由摇头苦笑。

  原来伤怀之人,不止他一个。

  而在听了姜洵吩咐的话,孙程于沉默两瞬后,开口道:“卑职斗胆犯上说几句。不管陛下有何苦衷,陛下终归是负了夫人的。卑职虽不曾婚娶,却也知如何对心爱的女子好,如陛下先前那般言行,卑职一直不大认同。”

  “陛下之言行,均有不妥之处。”

  “既是举案齐眉,那夫妇间的地位本该是平等的,可一直以来,陛下都是以高姿态在对待夫人。您或是不查,或是刻意为之,前者尚可原谅,但若是后者……”

  听了这些话,姜洵干瞪眼。

  言行不妥之处,他自然知晓。否则,也不会这会儿唤他过来了。m.qikuaiwx.cOm

  静心敛气后,姜洵问孙程:“若是后者,又当如何?”

  孙程还真就直言不讳了:“既是选了和离,便表明夫人再不想与陛下续那夫妻之情,否则夫人断不会那样决然。”

  “故陛下纵是悔过,却也不足同情。夫人心已寒,非是三言两语能捂得热的,且夫人选择远走他乡,便是不想再与陛下有纠葛,陛下又何必招人去扰夫人?”

  “热脸贴过冷背脊。心热乎着,脸才会热,那心若凉了,想捂回来,想是不大可能的。”

  “您将夫人追回,就算给夫人国母之位,夫人怕也并不想要,陛下又为何要这般?”

  孙程这声声句句,皆像是自猬鼠身上倒拔.出来的刺,一簇簇扎在姜洵心上,让他本就千疮百孔还未自愈的心,愈加扯痛。

  悒郁之下,姜洵眼眸微眯:“那依你的意思,朕还不能挽回了?”

  孙程只埋头继续道:“夫人对陛下满腔慕恋时,陛下不曾给过夫人回应,现夫人心已凉,陛下又何必去招她?夫人并非是陛下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物件。”

  他甚至直言道:“并非所有过错,都值得原谅,也并非所有悔悟,都定然有结果的。”

  姜洵呼吸顿住,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他抽了抽面皮:“往前,朕只知你说话直,不会拐弯,倒不知你是个这么会噎人的。”

  孙程缄默不语。

  姜洵转动着指上扳戒,喉腔滞涩:“放心罢,朕只是让你去寻她,护她周全罢了,并未说过要让你将人带回。”

  待孙程张嘴,似是还要再说什么,姜洵喝止他:“好了,旁的休要再多说。错是朕犯的,朕自然会认,至于如何挽回,怎样认错,朕从未想过要旁人代劳。她是霄哥儿的娘亲,亦是朕的发妻,你若想劝朕放弃,趁早歇了那份念头。”

  主仆多年,孙程立马便知姜洵是真动了怒。

  他抿了抿嘴,终也没再好出声。

  姜洵指膝叩着桌案,心间转了几转,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去,查清楚她们主仆的下落,伪装身份护在她们身边,每旬给朕来封信,向朕通禀她的动向与安危。”

  说着,姜洵还轻飘飘地暼了孙程一眼,极慢极慢地继续说道:“若见得那等身份有异,心思不纯之人,可给朕盯紧了,否则出了何等事,朕唯你是问,下去罢。”

  孙程无奈,只得行过礼,依言退下了。

  殿门阖闭,偌大的殿厅中,又只剩了姜洵一人。

  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扳指,姜洵心间隐隐有些不安。

  适才孙程说的话,他何尝不知?

  他甚至能预见得到自己腆颜追她,其过程会有多坎坷。

  可那又如何?让他放弃么?怎么可能。

  他们从相识到现在,堪堪一载罢了。他犯了浑,伤了她的心,令他们间的关系生了裂缝,他尽力去补,她心间若留有瘢痕,亦需由他去抚。

  夫妻一场,旧爱宿恩尤在眼前,情分岂能说断就断?

  总会有法子的,待他了结此间事,便亲去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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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两日后。

  在画舫中等了片刻后,丁绍策听了唱喏之声后,便出了那画舫,深揖叩拜。

  姜洵抬了抬手:“好了,平身便是。”

  丁绍策咧了下嘴,随着回了画舫中,看了姜洵面容之后,语气略显夸张:“陛下可算想到微臣了。许久不见,陛下风华更盛,威仪肃如竣山之岩,英姿凛如古柏纵树——”

  话说一半,被姜洵投射来的目光给冻没了。

  他摸摸鼻子,虚咳一声:“陛下近来……歇得不好?”

  姜洵眸子定定,并不接话。

  丁绍策便自顾自地猜测道:“陛下可是为了遴选后妃之事伤神?若是那晚没能寻到合乎心意的,便再办一场就是了。”

  “奉京城贵女何其多?这宴连着办上个一旬,都能有不同身姿样貌的贵女来参宴。再无有合心意的,便往各州府下圣谕,总能寻到令陛下满意的。”

  “对了,听说那日晚宴,泰平侯府的程姑娘犯事儿了。既陛下就在那晚宴中,可愿与臣说一说,那些传闻可是真的?”

  姜洵睨他,眼神不善:“朕瞧着,你当真是闲。”

  丁绍策露齿一笑:“陛下知我这人最是个爱闲趣的,听了些街巷之言,就想找人求证。”

  “听说陛下身边的常侍怀疑那程姑娘身上有何等异香,才让小殿下突感不适。故他着人把程姑娘给扣住,而果然,御医在她那袍衫之上检出了少量毒粉……唉,就是不知那程家小姐是当真存了蛇蝎之心,还是被某些大人物给蓄意坑害了?”

  “若真是臣所猜的那位,据臣所知,这位大人物无缘无故是不会出手的。”

  姜洵漠声:“此女心存妄念,口吐不敬之言,不过小作惩戒罢了。”

  小作惩戒?

  丁绍策摇了摇头。

  名声被毁不说,在宫里头被关着审了一夜,险些人都吓出毛病来……不过,这位不予那毒粉之事计较,确实也是小作惩戒来着。

  丁绍策正心下自思时,忽听得姜洵问了句:“你与乐阳……可有何进展?”

  “陛下何意?”丁绍策微觉讶异。

  姜洵抿唇,不肯再多说。

  逐渐反应过来后,丁绍策笑意加深,憋到肋骨都痛。

  “我原想着,陛下这脖颈子没个一年半载的,连半寸都低不下来,却没成想……”

  丁绍策笑到连连轻咳,眼角都泛起些水光了:“不知这回,那紫宸门前的石狮子,可有发挥些作用?还是那冷被窝把陛下给冻着了,这腰杆子再也板正不了?”

  姜洵面色极不自然,直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好半晌后,他板起脸来:“笑完了?答朕的话。”

  丁绍策可是个过来人,自然知晓姜洵此时心内的别扭。是以,他清了清嗓子:“是臣失仪,陛下莫怪。”

  说完这话,丁绍策敛着心神,悠悠答起正话来:“进展自然是有的,比如她刚回奉京时,日日躲我,说话从来没有好气,杵得我肺门子都痛。现在呢,就算我日日去国公府还有那容馥斋门口堵她,她倒是再不躲也不发火了,我若唤她,她也会与我好声好气说话。”

  姜洵眉目微动:“那岂非进展喜人?”

  “进展喜人?”闻言,丁绍策低下头,苦笑了下:“可不是进展喜人么?往前她躲我、对我发脾气,那起码是有情绪在的,且是独一无二的情绪。可近来,每回听到她平声静气与我说话、打招呼,就跟对待旁的人一模一样,语调没有半点起伏,我这心是更堵得没处放气。”

  见了这样一个霎时便颓唐下去的丁绍策,姜洵还有何不明白的?

  他指尖微蜷,稳住心神,以静洌的声音分析道:“你二人不过是年少时有过一段情罢了,充其量,也不过是场露水情缘。”

  丁绍策抬眸,笑道:“是么?可她那前夫确是与她有过孩子的,虽说没能生下来,但二人那关系羁绊匪浅了罢?陛下可想知,乐阳是如何对待她那前夫的?”

  姜洵直视着丁绍策,自他口中,清晰地听到“形同陌路”四个字。

  不仅如此,丁绍策还好心问了一嘴:“可需臣与陛下解释解释这四个字?”

  姜洵眉宇颦起,雪玉般的面容之上,倏地浮起层霜来。

  片刻后,姜洵转移了话题。

  “近来得了崇州密报,温府有些异动,你在崇州也待过,去替朕查一查,看温府是何等情况。”

  丁绍策扬了扬眉:“陛下将要恢复科举,这省试在即,您还要调臣出京办事,那臣这几年备考温的书,岂不都白废了?”

  姜洵回了句:“明知故问。”

  丁绍策莞尔,复又问道:“这回参考的举子中,可是有陛下当年的大舅哥在列,不知陛下……可也会徇私?”

  姜洵沉默了下。

  亭中日光清薄如银,拂过植木的微风飒飒有声。

  姜洵的声音有些发飘:“我本便欠她的,这好处她不问我要,我却是该给的。”

  丁绍策屈起指节,略定了下,方沉吟道:“陛下,臣尚在路上,多的经验没有,只想提前告知陛下一句,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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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日往前,又是一年荷花盛绽。

  昨夜方下过雨,塘池水涨,红蕖灿然,飘得满府都是莲荷之清香。

  曲府中,崔沁音挺着微凸的小腹,带着丫鬟穿过水榭后,轻轻叩开一扇门。

  敲了几声没有回应,崔沁音便小力一推,和着夏风一道,将那门给推开了。

  门板吱呀的声音,以及陡然自门外射入的光线,让书房中静坐痴凝的男子蓦地回了神。而在见到崔沁音后,他立马将卷轴给合了起来,塞入屉中。

  那一派动作,很是慌乱。

  崔沁音先是愣了愣,继而,她收回目光,自丫鬟手中接过漆盘,将人给挥退,才踏入了书房。

  待走到桌案旁,崔沁音放下漆盘,对曲砚舟温柔地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声:“夫君方才藏的是什么?”

  “无甚,闲书野卷罢了。”曲砚舟勉强定了定心神,如此答道。

  崔沁音从善如流地笑着接道:“既是闲书野卷,有甚好藏的?莫非那卷中,是让人看了便沉迷不出的嫦娥仙子不成?那也无妨,我身为女子,对仙子只有景仰,绝无冒犯之意。夫君不妨拿出来,也让我瞻仰瞻仰?”

  曲砚舟僵住,似不知如何作答。

  崔沁音定定地盯着曲砚舟:“夫君不敢拿出来,想来那卷中并非是嫦娥仙子,而是府中哪位美娇娥?”声音放缓,她脸上笑意逐渐隐退,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了句:“我猜……是你梦中那位三妹妹罢?”

  听了这句,曲砚舟浑身一凛。

  崔沁音瞧得真切。她眼中光线黯下,遂又弯了弯唇角,垂了头去执起骨碟中的汤匙,无意识地搅动着碗中的饮子:“我真是憨到无可救药,你心中爱慕三妹妹那么些年,怎会说忘就忘,说舍说舍?”

  “如今她人影无踪,你更该对她牵肠挂肚了罢?日日担心她是否好吃好睡,如她那样柔弱的人,在外头会不会受人欺负。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生得那般好,会不会立马被人瞧上,又嫁予她人作新妇?”

  “夫君怕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罢?你可知三妹妹和离那日,你回府转述这事时,脸上是何等光彩四溢?恐怕将来放了榜,见得自己名列前茅,想来你也不会有那般欣喜的神色。”

  “枉我一直当夫君是仁人君子,对夫君敬重有加,却不知夫君藏着这样龌龊的心思。”

  用轻轻淡淡的声音说完这些,崔沁音抬起头来,与神色错愕的曲砚舟对望须臾,嘴角扯出一抹轻快的笑意来:“夫君在想什么?想与三妹妹双宿双飞么?那我成全夫君。还请夫君写下和离书,将我送回崇州,自此你我夫妇,恩情尽断。”

  几许震惊之后,曲砚舟眼神闪烁。他试图辩解:“三妹妹久不见影踪,我只是、只是担心三妹妹罢了……”

  这便相应于是承认了,自己方才在看的,究竟是何等画卷了。

  崔沁音心淡至极,故意对他的辩解恍若未闻,而是兀自说着自己的话:“和离之后,夫君也可安心去找三妹妹了。你对她情牵多年,心中对她的爱慕已深入骨髓,说不定,三妹妹会被你打动呢?那样是最好的了,往后你二人远离世俗,双双浪迹于天涯海角,或是寻个无人相识之地,只要不让人发现你二人是亲兄妹,亦不会受嗤俗目,只管过那神仙眷侣的生活,岂不快哉?”

  这话狠狠戳中了曲砚舟,他身侧的手收紧成拳,皱眉道:“休要胡言,也莫要乱想,我当真只是担心三妹妹罢了,你……”

  心已塌,崔沁音倦极又怒极。所有的情绪,于这一刻积压到了顶点。

  她挥袖,一把将那瓷碗摔到地上,眸子酸得泛红:“夫君说这些鬼话骗谁?你敢不敢打开你那方暗室?看那暗室中有没有三妹妹的旧物?”

  “我作聋扮瞎,便当没看见过你收集的那些瓶瓶罐罐……怪不得我一用完,那瓶罐便不见了踪影,我还当是下人勤快给处理了,却不曾想,是夫君在盯着呢。”

  “还有,近来你总去那远香堂发呆,府里头这么些人,你真以为不会有人瞧见么?”

  “夫君为何就不能忍一辈子?为何非要让我发现?我宁愿我真是个瞎的蠢的,看不见你那些画像与瓶罐,也猜不到那后头的事。”

  说这一通下来,崔沁音早已气得浑身打颤,却见曲砚舟双唇闭得铁紧,偏着头都没看自己。

  这样逃避的模样,更令崔沁音怒不可遏,她拔高了声嘶骂道:“你说话呀?你再辩解呀?你总是这样默不出声,或是轻言缓语,府里头的下人听了、传了,还都道你是个温和宏达个,而我镇日里就会胡搅蛮缠无理耍泼。你伪扮得可真好,知礼识义,呵,你连礼义廉耻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我一直忍着,是为了聪哥儿与婧姐儿的名声着想,要不然、要不然我早就把这惊天丑闻给抖搂出去,让你曲府一家子都做不了人!”

  “不对,我早就该像三妹妹一样,问你拿封和离书自去潇洒,而不是说服自己就当不知道这些事,还与你、又与你怀了腹中这孽胎!”

  “你明明是在欺我隐忍,却还当真要我装憨作傻,恕我办不到。三妹妹连刚生下的孩子都能舍,我有何不能舍的?肚子里这个,待回了崇州我便拿掉,哥儿姐儿我知定是带不走的,况他们跟着我也没什么好活路,便留在你曲府。”

  “罢罢罢,旁的话多说也无味,我今日便学一学你最爱的三妹妹,只求夫君和离书一封,放我安生!”

  听崔沁音反反复复都在提和离书,曲砚舟心中发躁,他语意艰难,试图劝止自己的妻:“你冷静一些,你、你既是不喜三妹妹,往后再不提她便是了。”

  “不提她,心中却在念着她,夫君真是当我无脑不成?誓要让我这般自欺欺人地过一辈子?”崔沁音恨极被敷衍,她心中耿耿,所有的气直冲头穴,便沉郁着声质问道:“如夫君所说,我是否还该寻话安慰自己?好歹你喜欢上的,不是和你一母所出的亲生妹子曲檀柔对不对?不,我应该这样想,你连三妹妹都会喜欢上,以后,你若是和二妹妹生出些什么龌龊之事来,我也不该觉得奇怪了!”

  勃然之下,曲砚舟喝斥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崔沁音已是眼泪簌簌,她摇头苦笑:“我是胡言乱语,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夫君既不喜我,又觉得我人已不正常,便请赐我和离书一封罢。我也累了,不想再与你牵扯这些。”

  便在这时,门被叩响,在外守着的丫鬟颤巍巍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公子,少夫人,前院有人来报,说是老爷被人打伤了,让大公子快些去瞧瞧。”

  正在争吵中的夫妇二人俱是一惊:“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是、是乐阳县主。”丫鬟答道。

  ……

  正院房中,曲敦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汗如豆粒。

  他身上、脸上俱有鞭伤,就连腿都伤着了。好巧不巧,还与去年伤的是同一条,只去年是扭伤脚踝,这回,连膝盖骨都磕着了。

  榻旁,温氏正捶胸顿足地哭天抹泪:“真真是流年不利啊,咱们府里头到底是冲撞了哪方神明,竟接二连三出事。那乐阳县主也太过分了!她虽是县主,可咱们老爷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往日我听过她跋扈,没成想至张狂至斯!”

  曲敦本就因那几道伤处痛得不行,听得温氏杀猪般的嚎叫,心中更是躁狂:“给我闭嘴!莫要嚎了!”

  被喝止,温氏只得压下心间悲欲,捏着巾帕子小声啜泣。

  有一就有二,自打魏言安被废黜后,她便没少受曲敦喝斥。曲敦既敢喝她一回,再加后头几回刻意为之,慢慢地,夫妇间的地位便颠倒了。

  夫纲立了起来,再加上到手富贵飞了,这段时日,曲敦简直是将自己心中种种不如意都发泄在了温氏身上,总将她训到大气都不敢出。

  便在温氏抽抽搭搭的啜泣声中,曲砚舟匆匆赶来。

  见了曲砚舟,曲敦眼神便亮了亮。他旁的话也不说,开口说是一句:“其他人都出去,舟儿留下来。”

  待房中只剩这父子二人时,曲敦在曲砚舟的搀扶下,慢慢坐了起身。

  缓过气后,曲敦问曲砚舟:“舟儿可知,为父身上这伤是如何来的?”

  按着先前所禀,曲砚舟猜测道:“可是乐阳县主仗势欺人?”

  “为父素来与文国公府无有龃龉,与乐阳县主更是少有会面,就算她爱仗势欺人,又怎会无缘无故欺到为父身上来?”曲敦面色铁青:“你可知,为父今日在寺东街外见了何人?”

  听了这话,曲砚舟心下发了紧,却是陡然想起曲锦萱来。他眉目一动,沉吟着问道:“……可是三妹妹?”

  听到提起曲锦萱,曲敦身子一动,却是又扯到了伤处。他顾不上痛,嘶声骂道:“若是那不孝女,为父早将她的腿给打断了!”

  曲砚舟沉默着,听曲敦接连悍骂了好几声后,才自他口中听得答案。

  “为父今日所见的,是那苏氏。”

  “先前小厮与为父说这话,为父还当他错眼,可待为父亲亲眼去看,便知是那苏氏无疑。且跟着那苏氏的下人手中,还抱着个小娃娃。”

  “为父跟了上前,亲耳听到下人唤那娃娃做哥儿,由此可见,那襁褓中的,定是个小郎君,还就是当年苏氏所怀的为父的种。为父一路跟着,直到见那苏氏入得季府大门,又听季府的门人唤她做‘夫人’。唯恐听错,为父还派人使了银子去打探,得到的消息亦是与听到的无二,那苏氏,正正给那季岫当了妻室!”

  “此等奇耻大辱如何忍得?夺我妾不止,竟还将我儿也一并夺走!”说到这处,曲敦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咱们也是皇亲国戚,怎能让旁人给欺了去?”

  这一消息委实过于令人惊骇,曲砚舟好片刻才反应过来:“父亲所指的,是尚书省的季大人?”

  “正正是他!”曲敦脸都被怒给冲歪了,又兼患处疼痛不止,他更是呼吸急促,在喝了半盏曲砚舟递来的茶水后,才继续说道:“舟儿,为父这腿不方便,你直接去宫里头向陛下告御状。不管怎么说,得把哥儿给要回来,至于苏氏那贱妇,定要治她个逃妾之罪,将她送入大理寺狱去!”

  说完,曲敦还凑近曲砚舟,密密嘱咐道:“那季岫是天子近臣,是近来的朝堂新贵,恐怕陛下会保他。这也无碍,为父本也不欲与他为敌,只要他交出哥儿便是。我儿切记,你此番去,除了要讨回哥儿,将那苏氏送入牢狱之外,最重要的,是你这回去陛下跟前露露脸。对了,莫要忘记寻机会向陛下哭诉一番,就说梦到你三妹妹在外流离失所,居无定处。且她无比惦记小殿下,在梦中还托你去帮她瞧瞧小殿下是否安好。”

  话到此处,曲敦异常郑重地盯住曲砚舟:“我儿,我曲府的富贵,咱们爷俩的前程,可全系在小殿下身上了。”

  曲砚舟显然不愿做这事,他移开眼:“靠科举功名入仕,好过得人荫护。且三妹妹早与陛下和离,若我等再借三妹妹之势,日后,是要受人指摘的。”

  曲敦没想到自己精心想好的计,居然得了儿子这么个回应。他脸色由白转青,斥起曲砚舟来:“这是算的什么糊涂帐?有谁敢指摘咱们半分?旁的且不论,那皇长子身上,可是留了一半我曲府的血,那富贵名利与官爵赏赐,本就是陛下该给咱们的,是咱们应得的!”

  回应曲敦的,只有曲砚舟长久的沉默。

  曲敦等了半天,也不见长子应声,他简直心堵到不知说什么好。往日最是引以为傲的、长子的这份温文儒雅与稳重自持,此刻在曲敦眼中,尽数化作迂腐言行,只觉自己长子就是个重气节风骨的、不知变通的腐儒。

  曲敦摁下怒火,想要徐徐说服曲砚舟:“舟儿,你想想聪哥儿与婧姐儿,若你不能得个显赫官职,待他二人长大成人后,单是议亲便矮人一截。还有,只我曲府骨血流落在外这一点,就万万不能忍!”

  曲砚舟固执道:“儿子有自信,两试定能得个好名次。”

  曲敦气得发笑:“何等好名次?你就算是过了省试殿试,当了鼎甲状元,若无陛下额外关照,那也是下放州府当个府官,或是去将作监中任职个三两年,再慢慢磨勘往上走。一路行去,说不定将来你到了为父这个年纪,混得还不如为父!”

  见曲敦激动至斯,曲砚舟自是担心他伤情加重,便劝道:“父亲有伤在身,还是莫要想这些了,先歇几日养养伤再说罢。若父亲今日所言所料当真,季大人那事,也无需告御状,届时您往御史台递折子,御史台也会处理的。”

  曲砚舟这份关心之中,亦有推搪之意,曲敦如何听不出来?他转而冷笑几记,双手撑起身体,作势要下榻,口中还念念有词:“好,好得很,你这不孝子也不听为父的话了。无事,那为父便拖着这残腿,亲自去大内告这御状!”

  见曲敦当真要动,且已痛到脸色扭曲,曲砚舟无奈,只得急急制止于他:“父亲莫要激动,儿子去就是了。”

  终于听了应,曲敦心中一喜,却又闻长子补充了一句:“若父亲所料当真,儿子会尽力将父亲骨血带回,旁的,恕儿子不敢从。”

  曲敦险些没撅过去。只唯恐长子这榆木脑袋变了主意,他深呼一口气,妥协道:“也罢,先把哥儿给我带回来,旁的,往后再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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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天宇寥廓,云似织绵。

  御案之上,姜洵埋首于一封辞牒中,忽而笑了笑:“朕这位大舅哥,倒着实是个腹笥渊博的。”

  这声称呼,让苗均水心内微动。他心下度了度,随即谄笑道附和道:“可不是么?小殿下那般聪俊灵秀,这位曲大公子好歹是小殿下的舅父,定然也是位惊才绝艳的。”

  姜洵偏头,睇了苗均水一眼:“霄哥儿才半岁不到,你便瞧出他聪俊灵秀来了?”

  苗钧水反应也快,当即换了个说法,呵呵笑道:“奴才啊,是听闻娘娘颖慧温善,想来小殿下那份聪俊灵秀,定是与娘娘有关了。”

  姜洵笑意微滞,再度掀了掀眼帘:“听谁说的?”

  “奴才曾听徐嬷嬷提起过的。徐嬷嬷说娘娘温情柔善,对陛下体贴至极呢……”苗钧水赔着笑,解释道。

  “温情柔善……”姜洵咂摸着这个词,未几又摇了摇头:“她最惹人疼喜的,可不是温情柔善。有时侯,那也是个不得了的鬼灵精。记得在宁源时,朕带她出去用膳,她一心想去外头玩,便故作殷勤,把桌上的菜食都投喂给朕。出去外头逛了,还很会得寸进尺,把朕当工具……”

  声渐消没,苗钧水偷偷瞄了一眼,见姜洵两眼发直,目光砸在桌案之上,人似沉浸在记忆中,又似被悒郁所裹,很有些凄然失神的模样。

  苗钧水搜肠刮肚地,想要龙颜开悦些,便笑咪咪地说起旧事:“听闻陛下当年在宁源受伤时,是娘娘亲自照顾的。娘娘那时腹中该是揣有小殿下了,还不远千里地,奔波去了宁源照顾陛下,这份心啊,着实是难得了。”

  提起这事,姜洵翘了翘眼角:“不过是小伤罢了,她便急得愁眉愁眼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淌着,直把朕都给吵醒了。”往事越说越带劲,姜洵回想着,还颇有几分炫耀的意味:“且她事事亲历亲为,煎汤煎药,连朕的吃食都是她亲自下厨做的,那会儿,简直恨不得把药膳都亲自喂到朕嘴里头来。”

  苗钧水察言观色,笑得比姜洵还开心。他忙不迭恭维道:“陛下好福气,得了娘娘那般照待,又与娘娘有了冰雪聪明的小殿下,待日后娘娘回宫啊,便是一家和乐了。”

  可显然,苗钧水摸错点了。

  姜洵听了这话,笑意逐渐消失,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好半晌后,他拧起眉来问苗钧水:“孙程出宫时日也不短了,却仍未寻着她,你说……她是不是有意躲着朕?”

  见状,苗钧水如临大敌,于脑中一番急智思涌后,他佝着腰慰怀道:“陛下多虑了,我大昌疆域辽阔,这寻起人来啊,自是要多费些时日的,陛下莫要如此作想。且陛下与娘娘往昔那样恩爱,又有了小殿下在,娘娘又岂会刻意躲着陛下?想来陛下与娘娘此番不过是生了些误会罢了,待这误会解开,一切也就消散了。”

  苗钧水不知的是,正正是往昔曾有那样恩爱的时日,才让人愁肠百结。

  “误会……”

  姜洵面色不见有松动,他站了起身,走去窗栏边,眺望远处如飞虹般的丹艧。片刻后,喃声自语道:“若是误会,倒好办了。”

  苗钧水跟在身侧,再度绞尽脑汁地出着主意:“要不、要不放个假消息出去,就说小殿下害了病,镇日吵闹不休……看娘娘会否为了小殿下回到奉京城来?”

  窗栏前的人抚着额,微微摇头。

  苗均水想了想,便也否了这个主意。

  确实,要这样说,关于立后纳妃的奏本,又要飞也似地堆积过来了。有的是世家贵女想要入宫照顾小殿下的,指不定还给了大臣们话头,又让某些厚着面皮的人借机亲近小殿下。

  姜洵静立不语,眸光往前掠去,目光驻在某处朱栏采槛之上,良久,才出声道:“去罢,宣季岫过来。”

  “奴才领旨。”

  苗均水正待转身之际,又听了句补充:“还有,差人去文国公府,把乐阳县主也宣来。”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和离得在夫君登基前更新,第 58 章 噎人(修)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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