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官难过的倚靠在丈夫怀里对着一清瘦少年质问道，她的眉间尚带有两分飒爽英气，此时却如雨打娇兰,双目含泪，失望和痛心皆溢于言表。
眼角的细纹透露出女人的年纪已经不小,但因其姣好精致的五官、修长挺拔的身形和与平时坚毅矜傲的性情截然不同的脆弱，倒越发显得此时含怨悲泣的她楚楚动人。
抱着她的丈夫心疼坏了,当下怒喝道：“周齐,你和你妈说话什么态度！”
被换作周齐的少年，倔强的将棱角分明的薄唇抿成一条惨败的直线,他的双手紧紧攥拳握紧,青筋暴起，越发衬得他的肤色冷白莹玉。
这是一个长相极其精致漂亮的少年，从他因为克制而紧紧皱起的眉间，依稀可以看出几分肖似眼前中年男人的硬朗。
一副细边眼睛架在他俊挺的鼻梁，又为他很好的中和掉了过于硬朗的英气，化作似从苏州园林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的文雅俊秀。
他确实也如古公子般温文有教养,只见他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眉间的郁结和倔强便消散了去,他先是神情温和、语气有礼的和父母道了歉,这才解释道：“爸妈,不是我违背承诺,只是……”
说到此处,少年顿了顿，眼睑半阖，如鸦羽般浓黑的睫毛便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少年低低的说道：“我的眼睛近视，不符合军校报考要求。”
原来眼前三人正是一家三口。
“你已经有三百多度了？！”女警官从丈夫的怀里撑起身子，诧异的问道。
孩子的身体健康应该是父母了如指掌的事情，女警官此时的惊问诧异，又叫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亲缘关系了。
但少年却好似并不意外，只低垂着眸子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
女警官皱着眉头看着他的镜框，又开始半埋怨半心疼起来，“我早和你说了，少玩游戏，少看电脑，对眼睛不好，那也不是好孩子，更不是咱们家孩子应该喜欢的东西，你真是，唉，一点都不如你姐姐听话。”
最后一句话，女警官的声音并不高，只是低哑而带着怀念的语气。
但这句话却叫少年的唇线霎时一白，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去，姐姐，姐姐，又是姐姐！
自从姐姐“光荣”牺牲了，在他们眼里，他做什么都不如姐姐，是不是要他也去死了才好！
女警官碎碎念的忧心着儿子的视力问题，男人正温声劝慰着妻子，一惯夫妻情深又为子计长的慈母严父的感人画面。
然而这对慈母严父都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样，也是，从小说到大，口头禅一样稀松平常的话，有什么好特别在意的呢。
少年默默地站了一会，又默默地走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少年取下眼镜，一双眸子如泉水洗过般清润漠然，莹泽有光。
戴着眼镜的他，清雅秀气，温和知礼得没有一点年轻人的脾气锋芒，而摘下眼镜的他，只站在那一处，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年轻人的桀骜和距离感。
少年不知道在想什么，捏着眼镜，静静地直立良久。
“嘀嘀。”
一声消息提示音打破了少年自成一界的孤独，少年随手将眼镜放到桌上，躬身去看。
齐神，在吗，比赛暑假开始，老邓让我们现在就练起来。
比赛……少年眼眸流转间已经坐到了电脑前，在，马上就来。
少年一边熟练的登录游戏，一边整理开桌上的杂物，在整理到眼镜那处时，少年微微一愣，然后哂笑一声，将眼镜拾起戴上，将眼镜下方的体检报告随意的扫进存放各种证件的抽屉里。
夏日炎热漫长，但因为有高考的时限在那里，人们只觉得时光匆忙，倒无心计较日照的长短变化。
但炎热无疑对人们也是有些影响，夏令时的作息也证明着这一点，它叫人昏昏欲睡。
午休时间，整个学校一片安静。
教室里空无一人，然而宿舍楼里却不是谁都能安心午休的。
高三的紧要关头，各科作业每日都堆积如山，至于午睡……
“唉，”彭文又羡慕又心酸的叹息一声，“那是咱们齐哥的专享。”
至少在他们104寝室，只有周齐一人能够如此优哉游哉。
对于彭文的羡慕，周齐视若罔闻，毫无反应，反倒是坐在彭文对面的邓明，扔下手里的鸭头，跳起来就往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彭文左手抱着一桶鸡汤，是他妈妈中午送过来，给高三儿子补充营养的加餐。
彭文捂着额头吱哇痛呼，正要跳起来打回去，就见坐他旁边的于博推了推眼镜，漫不经心的收回了他桌上自己的试卷，“这么闲，看来不需要我帮忙。”
“别！大哥，我错了，救救孩子吧！”彭文一下子顾不得找邓明报仇，相当识时务的低头服软。
“该！”邓明不客气的笑嗤了一声。
性情沉稳的于博倒也没有多为难他，只从自己的保温桶里倒出一碗鱼汤，视线绕了绕，绕到邓明面前的鸭脖、彭文桌上的鸡汤……
邓明面上的笑容消散了去，彭文也没了扮怪逗趣的心情，只无措的挠了挠脸颊。
气氛有一瞬短暂的尴尬和沉默，周齐放在身侧的指尖轻轻按动了两下，耳边便切了一首劲爆动感的音乐。
于博把卷子重又递给了彭文，“虽然你一门心思走电竞的路子，可多学点知识没坏处，考个好大学，以后怎么样也多条后路。”
彭文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贱笑着摇头道：“唉，你们不知道，这高考后紧接着就是比赛，朕实在……肾虚，做不到雨露均沾。”
“人家周齐游戏玩得比你好，成绩也甩你十八条街，你可好好反省反省吧！”邓明熟练的怼起了彭文，气氛慢慢活跃起来。
彭文不服气的嘟囔道：“那于博不玩游戏只学习，也没学过齐哥呀。”
邓明：“……”
这兄弟特么是个傻子吧。
邓明刚想怼，张了张嘴便又只嫌弃而同情的摇了摇头。
彭文正觉奇怪，便发觉有一道阴影从自己背后投下，随即，他手中刚到手还没拿热乎的试卷又被人抽走了。
“大哥，我错了，大哥！”
“哈哈哈哈哈，该！”
周齐抬手覆在眼上，无声的勾起了唇角。
吃晚饭的时候，又是一场大型的家长送饭加餐现场，但出乎意料的，这一次第一个被叫走的是周齐。
彭文贱笑着凑过来讨好道：“齐哥，一会分我点呀。”
周齐还呆坐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邓明也为他高兴的催促道：“快去呀，别让阿姨久等。”
周齐几乎是呆愣着被彭文和邓明拉起来的。开什么玩笑，他妈会给他送饭？
尽管这样想着，顺着彭文和邓明推他的力道迈出第一步后，周齐接下来的步子一步比一步快。
或许真是有什么东西要给他吧，不然直接打电话就好了，何必亲自来学校一趟呢。
看着周齐走出教室不见，彭文笑道：“真是感动天感动地，齐哥他妈良心发现了啊。”
邓明笑着擂了他一拳，“你这人怎么好好说话也像骂人啊。”
“咳，”彭文也发现自己说话有毛病，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点头评价道：“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邓明和彭文一阵笑骂，发现于博眉头紧蹙不言语，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于博张了张嘴，想了想又把话咽下，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亲母子哪有什么过不去的。
但有时候还真是过不去，而且越是亲母子，有一份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在那儿，往往就意味着更大的期盼、更严的管控、更理所当然的顺从。
周齐听完母亲的话，不可思议到近乎呆滞的看着她。
她已经给他预约好了激光矫正手术？
“呵，”周齐呵笑出声，原本温润清亮的眼眸霎时间如寒星淬玉，似乎有什么刚要萌生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成型便被人暴力的破裂碾碎了。
“好啊，我去请假。”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很淡，连他自己都诧异自己能用如此平静的声线说出这样饱含恶意的话。
他那一惯粗心的母亲自然也没能发现，反而惊喜欣慰于儿子如此爽快懂事，于是她温声道：“妈妈还怕你犯倔，我的小齐真是长大懂事了。我就知道，咱们家的孩子就没有不好的，当初你姐姐也是，嘴上说着……，最后却，唉，你姐姐很”
“妈，”到底还是听不下去了，周齐打断母亲的话，“我晚上还有课，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进去了。”
“嗯，你去吧，好好学习。”通情达理的林警官温声嘱咐道。
看着周齐面色沉沉、双手空空的回来，彭文眨了眨眼正想说话，邓明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走了。
于博心中叹了一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不是合格的父母，有时候真的和学历、职业没有关系。
于博起身坐到周齐身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一声。”
周齐心下稍暖，勾唇一笑，“谢了。”
“客气。”于博推了推眼镜，抿出个高冷的僵硬的微笑。
他也是在用他的方式极力安慰自己了，周齐闷声笑了起来，看着他常年不变的笨重眼镜，周齐心中一动，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去矫正视力，我看你平时总戴着眼镜也挺不方便的，而且很多专业好像也有视力要求。”
“没想过，”于博推了推眼镜，果断摇头，和周齐科普道：“激光矫正是需要切掉部分角膜组织的微创手术，这是不可逆转的永久性改变，更别说还有术后感染的风险，比如屈光回退、过矫、欠矫、角膜瓣移位、角膜上皮下浑浊，还有角膜畏光、炎症、瘢痕，还可能增加白内障、青光眼的发病率，忙活到最后视力可能还不如从前。”
周齐的瞳孔微紧，笑道：“你这么说起来，这激光矫正好像百害无一利呀。”
“也不是，”于博说话很严谨，“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我只是列举了激光矫正手术可能的风险而已。”说到可能二字时，于博加重了语气。
“只是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喜欢切掉人体器官组织的治疗方法。”
周齐点了点头，随意的拿起一支笔在指尖旋转，又问道：“如果原本视力正常的人做了矫正手术会怎么样？”
身边没有声音传来，周齐停下转笔转头去看，只见于博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似的看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的起身回了自己座位。
被拉出去教育了一顿的彭文回来时正好听到周齐的话，见于博不答，没忍住替他吐槽道：“疯了吗，视力正常的人去做矫正干嘛？闲得蛋疼？”
周齐笑着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邓明见周齐情绪正常，悄悄松了口气，二货有时候也有其妙用在。
“齐哥，晚自习微机房走起啊。”
周齐想了想，点了点头。
第二天周齐没有请假，但他还是被老师放假了。
“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你这孩子，有事请假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快去吧，你妈妈工作也忙。”
周齐在校门外看到了自己工作忙碌的母亲，她一脸严肃，像是在责怪他的言而无信，叛逆不听话。
周齐微微抬抬起头，阳光毒辣，刺得他的眼眸眯起，好吧，他想，都如他们所愿好了。
“这一行看得见吗？”
一个个朝向不同的e清晰的映入周齐的眼眸，然后他缓缓摇头，“看不清。”
“这一行呢？”护士又往上移了一行。
“还是看不清。”
刚成年又是本地上学的孩子没有随身带身份证的情况，在外陪同等候的林警官打了一个电话给丈夫，让他找一找孩子的身份证。
自长女去世后，周父和林警官也好生反思了一下自己，愿意在孩子身上多花一些时间和精力。
周父接到电话便向单位请了假，回家去找儿子的身份证。
他们家儿子从小家教好，各类东西都收捡归纳得整整齐齐，不同别的男孩子的房间一样乱糟糟臭烘烘的。
周父欣慰的笑了笑，直接走到书桌的右手第一个抽屉处，拉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一份体检报告。
周父一边奇怪着儿子怎么没按照大小次序叠放整齐，一边鬼使神差的打开了体检报告，这一看，周父的眸子瞪大，心脏险些骤停。
再看看时间，距离妻子给他打电话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周齐他，他的手术开始了吗！
周父一边急忙往外走，一边连忙拨着妻子的电话。
周齐被带着做了一个又一个视力测试，医院仪器的精密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面对视力表时他能很轻易的糊弄过去，但是面对如电脑验光仪之类不需要他配合的仪器，他所隐瞒的秘密就暴露了。
“你的视力好好的，为什么要假装近视呢？激光矫正可不是闹着玩的。”医生很不解。
是有不少人为了办理残疾证假装盲人和低视力，但这么年青漂亮的小伙子不至于如此啊。
不说别的，光这幅长相，那也怎么都饿不死。
医生不解，林警官更不解。
“小齐，为什么啊？”
林警官和周父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厅中的周齐，大有审问批判罪人的架势。
为什么呢，原因他已经说过千百遍了，是他们一直捂着耳朵不听啊。
周齐的嘴皮扯动了一下，一个不符合他一惯气质的嗤笑便挂在了他的唇边，这个笑容在此刻看来嘲讽意味十足，也十足挑衅眼前这对思想传统保守的父母的神经。
“说话！”周父一声暴喝。
周齐的笑容没有收敛，不过也还是答了父母的问话，“我不想当兵。”
答也答了，周齐不介意说得更彻底一点，他也是真的有些疲惫了，这些年，他们的期盼像一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高三的课业又繁重，还要偷偷摸摸的准备比赛，小小的年纪却早早的尝到了心力交瘁的味道。
“我想做电竞选手。”
“你说什么？”林警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儿子品学兼优，怎么会突然间沉溺网络游戏至此，更不惜为此撒谎欺骗父母。
“我想做电竞选手。”周齐又淡声重复了一遍，但无人注意到他的双手悄悄握紧，即便知道父母不可能理解赞同，可他心里还是抱有些隐秘的期待。
“呵，不务正业，做一只游手好闲的网虫？”周父简直气笑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没有出息的儿子！”
“小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姐姐那时候叛逆，也知道好好找份体制内的工作，可是你……”
林警官捧着心脏，一脸难过，“你是我和你爸爸花了很多心血教养着长大的，当初为了陪你过儿童节，我们还错过了你姐姐的生日，你姐姐……”
林警官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女儿的生日变忌日，一直是她心头的痛，那份沉甸甸的自责一直压在她心头挥散不去。
“你姐姐虽然是个女孩，可她也有一身不输男孩的正气和勇气，她从来不对我和你爸爸说谎，从上学到工作也是从来不让我们操心，最后还舍己救人，成了了不起的女英雄。可是小齐，你摸着良心想想，你从小到大，我和你爸爸为你花了多少心思，你怎么能这样？
姐姐，姐姐，姐姐！周齐的双手死死攥紧，轻笑着反问道：“哪样？”
“你不务正务、不走正途，你让我和你爸爸的脸面往哪儿放，你对得起我们这些年的教导吗？对得起你姐姐用生命换回来的光荣吗？”
“呵呵，”周齐低笑起来，转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他还以为她会怪他行为太幼稚，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你笑什么？你还有脸笑！”周父被他笑得火大。
“我笑她要是不死，恐怕你们都不会记得她的好！”毕竟他八岁之前听到的一直是千万别和你姐姐学。
他也是真的很努力的想要成为父母的骄傲，成为父母的慰藉，所以姐姐死后，他不再吵着玩闹，不再缠着父母陪他玩耍，他开始努力的学习，尽可能的让父母少操心，尽可能的让他们开心。
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是他要做一辈子的事，他没办法勉强自己一辈子。
远香近臭是人之常情，但却是一个极其伤人的常情，明明这些年陪在父母身边的是他啊，怎么他的努力和陪伴就一文不值了呢？怎么这一切反倒成了他欠他们、欠姐姐的债了呢？
周齐的眼睛酸涩，神情狰狞，语气崩溃，“面子面子，你们的心里只有面子，你们那么喜欢她，那你们去找她呀！”
去找她？
周宁已经死了，他让他们去找她……
他，让他们去死？！
林警官大受打击的身子一震，整个人几乎要无力的瘫倒下去。
周父连忙伸手揽住她，对周齐怒吼道：“逆子！我和你妈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
林警官低头抹泪，周齐咬了咬唇，心中既有报复的快感，又有固有的道德观念下生出的愧疚和自责。
这两种情绪都太炙烈，它们在周齐的心中来回拉扯，几乎把他的心脏、连同他的灵魂都撕扯成两半。
滚？
滚。
好啊，或许离开这里就没有这么痛苦了。
周齐的心痛极了，然而面上的狰狞之色却像是得到安抚般化作了漠然的平静，他甚至冷静的拾起了桌上自己的身份证，又冷静的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的户口簿，然后哐的一声，人走了，大门合上了。
孩子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这在周家虽然是第一次，但在整个大环境而言，却是屡见不鲜。
周父周母开始都没放在心上，甚至停了周齐的生活费，想让他长个教训。
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周齐没有回家，两个星期过去了，周齐还是没有回家。
一个月后，周父接到周齐班主任的电话，周齐在申请休学。
“周齐爸爸，周齐的成绩很好，参加高考完全没有问题，真的没有必要耽误一年。”
“他有说是什么原因吗？”周父的声音微微有些发紧。
班主任虽然奇怪于周父的反应，做家长的怎么连孩子要休学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但还是回答道：“我问了，他没说，只说有事，这孩子主意太正，我是怎么劝，他都不听。”
听到老师说不清楚什么原因，周父反倒悄悄松了口气，他回道：“好的，老师你放心，我们会好好教育他的，给您添麻烦了，还让您特意给我打电话。”
班主任笑了起来，“什么麻不麻烦的，您也太客气了，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周父和周齐的班主任沟通完，便立刻赶到学校，想要找周齐说话，但却被告知周齐没在学校。
“去哪儿了，天啊撸，你这个亲爹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彭文不客气的反问。
邓明笑眯眯的和于博说着话，半点不拦着彭文一句一句的噎人。
感受到周齐室友的恶意，周父难堪而恼怒的离去，竟就真的再没来学校寻他。
“这真是亲爹妈？”彭文奇了怪了。
邓明摊了摊手，耸了耸肩，虽然不像，但还就真是。
“不是，就齐哥这样的儿子，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呀，给我爸妈，我爸妈都能乐死。”
于博推了推眼镜，回道：“周齐的姐姐曾经也是这学校的传说，听说也是填高考志愿的时候和父母产生了分歧。”
“然后呢？”彭文连忙问道，邓明也凑了过来。
“然后她姐姐报了外省的大学，她父母从她上学到工作，都没去看过她一次。”
“这可，”彭文抽了抽嘴角，感觉周家的事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太tm牛.逼了！”
邓明一脸叹服，头一次赞同彭文的观点，“牛.逼，牛.逼。”
对儿子狠点就算了，对女儿都能这么绝，这不牛.逼的人还真做不出来。
“不对，”严谨的于博推了推眼镜摇头道：“去看过一次。”
彭文和邓明都抬眸看了过来。
“他姐姐死了，他父母带着他去认领尸体。”
彭文：“……”
邓明：“……”
所以，这就是于博口中的去看过一次？
这tm的真的是去见鬼哟！
彭文突然有些担心，“我齐哥不会……”
“放心吧，”邓明拍了拍他的肩，“等你们赢了比赛，成为电竞大神，他父母就能理解他了。”
“那是，以我齐哥的技术，这段时间再抓紧冲刺一下，绝逼能拿下mvp！”
于博沉默不语，他心里没有那么乐观。
他相信以周齐的能力能活得好好的，至不济，还有他们这群兄弟，等上了大学，大家平时兼职打工，总能挣出一个人的学费来。
他担心的是他的心理状况。
周齐是拿下了mvp，可他还是没有得到父母的理解。
出众的长相配上出色的技术，在周齐还没拿下mvp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了最具有商业价值的电竞选手，而在他拿下mvp后，他更是成了电竞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周齐不缺钱，在物质需求得到满足后，内心的空虚开始无限放大。
他既怨恨父母的不理解，可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和本身的观念又叫他自责自己的不孝顺，在没有比赛的时候，他几乎要分裂成两个人。
一切痛苦结束在一个寻常又不寻常的早晨，周齐将名下所有的资产捐赠给失学儿童，而后纵身一跃离开了这个世间。
这一天也是六一儿童节。
“怎么会！”周父周母伤心不已。
喜爱周齐的粉丝和得到周齐帮助的人纷纷劝周父周母节哀，对他们接连丧女丧子情况的表示同情，也赞叹他们一家的高义。
只是周齐的自杀还是太奇怪了，毕竟从表面上看，他正值职业的上升期，名利兼有，父母俱在，人还长得那么帅，又是名校高材生，前途是肉眼可见的一片光明啊。
他为什么会自杀呢？
是情伤？还是同行排挤，亦或者权色交易？
记者们各种深挖，终于从一位勘查现场的警察那里获得了线索。
周齐有一本日记，上面写满了，“爸妈对不起”和“爸妈我恨你”。
原来周齐的抑郁源于其父母！
不管周父周母相不相信，承不承认，周齐的粉丝已经信了。
他们深挖周齐父母关于子女教育的各种细节，甚至连他们早逝的长女周宁的故事也挖了出来，周父周母的事情被发在各大网站、贴吧。
周父周母最在意的脸面被人毫不留情的揭开，踩碎。
于是，周父周母出门不再是一片赞誉，而是别人的讥笑和闲言碎语。
周宁舍命救下的孩子那一家也在这一年断了年节的来往，间或他们还能收到周齐粉丝寄来死老鼠。
他们原本也是要退休的人了，考虑到他们的情况，单位让他们提前退了休，可退休之后大把的时间做什么呢？
别的老人含饴弄孙，以享天伦之乐，可周父周母呢，静悄悄空荡荡的家中，除了他们彼此，便只剩下两张黑白照片……
周母没忍住，哭倒在了周父怀里。
这样的日子只是开始，他们的余生，每一天都只能这样孤寂又痛苦的度过了。
这一刻，周父周母清楚的意识到，他们的孩子爱他们，可也是真的恨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远香近臭真的很伤人，希望大家珍惜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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