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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5章

  夜已经很深,星子璀璨,月牙羞红了脸,躲在云朵背后。隐在草丛里的虫子叫的正欢,惹得人难以入眠。

  屋里黑黢黢的。

  月光从纱窗钻进来,在地上,投了个明亮的影子。

  盈袖痴愣愣地立在窗边,手里端着杯早已冷掉的茶,不知不觉,已经站了有半个时辰了。

  车已经套好,行囊也收拾好了。

  表哥说了,赶路要趁早,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咱们早点走。

  终于要走了,可心里怎么空落落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想去找左良傅,无数次走到门口,始终没勇气走出去。

  或许,现在对他们就是最好的。

  忽然,外头传来阵轻轻的敲门声,左良傅沉厚的声音响起。

  “睡了么?”

  “没。”

  盈袖这回没说谎,轻移莲步,走到门口,指尖碰到了门栓,却没有打开。

  她低下头,不禁苦笑。

  是啊,她是从陈家走出来了,可又给自己关上了门。

  “你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还不睡?”

  两人同时说这话,可又同时又闭口不言。

  最后,左良傅打破了沉默,笑道:“夏夜炎热,睡不着,走着走着就到你这儿了。你呢,怎么不睡?明儿要赶路,得好好休息。”

  “嗯。”

  盈袖应了声。

  她就站在门口,借着檐下的灯笼微光,看他映在纱上的黑影,看着看着,就掉泪了。

  “大人,咱们说会儿话吧。”

  盈袖席地而坐,身子靠在门上,她感觉他也坐了下来。

  “陈砚松和我两个哥哥都说过,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好,真的?”

  “他们骗你。”

  左良傅头靠在门上,看着悬在天上的狼牙月,从怀里拿出瓶酒,牙咬开塞子,猛喝了口,笑道:“我运气好,能逢凶化吉。”

  “我信你。”

  盈袖抱住双腿,头枕在膝头,轻声道:“我好像从没见你失落愁闷过,总是在笑,那么的自信,仿佛一切都胜券在握。包括当时我中毒,你也不曾放弃,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听你夸我,怎么那么受用呢。”

  左良傅喝了口酒,入愁肠,有点苦。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你爹和哥嫂虽说坏,可到底还算疼你,我是个孤儿,隐约还能记得娘亲的模样,可父亲,却是从未没见过的。那天,我背着老杜到杏花村酒楼,那老头子羞辱我,你生气了。”

  左良傅学着盈袖的娇弱样儿,扁着嘴:“老头子,你少欺辱他,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不要你治,那时候我就想,原来这世上有个人,把我的尊严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也不算白活了。”

  “是那老头子太过分了嘛。”

  盈袖用指头揩掉泪,痴痴地盯着屋里黑暗的一角,出神道:“这几日,我忽然梦到了柔光,甚至还梦到陆令容和红蝉,总觉得这就是场梦,醒来后我还是那个梳了两根大辫子的姑娘。知道么,当时我在桃溪乡的小院里第一次看见你,你坐在厨房里,背对着众人,穿着玄色的单薄武夫劲装,跟前放着把绣春刀,四平八稳地吃着我做的小葱拌豆腐,我就想啊,这人好神气,能算计到陈砚松,肯定不是个善茬,果然,太坏了。”

  “哈哈哈。”

  左良傅笑出了泪,他打开香囊,从里头取出个小茶团,放进酒壶里,轻轻地摇,头扭过来,用余光看门。

  “没错,我是个坏透了的人。当时我扮成了昆仑,日日到你家调戏你,好多次想借机霸占了你,后来把重伤的你带走,憋着坏引逗你,机关算尽,本来以为你这小丫头会投怀送抱,没想到,我先沉沦了。”

  又一阵沉默,两人谁都不说话。

  “大人,我一点都不后悔认识你。”

  盈袖眼一眨,泪珠成串掉下,笑道:“当初在慈云庵,我都把衣裳脱了,你却没碰我。”

  若当时再进一步,兴许,就没有陈南淮的事了。

  “如果能重来,我还和当初一样,不会碰你丝毫。”

  左良傅喝了一大口酒。

  他虽然恶毒,但对爱的女人,不会像陈南淮那么下作。

  “我在长安城南有个宅子,还算清雅,地契已经给你装到马车上了,那个墨绿色的锦盒。家里的几个仆人丫头都是积年的老人儿了,能信得过,我让人给他们捎信了,以后跟着你。”

  “我不要。”

  “要的。”

  左良傅已经有些微醺了:“我屋里有个暗室,到时候你找到挂吴道子假画的那面墙,把画掀开,从下往上数第三块砖,那是打开暗室的机关,里头放了些名家字画和黄金,够你这辈子富富裕裕地过下来了。”

  盈袖紧紧环抱住自己,咬牙痛哭。

  “以后成亲了,别和你丈夫提起我。”m.qikuaiwx.cOm

  左良傅手背贴在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咧出个难看的笑:“你、你要不等我两年再嫁人,算了,遇到合适的就嫁了吧。”

  “我这辈子不想嫁人了。”

  盈袖哽咽不已。

  “也行。”

  左良傅眼角含泪,坏笑:“一想到你拿我的钱,住我的房,和别的男人在我床上颠鸾倒凤,我的肝儿怎么那么疼呢。”

  “去你的。”

  盈袖啐了口:“总爱开这种荤玩笑。”

  “不嫁也行。”

  左良傅笑了笑,低下头,把酒浇在路过的蚂蚁上,道:“袁文清是个好人,他不会贪图你的家财,也不会利用你去获得什么,会照顾你一辈子。万一他不幸英年早逝,你就找羽林卫指挥使,他是我过命的兄弟,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会看护你,记住了?”

  “没。”

  盈袖摇头。

  她不想听到这些话,她也不想自己的后半生被他安排好。

  “早点歇息吧。”

  左良傅起身,跺了下发麻的脚,一瘸一拐地朝未知的黑暗走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保重。”

  盈袖身子倚在门上,指尖轻抚着冰凉的木头,试图触到他的温度,尽管她知道,他已经离去了。

  ……

  次日

  日西来到洛阳城,下马桥边信步行。

  红紫已无花烂漫,青黄只有草從横。注洛阳桥宋汪元量

  夜里忽来疾风骤雨,又将这座繁华的城笼罩在烟雨蒙蒙中。官道寂静无比,从远处摇曳而来两辆马车,车轮碾过泥泞,往远处的长安行去。

  长安,真的能长长久久的安宁么?

  盈袖并没有梳妆,黑发披散下来,懒懒地窝在软靠里发呆。当初她满怀希望地回到洛阳,以为找寻到珍贵的亲情,没想到最后落得一身伤,如此仓皇地逃离。

  今早天不亮,表哥就催促她上路。

  谢子风来送她,大人没来,说是昨晚喝多了,还睡着,特意交代下来,让大福子以后跟着她。

  “姑娘,你不舒服么?”

  荷欢轻声问。

  “我没事。”

  盈袖摇摇头,笑着朝荷欢看去。

  这丫头此时正整理一应的房屋地契,今儿穿了身银红色的纱衣,越发俏丽了。

  从陈家离开的时候,她问李良玉要了荷欢的身契,原本还想把红蝉的要出来,没想到,红蝉在陆令容入狱的那天悬梁自尽了。

  也是个可怜人。

  盈袖轻揉着发闷的胸口,笑道:“我表哥说想认你当妹妹,日后给你寻门好亲,你、你忘了夜郎西吧。”

  “那姑娘能忘了左良傅么?”

  荷欢笑了笑,将锦盒收好,与盈袖并排而坐,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想给我个小姐身份,但不用。是,他之前当着众人的面,嫌弃我出身下贱,让我别再烦他,可我心里明白,他在做大事,怕连累到我,故意这么说的。”

  荷欢忍住泪,笑道:“等把姑娘送回长安,我就来洛阳找他,他若是死了,我就给他收尸骨。”

  “你比我要强。”盈袖苦笑了声。

  “从前我特眼红莲生,也恨过老爷,同样是大丫头,怎么莲生就能当官家贵妾,享尽荣华富贵,而我就要留在你身边伺候呢。”

  荷欢眼里泛着涟漪,俏脸微红,道:“现在,我一点都不羡慕她,她活在那样的主君和主母跟前,多可怕。也多亏伺候了你一场,我才能结识他,姑娘你知道么,他本名叫叶美美。”

  “啊?”

  盈袖噗嗤一笑。

  “你可不能对别人说呀。”

  荷欢轻咬下唇,笑道:“不然他铁定和我翻脸。”

  正说笑间,马车忽然停了。

  袁文清的声音徒然响起:“日中了,大家歇息片刻。”

  盈袖原本懒得动弹,但这一路闷在车里,很是烦躁,便搀着荷欢下了马车。

  四下看去,这会儿快到康县了,道路两旁是密林,虽说雨已经停了,但天仍阴郁着,林中充斥着湿漉漉的白雾。

  大福子和表哥正将车里的干柴火拿下,又叫荷欢把干粮和熏肉取一些,煮些热乎乎的吃食,等会儿还要熬药。

  “世清,过来生火。”

  袁文清冲弟弟招手,催促道。

  “烦死了。”

  袁世清虎着脸,十分不情愿地翻身下马,一边往过走,一边踢石头,没成想踢到了荷欢身上。

  “做什么你!”

  袁文清大怒,双手背后,呵斥道:“走的时候就吊着张脸,这一路我都懒得说你,鬼迷心窍了你,赶紧给荷欢赔不是。”

  “就不。”

  袁世清脖子一横,脸憋得通红,显然是在忍着怒气。

  “我还把你没法子了。”

  袁文清从大福子手里抢过马鞭,指着弟弟:“在左府我就忍着,看你这么大个子,年岁也不小了,给你留够了面子,我警告过你多少次,在外头一定要谨言慎行,你看你做了什么,而今还敢给我吊腰子。”

  说话间,袁文清就要过去揍人。

  “文爷,您别动怒。”

  荷欢忙去拉,笑着劝:“世清也不是有意的,何苦呢,你瞧你这么凶,都吓着姑娘了。”

  “哼!”

  袁文清瞪了眼盈袖,呵斥:“你也是,我想你是个姑娘家,身子也不好,就没说你。和离是什么大事?难道一辈子出不来了?成日家哭哭啼啼,躲在屋里像什么样子,给我刚硬些。”

  “你骂我算了,骂姐姐干嘛。”

  袁世清将盈袖护在身后,怒道:“她是个弱女子,又经历了那么多糟心事,哭两声怎么了。是,您多厉害啊,二甲进士,太子爷的心肝宝贝儿,马上就做官了,我和姐姐给你丢人了啊。”

  “混账东西。”

  袁文清推开荷欢,大步走过去。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从官道尽头奔过来两匹高头黄马,前边是个护卫模样的男人,后面是个穿着鹅黄披风的清丽姑娘,梳着大辫子,化了淡妆,背着行囊,正是杜弱兰。

  马儿倏忽而至,杜弱兰勒住了马,灵巧地翻身跃下,像只小狐狸似的奔到袁世清跟前,抹了把额上的微汗,用马鞭捅了下男人的胳膊,巧笑嫣然:

  “我决定了,和你一起去长安!”

  袁世清瞬间转怒为喜,高兴的手足无措,都不会说话了。

  “瞧你那点出息。”

  杜弱兰俏脸红扑扑的,先后给盈袖和荷欢等人见了礼,等轮到袁文清的时候,她下巴微抬起,虽没说话,但那骄傲的表情仿佛告诉男人:你能把我怎么着。

  “谁让你来的!”

  袁文清板起脸,冷声道:“赶紧回去,别让老爷子担心。”

  “就不。”

  杜弱兰双手叉腰,挡在世清面前,尽管她个头只到男人胸口,挡也是白挡。

  “他是我的人,你虽是兄长,但不能随便打骂他。”

  杜弱兰知道自己追过来的行为不太好,到底心虚,踮起脚尖,强硬道:“是我爹爹让我来的,他说你会打死世清。再说了,袖姐姐身子不好,路上得有大夫照顾,我、我到了长安,还能帮你们给袁老爷治病哩。”

  “哼。”

  袁文清重重地甩了下袖子,拧身离开。

  在转身的瞬间,男人偷笑了下,没言语,其实他昨晚偷偷去了趟杜府,请杜老爷鼓励弱兰追出来,郑重承诺,当日亲自把姑娘送回。

  袁文清闷着头,去烧火煮饭,斜眼瞅去,弱兰果然和世清两个躲在一边说贴心话,而表妹则坐在个大石头上,羡慕地看了眼那对小情人,神情凄楚,低着头一言不发。

  袁文清盛了碗热汤,走过去端给盈袖,柔声道:“喝口暖暖,你别往心里去,哥不是有意凶你的。”

  “没事。”

  盈袖笑笑,喝了口,身子顿时暖了起来。

  她顺着表哥的目光,再次朝前看去,此时世清从车里拿几个白面饼,用铁签子串起来,取了些辣椒面和孜然,和弱兰两个并排坐在火堆前烤,两人有说有笑,眼里的愉悦幸福洋溢而出,羡煞旁人。

  “你觉得世清和弱兰般配么?”

  袁文清冷不丁问了句。

  “啊。”

  盈袖愣了下,低下头,笑道:“郎才女貌,很配。”

  “女貌是有,至于郎才……”

  袁文清愁得拍了下脑门,无奈地笑道:“这小子心不错,就是戾气太大,脾气暴躁,经过长安那事后还不吸取教训,到洛阳一个劲儿招惹陈南淮,南淮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儿上,想必世清就和长宁侯家四少一个下场。这孽障,可是要好好约束,弱兰父亲性情温和,谨言慎行,他之前同我商量过,等这两个孩子成亲后,想和他们一起过日子,这正中我下怀。哎,回家后我也得好生规劝这孽障,让他收心敛性,踏踏实实做事,咱不能委屈了人家好姑娘啊。”

  “嗯。”

  盈袖点点头,又喝了口汤。

  有表哥在,世清肯定不会走上歪路。

  “盈袖,哥问你,你想不想和左大人在一起。”

  袁文清轻声问。

  他注意到表妹细微的变化,可以吃别人递去的东西了。

  “您怎么问这种话。”

  盈袖讪讪一笑,别过脸。

  “现在没外人,就咱们两个,你告诉哥,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袁文清步步紧逼,问:“是不是因为陈南淮?”

  “嗯。”

  盈袖点头,头低下:“我觉得自己可脏了,配不上他。”

  “妹妹,这不是你的错啊。”

  袁文清叹了口气,柔声道:“难道跌倒一次,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你和左良傅看着都是通透的人,可你放不下过去,他却忧虑将来,竟没一个人想现在的事。”

  袁文清轻拍了下表妹的肩,笑道:“哥不逼你,只想你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你自己做决定吧,只要不后悔,怎么着都行。”

  说罢这话,袁文清转身,朝马车走去。

  “哥!”

  盈袖忽然出声,叫住男人。

  “怎么?”

  袁文清停下脚步,没回头,唇角却勾起抹笑。

  “他真的会死么?”

  盈袖紧紧抓住碗,问。

  “可能吧。”

  袁文清皱眉答:“洛阳凶险,魏王今年必反。”

  “我决定了。”

  盈袖起身,目光坚定:“我要嫁给他。”

  “不后悔?”袁文清问。

  “如哥哥所说,刚刚硬硬地做人,既然决定,我就不后悔。”

  盈袖深呼吸了口气,她感觉胸口的憋闷逐渐消散,心又重新跃动了。“我讨厌洛阳,可是,如今离开这座城的每一刻,都痛苦无比,我想他。我要去找他,就现在,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

  “好。”

  袁文清拊掌,转身,笑看着盈袖。

  若不是强行带她离开洛阳、若不是让她看见弱兰为了世清能有多豁得出去,这丫头想必还拖拖拉拉地做不了决定。

  “哥给你看个东西。”

  袁文清大步朝马车走去,从车里去出个极大的锦盒,打开,里头是套大红的喜服,上头绣了牡丹,每朵花瓣都缀了玉和珍珠。

  “这是…”

  盈袖愣住。

  “你嫂子交给我的。”

  袁文清莞尔,沉声道:“如意娘说这件喜服是你在闺中时做的,只做了一半,她替你将剩下的花绣完了。她说,不敢奢望你原谅,只希望你以后还能穿上这件喜服,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盈袖哽咽住。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她和嫂子都不是梅家人,所以更加亲近,若没有嫂子悉心教养呵护,她也不会长这么大、这么好。

  她没法原谅嫂子,但,不恨了。

  “来,你们两个丫头别闲着了。”

  袁文清冲杜弱兰和荷欢招招手,笑道:“快过来帮我家姑娘穿戴,咱们打道回府,赶天黑前要到洛阳。”

  听见这话,袁世清高兴得手舞足蹈,赶忙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请示兄长:“哥,马车太慢,要不我骑马带表姐去?”

  “哼。”

  袁文清瞪了眼弟弟,忽然打了个响指,粲然一笑:“准了!”

  ……

  左府

  天已经擦黑,政务堂掌上了灯。

  气氛有些压抑,平日里议论不休的僚属们这会儿静悄悄的,要么打手势交流,要么将话写在纸条上,谁都不敢在这风口浪尖触了大人霉头。

  是,他们倒是如愿了,大人终于不沉迷美色,专心干事,他们便不用频繁给陛下递奏疏陈情了。

  可,怎么觉得浑身瘆得慌呢,大人脸子吊得老长,他从来不因政务繁多而发脾气,今儿可是骂了一整日的娘。不止呢,大人从早到晚都没出过这间屋子,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处理公务,下午的时候实在憋不住,叫了十来个护卫陪他练棍,得,打趴下一大片。

  略一打听才知道。

  原来是后宅那位美人走了,他不高兴。

  “交头接耳做什么!”

  左良傅重重地拍了下案桌,力气太大,将茶杯震翻,水流了一桌子。男人环视了圈四周,毫不吝啬地发着邪火:“一个个獐头鼠目,看见你们就来气,不是喜欢偷偷到陛下那儿告老子黑状么?去啊。要再敢叽叽歪歪往长安那儿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拔光你们的牙。”

  仿佛蜡烛都感受到了男人的愤怒,灯焰吓得左摇右摆,眼看着就要熄灭了。

  正在此时,从外头走进来个俊逸挺拔的年轻公子哥儿,正是谢子风。

  谢子风今儿也没有什么心思捯饬自己,随意穿了身半旧直裰,手里提了个大食盒,给诸位僚属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下去用饭,过会儿再来处理公务。

  “听说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

  谢子风从怀里掏出方帕子,将桌子上的茶水抹干,从食盒里端出两叠热菜,一大盆白饭,还有碗汤羹。

  “怎么没酒。”

  左良傅扫了眼,不满道。

  “别蹬鼻子上脸。”

  谢子风白了眼男人:“三爷能屈尊降贵给你带吃食,给足了你面子。”

  “去去去,看见你就烦。”

  左良傅嘴上虽这般说,可却端起碗,大口的吃起来,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忽然神色黯然,说了句:“你说她到哪儿了。”

  “到哪儿还和你有关系么。”

  谢子风盛了碗老鸭汤,递过去,道:“估计今晚在康县住,你放心,我听说杜姑娘追了去,她肯定会照顾好自家表姐的。”

  “哦。”

  左良傅低下头,满口的珍馐真是如同嚼蜡,吃了几口,就不愿吃了。他这会儿疲累无比,头歪在椅子扶手,腿耷拉在桌上,闭着眼生闷气。

  “听袁文清说,你怕自己被魏王和朝廷弄死,这才不敢娶她,是不是有这回事?”谢子风皱眉问。

  左良傅将一块湿手巾盖脸上,没言语。

  “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

  谢子风将男人脸上的湿手巾扯下,擦了下自己的手,道:“说你怂吧,却敢来啃云州这块硬骨头;说你胆儿大吧,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不敢娶。是,兴许你的顾虑很周全,可你不会遗憾么?就我所知,陈南淮已经追去了。”

  左良傅长出了口气,手捂在脸上,还是没说话。

  “你知道么,我一直不喜欢你。”

  谢子风双臂环抱住,笑道:“可我却很欣赏盈盈姑娘重病垂危时候的你,真性情的大丈夫,还挺迷人的。”

  “呵。”

  左良傅笑出声,斜眼看向谢子风,打趣:“三爷眼高于顶,难得能从您嘴里听到一两句夸人的话。”

  谢子风笑了笑,帮左良傅将厅堂的蜡烛一一熄灭,轻步往出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淡淡说了句:

  “互相钟情,何必推开对方呢?有时候分别,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了,希望大人莫要后悔,告辞了。”

  “你等等!”

  左良傅忽然站了起来,他从架子上拿起绣春刀,用手抓了把饭,塞到嘴里,大口嚼动,行到谢子风跟前,躬身行了一礼:

  “烦请公子帮个忙。”

  “说。”

  谢子风正色倾听。

  “我府里银子随意支用,帮我布置下后宅。”

  左良傅此时喜形于色,眼角眉梢尽是自信和决断。

  “你要做什么?”

  谢子风莞尔,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娶她。”

  “决定了?”

  谢子风皱眉问。

  “决定了!”

  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风吹来,将左府宅院下那两盏灯笼打湿。

  天色将晚,巷子里寂静无比,只能听见雨拍青石地的滴答声。

  左良傅拿着绣春刀,大步从府里走出来,他特意穿了身暗红色的直裰,黑发被雨水浸润,剑眉上挂了零星水滴,眸子里含着涟漪,面颊绯红,不知是激动还是微醺。

  “大人,要不要多带几个人。”

  护卫将马牵上来,担忧道:“之前您和西大人就遭过暗算,万一路上又……”

  “本官难不成会怕?又不是抢亲,去那么多人干嘛,没得吓坏她。”

  左良傅握紧绣春刀,抓住缰绳,准备上马。

  正在此时,只听巷子里传来阵吵杂的马蹄声。

  左良傅皱眉,借着檐下昏暗的微光瞧去,看见远处奔来两匹高头大马,他只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难不成真喝多了,出现幻象了?

  行在前面那个是杜弱兰,她带着荷欢;而后面那个,竟是袁世清和袖儿。

  左良傅猛地拍了下脑门,这不是做梦吧。

  袖儿穿了嫣红的嫁衣,发髻因颠簸,早已散乱,雨水将她一脸的铅华洗净,露出清水芙蓉般的明艳面庞,她此时抱住表弟的腰,坐在马上,笑着看他,问:

  “大人要去哪儿?”

  左良傅莞尔,双手背后,仰头看她:“去把心爱的姑娘追回来,敢问姑娘要去哪儿?”

  盈袖嫣然一笑:“我把恶霸昆仑丢下了,本来想听他的话,等上两年,忽然就不想等了,哪怕将来不得好死,我也想和他在一起。这位恶霸,你能不能委屈一下,把我娶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眼儿媚更新,第 155 章 最重要的选择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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