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星子璀璨,月牙羞红了脸,躲在云朵背后。隐在草丛里的虫子叫的正欢,惹得人难以入眠。
屋里黑黢黢的。
月光从纱窗钻进来,在地上,投了个明亮的影子。
盈袖痴愣愣地立在窗边,手里端着杯早已冷掉的茶,不知不觉,已经站了有半个时辰了。
车已经套好,行囊也收拾好了。
表哥说了,赶路要趁早,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咱们早点走。
终于要走了,可心里怎么空落落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想去找左良傅,无数次走到门口,始终没勇气走出去。
或许,现在对他们就是最好的。
忽然,外头传来阵轻轻的敲门声,左良傅沉厚的声音响起。
“睡了么?”
“没。”
盈袖这回没说谎,轻移莲步,走到门口,指尖碰到了门栓,却没有打开。
她低下头,不禁苦笑。
是啊,她是从陈家走出来了,可又给自己关上了门。
“你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还不睡?”
两人同时说这话,可又同时又闭口不言。
最后,左良傅打破了沉默,笑道:“夏夜炎热,睡不着,走着走着就到你这儿了。你呢,怎么不睡?明儿要赶路,得好好休息。”
“嗯。”
盈袖应了声。
她就站在门口,借着檐下的灯笼微光,看他映在纱上的黑影,看着看着,就掉泪了。
“大人,咱们说会儿话吧。”
盈袖席地而坐,身子靠在门上,她感觉他也坐了下来。
“陈砚松和我两个哥哥都说过,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好,真的?”
“他们骗你。”
左良傅头靠在门上,看着悬在天上的狼牙月,从怀里拿出瓶酒,牙咬开塞子,猛喝了口,笑道:“我运气好,能逢凶化吉。”
“我信你。”
盈袖抱住双腿,头枕在膝头,轻声道:“我好像从没见你失落愁闷过,总是在笑,那么的自信,仿佛一切都胜券在握。包括当时我中毒,你也不曾放弃,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听你夸我,怎么那么受用呢。”
左良傅喝了口酒,入愁肠,有点苦。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你爹和哥嫂虽说坏,可到底还算疼你,我是个孤儿,隐约还能记得娘亲的模样,可父亲,却是从未没见过的。那天,我背着老杜到杏花村酒楼,那老头子羞辱我,你生气了。”
左良傅学着盈袖的娇弱样儿,扁着嘴:“老头子,你少欺辱他,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不要你治,那时候我就想,原来这世上有个人,把我的尊严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也不算白活了。”
“是那老头子太过分了嘛。”
盈袖用指头揩掉泪,痴痴地盯着屋里黑暗的一角,出神道:“这几日,我忽然梦到了柔光,甚至还梦到陆令容和红蝉,总觉得这就是场梦,醒来后我还是那个梳了两根大辫子的姑娘。知道么,当时我在桃溪乡的小院里第一次看见你,你坐在厨房里,背对着众人,穿着玄色的单薄武夫劲装,跟前放着把绣春刀,四平八稳地吃着我做的小葱拌豆腐,我就想啊,这人好神气,能算计到陈砚松,肯定不是个善茬,果然,太坏了。”
“哈哈哈。”
左良傅笑出了泪,他打开香囊,从里头取出个小茶团,放进酒壶里,轻轻地摇,头扭过来,用余光看门。
“没错,我是个坏透了的人。当时我扮成了昆仑,日日到你家调戏你,好多次想借机霸占了你,后来把重伤的你带走,憋着坏引逗你,机关算尽,本来以为你这小丫头会投怀送抱,没想到,我先沉沦了。”
又一阵沉默,两人谁都不说话。
“大人,我一点都不后悔认识你。”
盈袖眼一眨,泪珠成串掉下,笑道:“当初在慈云庵,我都把衣裳脱了,你却没碰我。”
若当时再进一步,兴许,就没有陈南淮的事了。
“如果能重来,我还和当初一样,不会碰你丝毫。”
左良傅喝了一大口酒。
他虽然恶毒,但对爱的女人,不会像陈南淮那么下作。
“我在长安城南有个宅子,还算清雅,地契已经给你装到马车上了,那个墨绿色的锦盒。家里的几个仆人丫头都是积年的老人儿了,能信得过,我让人给他们捎信了,以后跟着你。”
“我不要。”
“要的。”
左良傅已经有些微醺了:“我屋里有个暗室,到时候你找到挂吴道子假画的那面墙,把画掀开,从下往上数第三块砖,那是打开暗室的机关,里头放了些名家字画和黄金,够你这辈子富富裕裕地过下来了。”
盈袖紧紧环抱住自己,咬牙痛哭。
“以后成亲了,别和你丈夫提起我。”m.qikuaiwx.cOm
左良傅手背贴在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咧出个难看的笑:“你、你要不等我两年再嫁人,算了,遇到合适的就嫁了吧。”
“我这辈子不想嫁人了。”
盈袖哽咽不已。
“也行。”
左良傅眼角含泪,坏笑:“一想到你拿我的钱,住我的房,和别的男人在我床上颠鸾倒凤,我的肝儿怎么那么疼呢。”
“去你的。”
盈袖啐了口:“总爱开这种荤玩笑。”
“不嫁也行。”
左良傅笑了笑,低下头,把酒浇在路过的蚂蚁上,道:“袁文清是个好人,他不会贪图你的家财,也不会利用你去获得什么,会照顾你一辈子。万一他不幸英年早逝,你就找羽林卫指挥使,他是我过命的兄弟,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会看护你,记住了?”
“没。”
盈袖摇头。
她不想听到这些话,她也不想自己的后半生被他安排好。
“早点歇息吧。”
左良傅起身,跺了下发麻的脚,一瘸一拐地朝未知的黑暗走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保重。”
盈袖身子倚在门上,指尖轻抚着冰凉的木头,试图触到他的温度,尽管她知道,他已经离去了。
……
次日
日西来到洛阳城,下马桥边信步行。
红紫已无花烂漫,青黄只有草從横。注洛阳桥宋汪元量
夜里忽来疾风骤雨,又将这座繁华的城笼罩在烟雨蒙蒙中。官道寂静无比,从远处摇曳而来两辆马车,车轮碾过泥泞,往远处的长安行去。
长安,真的能长长久久的安宁么?
盈袖并没有梳妆,黑发披散下来,懒懒地窝在软靠里发呆。当初她满怀希望地回到洛阳,以为找寻到珍贵的亲情,没想到最后落得一身伤,如此仓皇地逃离。
今早天不亮,表哥就催促她上路。
谢子风来送她,大人没来,说是昨晚喝多了,还睡着,特意交代下来,让大福子以后跟着她。
“姑娘,你不舒服么?”
荷欢轻声问。
“我没事。”
盈袖摇摇头,笑着朝荷欢看去。
这丫头此时正整理一应的房屋地契,今儿穿了身银红色的纱衣,越发俏丽了。
从陈家离开的时候,她问李良玉要了荷欢的身契,原本还想把红蝉的要出来,没想到,红蝉在陆令容入狱的那天悬梁自尽了。
也是个可怜人。
盈袖轻揉着发闷的胸口,笑道:“我表哥说想认你当妹妹,日后给你寻门好亲,你、你忘了夜郎西吧。”
“那姑娘能忘了左良傅么?”
荷欢笑了笑,将锦盒收好,与盈袖并排而坐,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想给我个小姐身份,但不用。是,他之前当着众人的面,嫌弃我出身下贱,让我别再烦他,可我心里明白,他在做大事,怕连累到我,故意这么说的。”
荷欢忍住泪,笑道:“等把姑娘送回长安,我就来洛阳找他,他若是死了,我就给他收尸骨。”
“你比我要强。”盈袖苦笑了声。
“从前我特眼红莲生,也恨过老爷,同样是大丫头,怎么莲生就能当官家贵妾,享尽荣华富贵,而我就要留在你身边伺候呢。”
荷欢眼里泛着涟漪,俏脸微红,道:“现在,我一点都不羡慕她,她活在那样的主君和主母跟前,多可怕。也多亏伺候了你一场,我才能结识他,姑娘你知道么,他本名叫叶美美。”
“啊?”
盈袖噗嗤一笑。
“你可不能对别人说呀。”
荷欢轻咬下唇,笑道:“不然他铁定和我翻脸。”
正说笑间,马车忽然停了。
袁文清的声音徒然响起:“日中了,大家歇息片刻。”
盈袖原本懒得动弹,但这一路闷在车里,很是烦躁,便搀着荷欢下了马车。
四下看去,这会儿快到康县了,道路两旁是密林,虽说雨已经停了,但天仍阴郁着,林中充斥着湿漉漉的白雾。
大福子和表哥正将车里的干柴火拿下,又叫荷欢把干粮和熏肉取一些,煮些热乎乎的吃食,等会儿还要熬药。
“世清,过来生火。”
袁文清冲弟弟招手,催促道。
“烦死了。”
袁世清虎着脸,十分不情愿地翻身下马,一边往过走,一边踢石头,没成想踢到了荷欢身上。
“做什么你!”
袁文清大怒,双手背后,呵斥道:“走的时候就吊着张脸,这一路我都懒得说你,鬼迷心窍了你,赶紧给荷欢赔不是。”
“就不。”
袁世清脖子一横,脸憋得通红,显然是在忍着怒气。
“我还把你没法子了。”
袁文清从大福子手里抢过马鞭,指着弟弟:“在左府我就忍着,看你这么大个子,年岁也不小了,给你留够了面子,我警告过你多少次,在外头一定要谨言慎行,你看你做了什么,而今还敢给我吊腰子。”
说话间,袁文清就要过去揍人。
“文爷,您别动怒。”
荷欢忙去拉,笑着劝:“世清也不是有意的,何苦呢,你瞧你这么凶,都吓着姑娘了。”
“哼!”
袁文清瞪了眼盈袖,呵斥:“你也是,我想你是个姑娘家,身子也不好,就没说你。和离是什么大事?难道一辈子出不来了?成日家哭哭啼啼,躲在屋里像什么样子,给我刚硬些。”
“你骂我算了,骂姐姐干嘛。”
袁世清将盈袖护在身后,怒道:“她是个弱女子,又经历了那么多糟心事,哭两声怎么了。是,您多厉害啊,二甲进士,太子爷的心肝宝贝儿,马上就做官了,我和姐姐给你丢人了啊。”
“混账东西。”
袁文清推开荷欢,大步走过去。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从官道尽头奔过来两匹高头黄马,前边是个护卫模样的男人,后面是个穿着鹅黄披风的清丽姑娘,梳着大辫子,化了淡妆,背着行囊,正是杜弱兰。
马儿倏忽而至,杜弱兰勒住了马,灵巧地翻身跃下,像只小狐狸似的奔到袁世清跟前,抹了把额上的微汗,用马鞭捅了下男人的胳膊,巧笑嫣然:
“我决定了,和你一起去长安!”
袁世清瞬间转怒为喜,高兴的手足无措,都不会说话了。
“瞧你那点出息。”
杜弱兰俏脸红扑扑的,先后给盈袖和荷欢等人见了礼,等轮到袁文清的时候,她下巴微抬起,虽没说话,但那骄傲的表情仿佛告诉男人:你能把我怎么着。
“谁让你来的!”
袁文清板起脸,冷声道:“赶紧回去,别让老爷子担心。”
“就不。”
杜弱兰双手叉腰,挡在世清面前,尽管她个头只到男人胸口,挡也是白挡。
“他是我的人,你虽是兄长,但不能随便打骂他。”
杜弱兰知道自己追过来的行为不太好,到底心虚,踮起脚尖,强硬道:“是我爹爹让我来的,他说你会打死世清。再说了,袖姐姐身子不好,路上得有大夫照顾,我、我到了长安,还能帮你们给袁老爷治病哩。”
“哼。”
袁文清重重地甩了下袖子,拧身离开。
在转身的瞬间,男人偷笑了下,没言语,其实他昨晚偷偷去了趟杜府,请杜老爷鼓励弱兰追出来,郑重承诺,当日亲自把姑娘送回。
袁文清闷着头,去烧火煮饭,斜眼瞅去,弱兰果然和世清两个躲在一边说贴心话,而表妹则坐在个大石头上,羡慕地看了眼那对小情人,神情凄楚,低着头一言不发。
袁文清盛了碗热汤,走过去端给盈袖,柔声道:“喝口暖暖,你别往心里去,哥不是有意凶你的。”
“没事。”
盈袖笑笑,喝了口,身子顿时暖了起来。
她顺着表哥的目光,再次朝前看去,此时世清从车里拿几个白面饼,用铁签子串起来,取了些辣椒面和孜然,和弱兰两个并排坐在火堆前烤,两人有说有笑,眼里的愉悦幸福洋溢而出,羡煞旁人。
“你觉得世清和弱兰般配么?”
袁文清冷不丁问了句。
“啊。”
盈袖愣了下,低下头,笑道:“郎才女貌,很配。”
“女貌是有,至于郎才……”
袁文清愁得拍了下脑门,无奈地笑道:“这小子心不错,就是戾气太大,脾气暴躁,经过长安那事后还不吸取教训,到洛阳一个劲儿招惹陈南淮,南淮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儿上,想必世清就和长宁侯家四少一个下场。这孽障,可是要好好约束,弱兰父亲性情温和,谨言慎行,他之前同我商量过,等这两个孩子成亲后,想和他们一起过日子,这正中我下怀。哎,回家后我也得好生规劝这孽障,让他收心敛性,踏踏实实做事,咱不能委屈了人家好姑娘啊。”
“嗯。”
盈袖点点头,又喝了口汤。
有表哥在,世清肯定不会走上歪路。
“盈袖,哥问你,你想不想和左大人在一起。”
袁文清轻声问。
他注意到表妹细微的变化,可以吃别人递去的东西了。
“您怎么问这种话。”
盈袖讪讪一笑,别过脸。
“现在没外人,就咱们两个,你告诉哥,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袁文清步步紧逼,问:“是不是因为陈南淮?”
“嗯。”
盈袖点头,头低下:“我觉得自己可脏了,配不上他。”
“妹妹,这不是你的错啊。”
袁文清叹了口气,柔声道:“难道跌倒一次,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你和左良傅看着都是通透的人,可你放不下过去,他却忧虑将来,竟没一个人想现在的事。”
袁文清轻拍了下表妹的肩,笑道:“哥不逼你,只想你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你自己做决定吧,只要不后悔,怎么着都行。”
说罢这话,袁文清转身,朝马车走去。
“哥!”
盈袖忽然出声,叫住男人。
“怎么?”
袁文清停下脚步,没回头,唇角却勾起抹笑。
“他真的会死么?”
盈袖紧紧抓住碗,问。
“可能吧。”
袁文清皱眉答:“洛阳凶险,魏王今年必反。”
“我决定了。”
盈袖起身,目光坚定:“我要嫁给他。”
“不后悔?”袁文清问。
“如哥哥所说,刚刚硬硬地做人,既然决定,我就不后悔。”
盈袖深呼吸了口气,她感觉胸口的憋闷逐渐消散,心又重新跃动了。“我讨厌洛阳,可是,如今离开这座城的每一刻,都痛苦无比,我想他。我要去找他,就现在,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
“好。”
袁文清拊掌,转身,笑看着盈袖。
若不是强行带她离开洛阳、若不是让她看见弱兰为了世清能有多豁得出去,这丫头想必还拖拖拉拉地做不了决定。
“哥给你看个东西。”
袁文清大步朝马车走去,从车里去出个极大的锦盒,打开,里头是套大红的喜服,上头绣了牡丹,每朵花瓣都缀了玉和珍珠。
“这是…”
盈袖愣住。
“你嫂子交给我的。”
袁文清莞尔,沉声道:“如意娘说这件喜服是你在闺中时做的,只做了一半,她替你将剩下的花绣完了。她说,不敢奢望你原谅,只希望你以后还能穿上这件喜服,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盈袖哽咽住。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她和嫂子都不是梅家人,所以更加亲近,若没有嫂子悉心教养呵护,她也不会长这么大、这么好。
她没法原谅嫂子,但,不恨了。
“来,你们两个丫头别闲着了。”
袁文清冲杜弱兰和荷欢招招手,笑道:“快过来帮我家姑娘穿戴,咱们打道回府,赶天黑前要到洛阳。”
听见这话,袁世清高兴得手舞足蹈,赶忙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请示兄长:“哥,马车太慢,要不我骑马带表姐去?”
“哼。”
袁文清瞪了眼弟弟,忽然打了个响指,粲然一笑:“准了!”
……
左府
天已经擦黑,政务堂掌上了灯。
气氛有些压抑,平日里议论不休的僚属们这会儿静悄悄的,要么打手势交流,要么将话写在纸条上,谁都不敢在这风口浪尖触了大人霉头。
是,他们倒是如愿了,大人终于不沉迷美色,专心干事,他们便不用频繁给陛下递奏疏陈情了。
可,怎么觉得浑身瘆得慌呢,大人脸子吊得老长,他从来不因政务繁多而发脾气,今儿可是骂了一整日的娘。不止呢,大人从早到晚都没出过这间屋子,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处理公务,下午的时候实在憋不住,叫了十来个护卫陪他练棍,得,打趴下一大片。
略一打听才知道。
原来是后宅那位美人走了,他不高兴。
“交头接耳做什么!”
左良傅重重地拍了下案桌,力气太大,将茶杯震翻,水流了一桌子。男人环视了圈四周,毫不吝啬地发着邪火:“一个个獐头鼠目,看见你们就来气,不是喜欢偷偷到陛下那儿告老子黑状么?去啊。要再敢叽叽歪歪往长安那儿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拔光你们的牙。”
仿佛蜡烛都感受到了男人的愤怒,灯焰吓得左摇右摆,眼看着就要熄灭了。
正在此时,从外头走进来个俊逸挺拔的年轻公子哥儿,正是谢子风。
谢子风今儿也没有什么心思捯饬自己,随意穿了身半旧直裰,手里提了个大食盒,给诸位僚属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下去用饭,过会儿再来处理公务。
“听说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
谢子风从怀里掏出方帕子,将桌子上的茶水抹干,从食盒里端出两叠热菜,一大盆白饭,还有碗汤羹。
“怎么没酒。”
左良傅扫了眼,不满道。
“别蹬鼻子上脸。”
谢子风白了眼男人:“三爷能屈尊降贵给你带吃食,给足了你面子。”
“去去去,看见你就烦。”
左良傅嘴上虽这般说,可却端起碗,大口的吃起来,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忽然神色黯然,说了句:“你说她到哪儿了。”
“到哪儿还和你有关系么。”
谢子风盛了碗老鸭汤,递过去,道:“估计今晚在康县住,你放心,我听说杜姑娘追了去,她肯定会照顾好自家表姐的。”
“哦。”
左良傅低下头,满口的珍馐真是如同嚼蜡,吃了几口,就不愿吃了。他这会儿疲累无比,头歪在椅子扶手,腿耷拉在桌上,闭着眼生闷气。
“听袁文清说,你怕自己被魏王和朝廷弄死,这才不敢娶她,是不是有这回事?”谢子风皱眉问。
左良傅将一块湿手巾盖脸上,没言语。
“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
谢子风将男人脸上的湿手巾扯下,擦了下自己的手,道:“说你怂吧,却敢来啃云州这块硬骨头;说你胆儿大吧,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不敢娶。是,兴许你的顾虑很周全,可你不会遗憾么?就我所知,陈南淮已经追去了。”
左良傅长出了口气,手捂在脸上,还是没说话。
“你知道么,我一直不喜欢你。”
谢子风双臂环抱住,笑道:“可我却很欣赏盈盈姑娘重病垂危时候的你,真性情的大丈夫,还挺迷人的。”
“呵。”
左良傅笑出声,斜眼看向谢子风,打趣:“三爷眼高于顶,难得能从您嘴里听到一两句夸人的话。”
谢子风笑了笑,帮左良傅将厅堂的蜡烛一一熄灭,轻步往出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淡淡说了句:
“互相钟情,何必推开对方呢?有时候分别,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了,希望大人莫要后悔,告辞了。”
“你等等!”
左良傅忽然站了起来,他从架子上拿起绣春刀,用手抓了把饭,塞到嘴里,大口嚼动,行到谢子风跟前,躬身行了一礼:
“烦请公子帮个忙。”
“说。”
谢子风正色倾听。
“我府里银子随意支用,帮我布置下后宅。”
左良傅此时喜形于色,眼角眉梢尽是自信和决断。
“你要做什么?”
谢子风莞尔,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娶她。”
“决定了?”
谢子风皱眉问。
“决定了!”
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风吹来,将左府宅院下那两盏灯笼打湿。
天色将晚,巷子里寂静无比,只能听见雨拍青石地的滴答声。
左良傅拿着绣春刀,大步从府里走出来,他特意穿了身暗红色的直裰,黑发被雨水浸润,剑眉上挂了零星水滴,眸子里含着涟漪,面颊绯红,不知是激动还是微醺。
“大人,要不要多带几个人。”
护卫将马牵上来,担忧道:“之前您和西大人就遭过暗算,万一路上又……”
“本官难不成会怕?又不是抢亲,去那么多人干嘛,没得吓坏她。”
左良傅握紧绣春刀,抓住缰绳,准备上马。
正在此时,只听巷子里传来阵吵杂的马蹄声。
左良傅皱眉,借着檐下昏暗的微光瞧去,看见远处奔来两匹高头大马,他只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难不成真喝多了,出现幻象了?
行在前面那个是杜弱兰,她带着荷欢;而后面那个,竟是袁世清和袖儿。
左良傅猛地拍了下脑门,这不是做梦吧。
袖儿穿了嫣红的嫁衣,发髻因颠簸,早已散乱,雨水将她一脸的铅华洗净,露出清水芙蓉般的明艳面庞,她此时抱住表弟的腰,坐在马上,笑着看他,问:
“大人要去哪儿?”
左良傅莞尔,双手背后,仰头看她:“去把心爱的姑娘追回来,敢问姑娘要去哪儿?”
盈袖嫣然一笑:“我把恶霸昆仑丢下了,本来想听他的话,等上两年,忽然就不想等了,哪怕将来不得好死,我也想和他在一起。这位恶霸,你能不能委屈一下,把我娶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眼儿媚更新,第 155 章 最重要的选择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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