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不至,我即烈阳。
#1#
公子王孙意气骄,不论相识也相邀。
开皇九年,长安城上有真龙隐现,昂首长鸣。
那一年,正是杨广率军入建康、灭南陈,隋一统南北、结束乱世的时候。
时任千牛备身的李渊携妻子入宫觐见二圣,宴席间妻子窦氏身有不适,独孤皇后遂派宫人准备一应事务,让其在宫内待产。
隋帝杨坚与独孤皇后素来疼爱外甥,对外甥媳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天一夜的时间,唐国公府的大公子降生的同时,宫外传来杨广大获全胜的消息,群臣恭贺,隋帝大笑开怀。
李渊早就想好了长子的名字,就叫做建成,取建业功成之意。窦夫人素爱佛门,也给长子取了个小字叫毗沙门。隋帝正在得意之际,对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生的小辈也多了份别样的喜爱,当即下旨直接封了他为唐国公府世子,并不需要李渊日后再为长子请封。
李建成出生在长安,窦夫人因新生儿出生后娇弱,暂且留在了皇宫中修养,等到孩子稍大一些再回家中。彼时宫中再未有比这小世子更小的孩子,饶是独孤皇后也会在处理政务之余来看看这孩子,稍微逗逗他。
这天,隋帝正在殿中处理政务,忽闻殿外有通报声来,抬眼一看,原是独孤皇后带了宫人,抱了个小儿款款进来。
“梓潼,今日怎的得闲?”
他问这话只是随口一说,须知他的皇后近乎与他有同等权力,素日里忙起来也不比他差,若无这位贤内助,隋帝不知要花费多大心思才能到这个位置上坐稳。
天下刚平定不久,此时正是君臣上下最忙的时候,独孤皇后却一反常态,抱了小儿进来逗弄。
“臣妾看陛下政务繁忙,便想着带毗沙门来给陛下解解闷。”
独孤皇后笑了笑,从身后宫人手中小儿抱到了皇帝面前,“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外甥媳妇手中把毗沙门抢来的,陛下看看,这小孩儿生的可真好。”
她说话见后面便带上了调笑的意味,隋帝素来与皇后感情要好,私底下称呼并未那么守礼。听得她这么一说,隋帝便笑了起来。
“梓潼这话说的,外甥媳妇到时候可要怨我了。”
他放下手中的文书,乐呵呵地去看那小儿。
精细着养了一段时间,小儿看着眉眼也清晰了起来。似是刚刚睡醒,他在独孤皇后怀中睁着眼睛乌溜溜往外面看,手握成小拳头挥舞着。
“毗沙门生得确实极好,像我们那外甥媳妇儿。”
他对上了婴儿那双清亮至极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手也把他抱过来,伸手去逗弄他。
细软的小手抓上了隋帝的胡须,他也不生气,兀自哈哈大笑起来,在婴儿鼻梁上刮了刮,还把他放到了桌案上,任由婴儿在上面扑腾。
“我们毗沙门,不知道长大后要俊成什么样儿,惹得多少女儿家心慌意乱,怕是又一位侧帽风流的人物哦。”
侧帽风流,说的是北魏大司马独孤信,也是独孤皇后的父亲,其人容仪俊美,风度高雅,是当时名盛一时的美男子。侧帽风流说的是他有次打猎晚归,骑马入城之时长风吹拂他身,让帽子歪了一点,却无损他潇洒风姿,第二日城中百姓官员都学他歪戴帽子,也是一桩风雅美谈。
毗沙门的祖母是独孤伽罗的姐姐,隋帝这么说,她只是笑笑,并未开口。
小婴儿在宽大的桌案上扑腾来扑腾去,因着出生不久,他周身被锦缎包裹着,看着像是一个圆润的小团子在滚动。爬行之间,一不小心手碰上了放在桌案右上角的玉玺上。
似乎是撞得疼了,小婴儿嘴一撇,就要大哭起来,独孤伽罗眼明手快地把他抱起来哄了哄,睨了隋帝一眼。
“把孩子放这上面也不怕摔着?”
隋帝讪讪一笑,这不是看小孩扑腾地挺好玩儿嘛。
婴儿不能见风太久,放松时间过后,独孤伽罗把他带了回去,隋帝则继续处理自己的文书。
二人都没有发现,那被放在桌案上的传国玉玺,微微亮了一瞬。
等到毗沙门养到可以出门的时候,窦夫人便带着孩子返家,婆婆独孤氏早就盼望着这嫡孙许久,见着了后更是极为宠溺。
他在金尊玉贵中长大。
开皇十五年,外放的李渊回京述职,带上了家中长子建成进宫赴宴。
宫中宴会大多是一样的流程,小儿不是大人,受不得这般枯燥等待,隋帝便令宫人将各位王孙公子们带去另一殿玩乐。
李家大郎便是一众同龄的王孙公子中风头最盛的一个。
他生的好看,又会说话,毫无疑问很快就成了世家子弟的中心。年岁与他相差不大,愤恨于风头被抢走的皇子们,也在他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下别别扭扭凑过来,听他将自己在老家甩开侍者偷偷跑出去玩儿的光辉事迹。
嘻嘻闹闹一会儿玩熟了,各家郎君们自己就哥哥弟弟叫起来。也因着是在宫中,小郎君们还有些顾忌,不能放开了闹,便各自嘀嘀咕咕着相约出宫后要一起去哪里玩耍。
李家大郎眨巴眨巴那双清透的桃花眼,笑嘻嘻地接下了最多的邀请。
等到郎君们玩累了,瓜果也吃的差不多了,那边的宴会还没有结束的苗头,宫人们有条不紊地给郎君们送来了软毯,安置这些小郎君们暂且休息。
李家大郎等到新认识的玩伴们都歇下后这才脱身,此时皎月依然爬上了高墙,这小郎君趴在窗边看着天边的明月,心里算着还有多久耶耶才能来带他回家。
窗外花木摇曳,庭中若积水空明,小郎君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正打算自己也歇一会儿,忽见那月下悄无声息的站了一个小娘子。
说是小娘子也不太对,宫中哪里有这个年纪的少女,竟敢戴天子在祭天大典时戴的十二冕旒?
那女孩约莫十三四岁,玄色衣摆上绣着山川湖海、日月星辰,但最显眼的,还是她肩上到胸口,盘旋着一条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
小郎君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猛地甩了甩头,再定睛一看,那小娘子还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小娘子身上玄金色的龙袍在月下十分晃眼,但小郎君张大眼仔细看了看,发觉那人竟是没有影子的。
他年岁小,胆子却大。见那小娘子一直在看着他,便回头张望了下,避开了看护他们的宫人,从窗边跳了下去。
那窗不算低,似他这般小儿跳下去一时不慎是要吃些苦头的。
但小郎君并未摔倒地上,而是落到了一个冰凉的怀中。
他抬起头,那戴着违制十二冕旒的小娘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面前,正好接住了他。
琥珀色的桃花眼对上金色眼眸,小郎君模模糊糊觉得,对方的眼神似乎十分哀伤。
“阿姊,你莫要哭。”小郎君脆生生道。
“朕没有哭。”
小娘子的声音十分好听,却给他一种十分缥缈的感觉,她垂眸道:“朕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风声温柔月色也温柔,李家大郎在这天晚上,认识了一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少女。
若问他后不后悔,他大抵会道,从不后悔。
洛阳,上元夜。
东风夜放花千树,星落如雨,车如流水马如龙。
李家大郎又一次甩开的家中护卫,在人流中穿行。
荷华阿姊,你难得出宫一趟,怎么不看看这万丈红尘?
这样的声音唯有灵族才能听到,那少女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闻言唇边勾出了一抹浅淡的笑。
我感觉得到。
华夏大地的变化又怎么能瞒得过她,哪怕少女漫长的生涯中有大部分在沉睡,她毕竟是华夏的国运重宝。
李家大郎一手捞起往人群里扑腾的二弟,一手抱着咬着根糖葫芦的妹妹,甩开了家中护卫,带着他们在人群中逛游。
“你这小子,也不怕走丢了。”
他已经长大了许多,眉眼濯濯如春月柳,是洛阳长街上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不怕,有大哥在二郎不会走丢。”
李家二郎心满意足被兄长牵着,咬着手里的饼笑嘻嘻道。
“二哥羞羞羞,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大哥牵着。”
奈何他还没开心多久,李家三娘子的嘲笑声便传到他耳朵里。
“你不也一样嘛,你还要大哥抱着你羞不羞啊!”啊,炸毛了。
“不羞不羞,三娘还小,要大哥抱!”
李三娘子趴在兄长肩上,朝二哥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好了好了别吵了。”李家大郎牵一个抱一个,笑吟吟地打断了每日必会上演的兄妹大战。
“难得你们这次能在家中留长一点,怎么不跟大哥说话要吵架啊。”
“没有没有!”
两个小孩儿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李家大郎君瞧见了,笑的眉眼弯弯。
灯火通明的长街上,四周是嘈杂喧嚣的人声。而少年双眸清透,容似烟霞,笑容比檐下的灯还要明亮。这般风流雅秀,直到很多年后还会在上元夜,随满城灯火入帝皇的梦中。
#2#
人间无路到仙家,但凭魂梦访天涯。
“人道之初,起于华胥。涿鹿生野,蚩尤血梏......”
“轩辕之时,神农世衰。诸神远去,万魔丛生......”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时日曷丧,予汝皆亡......”
“茫茫禹迹,划为九州。州生九鼎,骨血铸魂......”
“魂浇莲灯,灯照诸灵......”
不知何时起,这般缥缈的歌谣日日入他的梦。
他在梦中看到了遍地尸骸,鲜血积压成大泽奔腾咆哮。天空裂开无数道巨大的口子,从那里面探出形容可怖的魑魅魍魉。
它们抓住九州内奔逃的生灵,开启了饕餮般的盛宴。
嚎啕哭声不绝于耳,有谁横在九州之前,寻五彩石而补苍天?是谁的身姿那般高大伟岸,无所畏惧地劈开大地,为九州升起最后的屏障?
又是谁,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骨血铸九鼎,魂魄燃莲灯,换得九州四海升平?
云梦泽的水雾离他愈来愈近,他耳边听到的却是千里之外泗水的奔腾。
天光熹微,十五岁的少年自睡梦中惊醒。他惊魂未定地抱着银白长剑,把脸贴在泛着山海纹的剑鞘边,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悸动。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那名为“荷华”的灵族少女,却在脸颊贴上青霜冰凉的剑鞘时忽而冷静下来。
李家大郎记起昔年皇宫中的初见,方才明了当年,荷华眼中那一丝悲悯是从何而来。
这些年他过的很是传奇,像是故事里白马仗剑的少年侠客。
灵族少女手把手教会了他一身剑法,指点他如何与那些唯有他能看到的东西打斗;他的书法是那满身魏晋风流的青年教习的,夫子见过他的字,大赞他有书圣遗风;也曾在云梦泽小聚,灵蛇载着明珠破水而出,含笑听他讲自己在九州大地斩杀妖魔时碰到的奇风异俗......有无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刀枪剑戟,刀有含章素质,彩似丹霞;剑有干将莫邪、紫电青霜,无论他身在哪里,只要默念名字便可任意供他取用。
传国玉玺做他的引导者,手持神兵利器斩妖除魔。好似他就是天将降大任的那个人,以手中剑捍世间清平。
确实是天将降大任啊......
“阿姊,”他喃喃道:“这一代,是我吗?”
传国玉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前,沉默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对不起。”她道。
少女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他在其中听到了浓重的愧疚。m.qikuaiwx.cOm
“不用说对不起。”
少年重新扬起了笑容,这般沉重的宿命,他好似没有半分不满。
“这也不是你选的呀,上天的安排又不是阿姊你能左右的。”
“我只是...”他笑着笑着,对上了少女鎏金的眼,终于再也笑不下去了,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我只有一点点难过。”他比划着,“一点点而已......”
“阿姊,我难受......”他扑到少女怀中,无声的哭泣。
任是谁,也不会在最意气风发,对往后有无限向往的时候得知自己的未来已经注定时,还能无动于衷的。
他也只有十五岁。
荷华沉默地揽住他,此时此刻,她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安慰这个少年。
这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从六岁到十五岁,她几乎是陪伴少年长大。
看他成为跃马长街上、满楼红袖招的风流公子,看他手持紫电青霜行走于九州大地,长成最好的模样。
如今,也要看着他觉醒命定者的记忆,奔向那一个永无尽头的结局。
嬴荷华扬起头,将眼中的热意逼回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道歉,数百年前的那种无力,再一次浮现于心间。
这样一种浩大而悲哀的宿命,何时才是个头呢?
少年只情绪崩溃了一小会儿,很快便挣脱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
接下来,他便开始与这位自幼时便教导他的灵族少女准备接下来的计划。
荷华说,你的二弟,是天生的帝皇。
少年神色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那便再不能随他去了。”
翌日,少年去给母亲请安,轻描淡写地提及,退了与郑家嫡女的婚事。
他已然没有未来,便不要拖累姑娘家。
母亲果然不解,见他态度坚决后更是大怒将他赶出了门外。
少年长跪在院中,大有不答应便不起之势。
他的弟弟不明兄长为何如此,悄悄过来安慰他。
把人甩开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想要去接住小男孩,却硬生生忍住了。
“滚。”
是他从未对弟弟用过的冷厉声线,小孩委屈的跑开,他仰头望着苍穹,唇边勾出一抹惨淡的笑。
棠棣之华,莫如兄弟。
可二郎,你该长大了。
此后,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少年本就善谋,几乎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不对。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还有母亲和妹妹,终究是心细,从蛛丝马迹中追踪到了他的变化。
可他的母亲病死在大业年间,临终前还在念着长子未曾娶妻生子,后半生该怎么办啊。
这个儿子十五岁之前有多优秀到让她骄傲,十五岁后就有多叛逆到让她心碎。可她终究是母亲,是生他样他的母亲。
母亲温柔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心疼。
毗沙门。
母亲道,我的毗沙门,母亲陪不了你了。
你从小就是个执拗的性子,做下了决定便谁都拉不回来。母亲不能看着你了,你要好好的,哪怕再也不能与二郎和好也罢。
你要好好的。
还未等到他开口,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女人便溘然长逝。
母亲,对不起。
唯有这个,我答应不了您。
但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我会让自己活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他确实做的很好,也活的很好。世人眼中,唐国公府的世子、后来李唐的太子殿下是最称职不过的纨绔子弟。
这段日子里,唯有两个人看到了他真实的一面。
一个是二郎的部下罗成,他在罗成面前召来干将莫邪斩杀了越域而来的妖魔,却已经救不下这位将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一个是他的三妹平阳,许是自母亲那里得知了什么,平阳总想抓住他的马脚,好证明...证明什么呢?平阳也不知道。这位公主在武德六年因战场留下的旧伤复发而过世,终究没有泄露出任何东西。
帝皇已然长成,下一个,便是他了。
“在我之前,魂魄燃灯,骨铸九鼎的那位公子扶苏,难道又有千古名声传世?”
青年站在长安城楼上,望着这熙熙攘攘的九州华夏,微微一笑。
玄武门刀光剑影,城门后冒出一个巨大的龙头,龙身在帝京上空若隐若现。
金龙低首,硕大的眼眶中流下泪珠。
他从自己的尸体中起来,转了一圈便是少年模样,然后抱住这俯首的金龙,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低声道:
“你醒了。”
“别哭,你可是华夏龙脉。”
一千五百年前的长安,凤鸾长鸣,真龙泣血。
传国玉玺站在城楼之上,金色的眸中落下滚烫的泪。
“阿姊啊,别为我落泪,我死得其所。”
少年身后霞光漫天,他回首一笑,纵魂跳入了莲火之中。
此后新君登九五,千官拜长安,万国朝大唐。
再后来风云变幻,王朝倾颓,有新生的人杰接替前代的位置,无怨无悔消失在时光中。
历史如此漫长,任你是无双的帝王将相,抑或是艳名远播的红粉佳人,最后终归是一抔黄土掩风流。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满寂寥。
#3#
蓬莱枯死三千树,为君重满碧桃花。
太素天上,晚霞明处暮云重叠。
神女披着满身暮色,缓缓行至娲皇宫,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宣师,你尚有一缕因果未了。”
娲皇凝望三千界,予司天神女一声提醒。
青衣神女蹙眉,她自原生世界脱离,再未回过头去想那方世界的一切。于她而言,原生世界都不能被称作她的故里。
“乃是你脱离时经过的一方小世界,与你很有些渊源。”
娲皇颔首,她眼中映出那方小世界的无声哀鸣,在祈求星海回应于祂。而神女曾交托己身神骨,冥冥之中与那方世界结下了创造者的因果。
神女言:“宣师知晓。”
风雪覆盖着的承天台,曾是宣师最不愿踏足的地方,但此间与她原生位面毕竟不同。
她收回了云梦泽下的宝莲灯,将之放在了承天台,以自身神骨与千年修为修复了此间本源。此间世界曾因她波及而残缺,如今也因她而重获生机。
欲离去时,她在承天台上看到了人间的女帝。
那女子着天子冕服,戴十二冕旒,从长安一路上了昆仑,以华夏帝皇之灵,叩首拜天道。
一拜山河无恙,九州安康。
二拜先圣奠生途,长夜自此明。
三拜命定者,谢君曾赠华夏一枝春,予吾万世身。
“今四海升平,九州再无昔日之忧,吾等灵族愿以己身气运灵识,换得各代命定者隔世重生。”
十二冕旒丢弃在山路上,玄金龙袍落在了天梯间。
自秦时便诞生的国运重宝之灵,两千年后终于卸下重任,素衣散发俯身叩天地,只为过往那些殉身的人族俊杰求得一线生机。
天道终究垂怜,神女扬眉,颔首应下女帝请求。
“本该如此。”
承天台上宝莲灯华光大绽,本源成长为苍天玉树,高耸入云端。她伸手摘下十数片碧玉叶,提着莲灯走下天梯,将碧玉叶交付于女帝手中。
“且随吾往蓬莱去,借得东风塑盏魂。”
蓬莱乃此间华胥遗民所居之地,千百年来灵气枯竭,岛上再无人烟。然神女补本源,全天道,此间灵气复苏。
命定者魂浇莲灯,莲火之间仍保留他们一缕残魂。
蓬莱东风里,灵气如云聚。神女便以碧玉叶塑其身,洞天福地养其魂。待得身魂俱全,神女飘然而去。
又一个百年,东海碧涛千层浪,轻舟汛月随云转。
舟中人误入岛上,刹那阔然开朗。只见满岛桃花如云似霞,丹彩万枝融,仿若天境。
“阿姊,有外人上岛了!”
有稚嫩的惊呼从不远传来,他循声望去,见一粉雕玉琢的小童坐在桃枝间,捧着看他。
“外乡人,你穿的可真奇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衬衣长裤,是最普通不过的装扮。倒是小童着一身白金锦衣,看着像是千年前的唐朝才有的样式。
小童没等到他开口,自顾自“咯咯”笑起来。他这一笑,眼中生出的桃花竟比身后满树烟霞还要绚烂。
“你又跑树上,仔细摔下来!”
林间走出一略大些的少年,着玄衣广袖,也留着一头鸦青长发,朗声唤他下来。
“我才不会摔下去。”小童办了个鬼脸翻下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阿武小希都敢爬树,是扶苏你胆子太小啦!”
说罢,小童越过少年朝他后面跑去,叠声唤道:
“阿姊,阿姊,有外乡人上岛了,你上次说只要有人上来,我们就可以出去玩啦!”
那白衣少年闻言,也把期待的目光投向缓步而来的女子。
桃花雨纷飞,外乡人朦胧之间,看到那容光绝世的女子牵着小童,唇边勾出浅淡的笑。
“好,带你们出去玩。”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昭明没有来的if线,不好拆就二合一啦。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其实这里到最后,神女已经等同于这个世界的天道了。
下一卷会欢乐一点。
公子王孙意气骄,不论相识也相邀。上元夜六首五唐代崔液
人间无路到仙家,但凭魂梦访天涯。浣溪沙唐代张泌
蓬莱枯死三千树,为君重满碧桃花。西班牙三棵树.三辑.其十六,木心
感谢在2020110411:36:472020110512:0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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