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来的顾惜朝看到自己娘亲神色十分难过,眼中还有了泪花，顿时挡在了母亲面前，警惕地看着眼前高大的青年。
像一只浑身炸毛、弓起背的小猫咪。仿佛对方要是做了什么,他就会和对方拼命一般。
自从离开明月坊,母亲仿佛放下了什么桎梏，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脸上的笑容也多了。顾惜朝这段日子，还是第一次看见母亲这么难过的样子。
他自以为小心地看了坐在一边的李昭明一眼,见对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有底气多了，恶狠狠地盯着白锦堂。
白锦堂没有再逼问顾吟秋,他低下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把顾惜朝打量了一遍。
这下子他知道为什么刚才，会觉得顾惜朝眼熟了。
顾惜朝长的和小时候的顾吟秋一模一样,而白锦堂，恰恰对这个年纪的顾吟秋印象最深刻。奇快妏敩
“你是吟秋妹子的孩儿？”
白锦堂温声道：“你母亲是我表妹，我是你舅舅。”
顾惜朝：“...？？？”
他下意识回头看他娘,因为力气过大差点把脖子扭了。
只是他也管不着了,“娘,他、他？”他卡壳了。
然后他看到母亲，缓缓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
顾惜朝现在真的懵了,母亲如果还有亲人在世，怎么会流落青楼那么久？
他想起母亲那些年破败的身子，鼻头一酸。
“哎我说”
李昭明看够了，这才拉长语调，轻轻巧巧道：“你们要不要先坐下来，再好好谈谈这事儿？”
白锦堂这才反应过来,“是，是，表妹，你与为兄好好说说。”
“自从舅舅一家失踪后，母亲一直郁郁寡欢，前些年也去了，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们。”
白锦堂看着身子单薄的表妹，心中一酸。
他表妹幼时比白玉堂那小子还能闹腾，这些年是吃了多少苦，才硬生生被磨成了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我找了你们很久，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他看见了顾惜朝这个孩子，却没有见到顾惜朝的父亲，白锦堂很轻易就能联想到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想到，事实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
顾吟秋眼神一闪，正欲开口，却看到身边的顾惜朝面上迷茫，心头一痛。
李昭明大爷似的招招手，示意顾惜朝过来。
顾惜朝看了一眼白锦堂，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老师。”他委委屈屈喊了一声。
“乖。”李昭明揉了一把小孩的卷毛，“走，老师放你半天假，咱出去玩儿去。”
说着也不管小孩同不同意，一把拎起小孩夹在了臂弯里，优哉游哉打算出门。
“你们好好谈，谈清楚。”
扔下这句话，李昭明带着顾惜朝走出了院门。
李妃子秦凤见状，也起身告退了。
留下顾吟秋与白锦堂单独在院子里，四周安静下来。
白锦堂这才道，“表妹，现在可否告知为兄，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顾吟秋咬了咬唇，苦涩道：“难为表兄，还记得吟秋了。”
白家夫人与顾家夫人乃是亲姊妹，幼时顾夫人曾带自己的女儿来白家做过客，白锦堂这也是那时候认识她的。
那时白玉堂还未出生，白锦堂得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妹妹可稀罕了，乐颠颠陪着她玩闹。
哪成想表妹比他还要活泼，今天拔了舅父的胡子，明天摘了母亲养的花儿转手献给母亲，又说花儿没有姨姨好看，总之一张小嘴把大人们哄得心花怒放，谁也舍不得责备她。
顾吟秋生的美，年纪又与白锦堂相仿，两家主母也曾动过给自家孩子定亲的心思，后来被顾吟秋的父亲坚决发对，不乐意这么早就把闺女定出去，再者孩子们现在年纪小，焉知长大后他们会不会有各自的心上人？顾白两家的长辈都十分开明，想着儿女们的婚事等到他们长大懂事后，问过他们再说，这才作罢。
无奈那之后顾家便出了大事，在一次返程的途中遭遇了山匪，全家人都失踪了。白家得知时已经晚了，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去寻人时，已经失去了对方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么多年，妹子家的事情已经成了白夫人的一块心病，临终时也嘱托白锦堂，除却照顾好幼弟，一定要找到失踪的顾家人。
这些年白锦堂的商队跑遍大江南北，也没打听到顾家人的半点消息，却不曾想，在李小公子这边看到了。
白锦堂记得很清楚，李小公子来时，他身边只有一位老太监。
“我找了你们很久，表妹，舅舅他们是不是？”他说不下去了，看到顾吟秋的神色，他已然知晓。
“表兄，你之所以没有找到我，是因为你也没有想到，我会被卖进那里。”
顾吟秋对幼时的记忆其实已经不那么清晰了，也记不得白家姨姨家在何方。
她原本不想将过往经历告诉白锦堂，那对她而言是一道难以痊愈的伤疤，但她开口前，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惜朝还那么小，那小公子肯教他已经是天大的机遇。尽管小公子并不在意他们的身份，但世人并不如此。顾惜朝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不应该被自己这个娘的身份拖累。
也是自己着了魔，一门心思等着那郎君来接她，却忘了这世上负心多是读书人，连累惜朝这么久。
这么想着，顾吟秋便抛却了一切顾虑，将过往细细说明，末了，还道：
“吟秋自知此身卑微，但惜朝那孩子是无辜的，若表兄有意相助吟秋，便惜朝脱了贱籍吧！”
从顾吟秋的神色里，白锦堂早就知晓对方定然过不不好，但他没有想到，那伙子人，竟然把他的妹妹卖进了青楼！
青年剑客虎目含泪，纵然顾吟秋不说，他也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不止顾惜朝，顾吟秋也是。
“老师，为什么你要故意带我出来啊？”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顾惜朝被人夹在臂弯溜达了许久，只觉得这个姿势实在难受，七扭八扭了几下。
李昭明这时才良心发作，把小孩正儿八经抱在怀中。
“你看你娘的样子，哪里是想让你听到哦？”
“可是，可是那个男人他万一不是好人呢？！”顾惜朝急了，他和娘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从未听过娘亲提过自己的家人。这突然冒出来的舅舅，谁知道是真是假？
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娘亲的哥哥，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找来？
“嗷！”
顾惜朝捂着额头吃痛，李昭明淡定地收回弹指的手，眼神在街边搜寻着，随口道：
“天下这么大，找个姑娘可不容易，你娘要不是这一遭，未必还记得这门亲戚。”
“...是。”顾惜朝顿时垂头丧气。
他想起来，别说这个了，母亲名声最大的那两年就是当花魁的时候，但是明月坊的花魁在出阁前都会另外起一个雅称。
白锦堂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你娘明显不想让你知道，但是还有别的法子嘛。”
李昭明看到有位老者扛着扎满糖葫芦的草垛走过，眼前一亮，上前买了一串。
“老师有什么办法？”顾惜朝盯着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喉咙动了动。
他有点馋了。
李昭明咬了最上面一颗糖葫芦，尝了尝味儿才道：“白锦堂是个好人，看起来对你娘挺愧疚的，你可以之后去磨白锦堂让他告诉你。”
他转手把糖葫芦塞到顾惜朝嘴边，“喏。”
顾惜朝张口咬了一颗，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嘴里，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你告诉他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想要保护母亲，表情乖一点，他肯定就告诉你了。”
顾惜朝今年九岁了，只是吃的不太好，个头不怎么长，看起来跟五六岁的豆芽菜似的。
他要是去央求白锦堂，只要声音放软一点，表情配合一点，说不定白锦堂被他看着心一软就遭不住了，直接跟他说了呢。
就他亲身体验，长得好看的小孩这么做，一般都会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
参考那些年，被他和小青梅小竹马的乖巧外貌蒙蔽的一干大人们。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顾吟秋不想说纯粹是不想让顾惜朝知道自己的过去。
可是孩子怎么会嫌弃母亲呢？
“这样啊？”
顾惜朝若有所思，想着回去之后要不试一试？
糖葫芦又递到了嘴边，顾惜朝张嘴咬下一颗。嗯，甜滋滋的。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一边逛街，一边分吃完了一串糖葫芦。
“还想去哪里玩儿？”李昭明拎着顾惜朝走了一遍扬州城，最后带着小孩去了瘦西湖划船。
再抬头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李昭明仰面躺在小舟中，慢悠悠地问，
顾惜朝一手抓着船桨坐在船头，正要开口时，却察觉周围有些不太对劲。
“老、老师！”
李昭明睁开眼，但见头顶日月同出，纳闷道：
“慌什么，太阳落山了月亮当然就出来了呗。”
“不、不是啊。”顾惜朝死死盯着前方，他当然见过太阳还没完全下山，月亮就出来了的场景啊，可是前面有个人啊！
“老师你看！”
李昭明眨眨眼，坐了起来。
周围泛起了大雾，瘦西湖畔平滑如镜的水面上，隐隐绰绰站了一个窈窕身影。
月色盛大起来，烟水之间，那女子莲步轻移，袅娜的身姿越来越近。
顾惜朝滚到船舱中，紧紧地和老师挨在一起，圆溜溜的眼睛专注地看前方。
水面忽有仙乐响起，未见其面，先闻其声
“小神嫦娥，奉玉皇之命，邀小殿下天庭一聚。”
这声音十分美妙，它落下之后，来者才终于显出了身形。
眼前的女子披着月白的大氅，浑身气度清冷。她怀里雪白的小兔探出头来四下张望，为她添了几分生气。云鬓凤钗，雪肤花貌，神姿仙态。美目流转间，其人可称得上容光惊世。
月神...嫦娥？
如此美人，却未入李昭明眼底。
他怔怔地想，果然，哪个世界的嫦娥，都不是他认识的那位太阴星君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庭终于开完会了，不知道来者何人就先派个美人探路bushi
今天的二更来啦，因为要上夹子了所以明天的更新会很晚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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