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瞥了一眼那令牌,凤目微微一闪,转眸看向宋妍霜问:“深夜前来,有何事?”
宋妍霜收起令牌,开始在屋内闲逛,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听说,过两日,你要同三妹妹去西苑游船?”
“是。”
宋妍霜突然转身盯着他道:“不准去。”
褚晏冷冷勾了一下唇:“二公主,你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些。”
宋妍霜走到他面前,语重心长道:“我不让你去,自然是为了你好。”
褚晏蹙了下眉:“此话怎讲?”
宋妍霜道:“实话告诉你,三妹妹之所以两次三番地约见你,是因为她与我打了赌,赌她一定能拿下你而已,她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的真情实意,她只是在故意玩弄你。”
打赌?
玩弄?
难怪……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漆黑的凤目里渐渐升起两股无边的漩涡来,带着毁灭一切的吞噬感。过了一会儿后,漩涡又渐归于平静,褚晏蜷缩的手慢慢放开。
他侧身,看着窗外的溶溶月色,声音平直地说道:“你们之间打赌,与我又有何干?”
宋妍霜一听,柳眉倒竖了起来:“这么说,你是去定了。”
“我已经答应了她。”
宋妍霜绷起了脸,沉声道:“褚晏,你是不是非去不可?”
褚晏转头,定定地瞅着她,斩钉截铁道:“是。”
宋妍霜咬着腮帮颤了起来,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妒忌与怒火,她忽然厉声喊道:“褚晏,你听好了,我现在以你救命恩人的身份要求你发誓,不准去见宋茹甄,并且从此以后都不能去见宋茹甄,若有违背,此生你终将不得所爱!”
“你!”褚晏周身气息迅速冷了下来。
宋妍霜立即梗着脖子,毫不退让道:“褚晏,这是你欠我的。”
褚晏再度握拳,两点寒星闪着无边的怒意。
半晌后,他闭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别开脸去,朝宋妍霜伸出手喊道:“令牌还给我。”
宋妍霜往后一躲,瞪着他:“你想反悔?”
褚晏回头,冷冷地瞅着她,道:“此事之后,你我之间,彻底两清!”
……
潮湿的夜风忽然从窗外猛地倒灌了进来,兜头兜脑地吹在褚晏的身上。
“咳咳……”褚晏抵拳咳了几声,冷白的双颊上很快透出一片绮丽的绯色。
喉咙干哑的厉害,就仿佛被风沙吹了好些天,他将手里的东西用丝绢整整齐齐地包好,然后重新放进了怀里,转身走到桌旁,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提起陶壶时,分量很轻,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才发觉里面已经没水了。
这里是一家由民宅改建的荒郊野店,方圆二十几里荒无人烟,路过的客人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更别提有什么周到的服务。所以,热水没了,客人们都是要自己下楼去打水。
褚晏已经在这个野店里淹留了小半月,同楼下的掌柜算得上很熟悉了。
他披着衣裳,拿起陶壶下了楼,来到柜台前,将陶壶递给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温文有礼地说:“掌柜的,劳驾给打点热水。”
掌柜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接过陶壶道,随口问了句:“客官醒了,风寒可好些了?”
褚晏扯了一个淡笑答:“好些了,有劳关心。”
“客官稍等,我这就去后面给您打来。”
褚晏点了下头,便在柜台旁安静地等着。
这时,身后的桌子上有几个人的谈话声不经意地钻进他的耳朵里。wWw.qikuaiwx.Com
“看二位的行囊打扮,你们也是去华京的吧?”
“正是,阁下也是去华京救长公主的吗?”
长公主?
褚晏心口猛地一缩,他侧身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方桌上,坐着四个人,左边坐着一个白发苍苍老人,年纪看起来有六七十岁,身上背着布满小袋子的褡裢,身旁紧挨着一个圆脸红润的小子,看起来像是一对爷孙俩。
他们对面坐着两个面容颇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但是从年纪上看倒像是对父子,身旁的长条板凳上放着一个朱木大药箱,和徐太医的药箱很有几分相似,应该是行医的。
那对父子说道:“正是正是,我们也是看了皇榜上说,陛下重金悬赏天下名医入京救治长公主,所以就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
闻言,褚晏的心开始急速地往下沉,他一个箭步走过去,出掌拍在桌面上,仓皇插嘴道:“你们说长公主怎么了?”
四个人正说着,突然间冒出来一个人,拍案不说,还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架势,把他们一个个都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着褚晏,一时谁也没说话。
褚晏这才觉察到自己唐突了,忙往后退了一小步,彬彬有礼地拱手做辑道:“实在抱歉,方才吓到各位了,在下郑重向大家赔个不是。”
那个老者道:“无妨,无妨,这位公子也是医者?”
“不是,在下只是……”褚晏目光忽然一暗,自嘲地勾了勾唇,道,“在下只是长公主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朋友而已。”
老者与那对父子面面相觑了一眼,有些听不懂褚晏话里的含义。
倒是父子中的儿子见褚晏大概与他年纪相仿,颇有好客地解释道:“其实我们也只是略有耳闻,听说是这长公主前些日子外出巡视时,不小心坠了马,还被马蹄踩成了重伤,至今生死未卜,连宫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所以当今陛下这才广贴皇榜,悬赏天下名医入京救治长……”
小伙子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人影一闪,方才还还在问他们话的人,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所站之地,只剩下一件天蓝色的外袍。
小伙子见状,捡起地上的袍子,回头看了桌上的几人一眼,见父亲他们正扭头看着门外。
他跟着扭头看去,这才看见方才那人竟然已经冲进了门外的雨帘中去了,他忙拿着袍子追了几步,喊:“欸?公子,你的袍子!”
恰在这时,掌柜的提着装满热水的陶壶走了出来,笑着喊:“公子,你的水好了。”一抬头,发现人没影了。
柜台上,放着一块玉佩,掌柜的拿起玉佩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方才那个公子的,他见那位公子戴过。掌柜的伸头四处张望了一眼,喃喃道:“欸,人呢?”
小伙子恰好返了回来,冲掌柜地晃了晃手里的袍子,道:“他走了,好些很急似的,连袍子掉在地上了都不知道。”
坐着的老者捋着胡须,看着门外昼夜不歇的大雨,长叹道:“外面的雨下的这么大,老夫方才瞧着那位公子一脸病容,应是发着高热,就这么冲出去……恐怕有性命之忧哦,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哎……”
小伙子却对褚晏方才的话很好奇,忙坐下来问:“你们说,方才那位公子得知长公主受伤后,竟如此急色匆匆,他与长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老者立马道:“年轻人,天家的事千万不要乱打听。”
小伙子立马闭嘴噤声。
……
夜,漆黑的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伸手不见五指。
狂风暴雨下刀子似的打了褚晏的脸上,马蹄踏在地里,溅起的泥点有半丈多高。
褚晏身上的薄衫已经被雨水全部淋湿,大片大片地贴在身上,宽肩细腰的完美身材在风雨中若隐若现。他的手死死地缠着缰绳,白皙的手背上已然勒出几道红色的血痕出来,幽深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手上的马鞭疯了似的抽在马儿身上。
马儿痛苦地不住仰头嘶鸣,一声声急切地“驾”很快淹没在风雨里。
褚晏从未这样心慌惊惧过,这种感觉就像近日来所做的那场梦境里,当他得知宋茹甄死了时,仿佛天都跟着塌下来了一样。
“阿甄,等我。”
蕙兰笑着从瑶光殿里走出来时,迎面撞见了鬼一样走进院子里来的褚晏,吓地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蕙兰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确实是褚晏。
她小声地喊:“驸马爷?”
之所以说像鬼,是因为褚晏此时此刻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的衣裳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连修长的腿条都看得一清二楚,一头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搭在肩上,冷峻的脸庞白的跟纸似的。
蕙兰哪里见过这样狼狈不堪的褚晏,她见过的褚晏一向都是把自己打理的干净整洁又赏心悦目,故还以为是幻觉呢。
褚晏健步如飞地走上来,气息不匀地问:“公主呢。”
蕙兰怔了一下,原来眼前的人是真的,但她从未见褚晏这样大惊失色过,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忙抬手指了指身后,疑惑地看着褚晏道:“公主在里面呢,驸马爷,您怎么回来了啊?”
褚晏也不答她,快步绕过蕙兰。
甫一进屋,就听见房里传来一阵阵“咯咯”地笑声,他一下子定住了,怔怔地望着眼前温馨又和谐的一幕。
宋茹甄外在榻上,眉梢眼角挂着笑。
银翘在一边奉茶,正掩嘴笑个不停,一边追问:“最后呢,最后那个姑娘同心上人走了吗?”
齐明箫坐在她们对面,将拨好的葡萄皮自然而然地喂到宋茹甄的嘴里,一边道:“最后啊,当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姑娘的心上人不仅带她离开了那个鬼地方,还考上了状元……”
“驸马!”
这时,蕙兰去而复返地追了进来。
屋里顿时一静。
榻上三人闻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褚晏就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个幽灵似的看着他们。
至此,他一腔的担忧恐惧瞬间变成了又冷又硬的石头,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上,堵得他又闷又疼。这一刻,他只觉得,这满屋子里的人,除了宋茹甄,其他的都碍眼的很。
一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把站在宋茹甄身边所有的人都赶走。
“褚晏?”宋茹甄本来歪在凭几上,一见是褚晏,险些从榻上惊跳了起来,她忙坐直身体,看着褚晏道,“你怎么回来了?”
褚晏慢慢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宋茹甄的面前,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来回察看了好几遍,见她气色红润,除了右手臂上绑着绷带吊挂在脖子上外,并没看出其他的什么问题。
这才道:“你,没事?”
宋茹甄被褚晏的眼神看地发毛,她一脸莫名其妙道:“我能有什么事?”
褚晏的目光落在了宋茹甄挂着绷带的手臂上,蹙了蹙眉:“你的手臂?”
宋茹甄低头看了一眼绑的跟个粽子似的手臂,轻轻拍了怕,很无所谓地说:“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断了一只胳膊而已。”
“让我看看。”褚晏俯身就要拉着她的手臂检查。
“打住!”宋茹甄惊地直接从榻上斜身溜下来站定,她匪夷所思地盯着眼前狼狈不堪的褚晏看了又看,好家伙,褚晏这难道是掉进了河妖窝里,被蹂躏了一番才逃出来的不成?
过了好半天,才将脑子里的震惊给压下,将思绪扯回到正轨问,“我问你,你不是去北方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褚晏看着她道:“我没去北方。”
宋茹甄挑眉:“那你去了哪儿?”
褚晏答:“东边。”
“……”褚晏不去北方救宋妍霜,跑到东边去做什么,难道宋妍霜跑到东边去了,她甩了甩头,“不管你去了哪边,我问你,你现在跑回来做什么?”
“我答应替你做三件事,还有一件没做。”
“所以?”
褚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斩钉截铁道:“我要留下来。”
“……”宋茹甄眉眼一沉,“褚晏,你当本宫的公主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褚晏忽然让她走近了一步,声音低哑道:“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
不知为何,宋茹甄觉得褚晏身上的气质好像变了,变得更具有压迫性了,连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外露的侵略性似的,她脱口就道:“谁说让你走了?”说完,立马反应过来口误,连忙改口,“不是,谁说让你留下了?”
褚晏不说话,就静静地凝视着她,那眼神简直就像是隔了几世的艰苦轮回,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似的,烫地人心都快要跟着融化了。
宋茹甄不知为何会有这种错觉,她觉得很危险,连忙侧身,冷着脸对蕙兰道:“蕙兰,送客。”
蕙兰只好上前,小声地喊:“驸马爷……”
宋茹甄皱了一下眉,不悦地瞪了一眼蕙兰:“你没长记性?本宫已经与他和离了,他早已不是什么驸马爷了。”
蕙兰忙改口:“褚公子,请吧。”
褚晏看着宋茹甄道:“我不走。”
宋茹甄柳眉倒竖,扭头睨着褚晏冷声道:“褚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褚晏欣然道:“那就罚吧。”
宋茹甄:“……”
褚晏这一趟出门,不会在外面被人换芯子了吧?
宋茹甄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地说:“你已经不是本宫的驸马了,凭什么留在本宫的府上?”
褚晏坚持道:“我答应你的事情还没做完。”
宋茹甄立即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道:“最后一件事情,我请你,离开。”
褚晏摇头:“不妥。”
宋茹甄:“……”
又来了,果然还是那个褚晏。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齐明箫忽然走到二人中间,挡住了宋茹甄,看着褚晏冷笑道:“褚公子,你现在已经不是驸马了,是没有资格留在府上的,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些,免得闹地难堪。”
褚晏转眸,灼热的目光转瞬成冰地落在齐明箫的脸上,他抬手放在齐明箫的肩膀上,笑不答眼底道:“我这里从没有识时务三个字,只有找死这两个字,齐公子,可是想试试?”
齐明箫不吭声了,他静静地看着褚晏,不退也不让,然他的额角上很快渗出细密的冷汗,不一会儿,一滴一滴汇聚成河似的,顺着鬓边溜进了脖颈下的衣领中。
宋茹甄见了这架势,就知道褚晏这次回来是做了必留下的决心,虽然他不知道褚晏这两个月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自从褚晏在和离书上签下字时,她对褚晏的任何一丝非分之想都断在了那一笔一画里。
好不容抽身而出,她可不想再给自己任何出界的可能。
既然请不走他,那就休怪她逼他。
宋茹甄上前,一把拉开了齐明箫,对着褚晏道:“你想留下也可以,不过,本宫府上驸马的位置早就没有了,但清客的位置倒是还有一个,你若真想留下,那么就只能做本宫的清客。”
褚晏骨子里一向清高,以前她同清客们一起宴饮,曾为了折辱褚晏,特命他当着清客们的面抚琴,故意将他同伶人相提并论,那时候褚晏虽然不说,但那之后见她的眼神恨不得活剥了她。
可见他当时有多恨她,所以她心知,褚晏这辈子都不可能折下他的傲骨,甘愿做她府上的一个卑贱的伶人。
就在宋茹甄等着看褚晏愤然拂袖离去的场景时,谁知,褚晏却一步一步上前,脚尖几乎与她的脚尖贴在了一起。
宋茹甄不明所以,想退又觉得气势露怯,干脆梗着脖子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
褚晏的气息顿时逼近,呼吸喷薄在她细嫩的脸皮上,烫的惊人。
然后,她清楚地听见他吐出两个字:“我做。”
“……”
宋茹甄星眸圆睁,眼珠子险些迸了出来。
忽地,肩膀上一重。
宋茹甄陡然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突然间趴在自己肩上的褚晏,整个人都懵了:“欸?褚晏你?”
褚晏的唇附在她耳畔,用一种半是气音,半是感激的喟叹说:“你没事,太好了。”
然后,宋茹甄就觉得肩头上的分量猛地一沉,似乎褚晏的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压的宋茹甄的小身板直往后仰,她用完好的那只手下意识抱住褚晏,一边喊:“褚晏?”
褚晏没回应他。
隔着轻薄的衣衫,宋茹甄这么一碰,顿时大惊:“怎么这么烫?”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等到儿砸开窍了,知道吃醋了,亲妈表示流下感动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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