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并不知李恪要去见薛仁方,因心中有事,故而不曾留意路径,待终于想起问此行的目的,人已经到了薛府门口了。
说是“薛府”,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四合小院,内有仆役二人,负责洒扫和做饭,隔着半敞的大门可以看见,北屋的门前有一棵极高大的老桂树,树下有一木架,上面挂着药材,架旁还有一个红泥小炉,上面煨着药盅。药炉后端坐着的,正是多日未见的薛金奴。
我瞪了李恪一眼,转身就走,一只胳膊立刻被牢牢扯住。他微笑道:“安朵莫要赌气,这家主人乃是远近闻名的君子,并非那些不知底的外人家,卿尽可安心。”
我猜他的重点应该是后面那句“尽可安心”,不过那句“不知底的外人”听得我甚是膈应,加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我说什么也摆不出心安的表情来。
薛金奴却是已经瞧见了我们,不等通传的人进去,她就已经放下扇子出来了。我见她的眼睛直直盯在李恪揪我袖子的手上,忙伸出另一只手将他的爪子扫落下去。李恪哈哈一笑,并未在意,只向薛金奴行礼道:“薛姑娘,在下李三,向来仰慕令兄的刚直不阿,今日特来探望,烦请引见一二。”
说毕一挥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宝印等人抱着礼物来至门前。
我记起那日他二人应是见过面的,然如今李恪使用化名,二人的面上仍毫无破绽,令我着实佩服。
薛金奴微微皱眉,却仍笑道:“怎敢劳烦李公子,礼物我收下了,只是家兄刚刚歇下,不能轻扰,李公子可改日登门,我府定当洒扫庭除,恭候大驾。”
李恪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既是在下登门拜访,多候一会儿也是应该的,薛姑娘,您去熬您的药,不必在意我等,我们就在这儿……”
啧啧,瞧瞧这一如既往不要脸的劲头!
“请公子随我进来饮杯茶吧。”薛金奴截住他的话头,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我听出她的话里似乎只请李恪一人进去,当下识趣地往后退开两步,不料再度被李恪揪住:“我这长随也是个信得住的,薛姑娘尽可放心。”
我:“……”我不想进去啊!!!T^T
上次在大理寺,因隔得远,并不曾看清薛仁方的样貌,此番一见,倒令我不由暗暗赞叹,这人虽经历了许多磨难,至今尚卧病在床,身上那股浩然之气倒未曾消散。再看五官,生得虽不顶俊雅,却也眉清目秀,观之可亲。心道这薛金奴眼光果然不差,又奇怪如此一位端方君子,是如何养出那般刁钻难缠一个“妹妹”的。
李恪的咳声唤回了我的心绪。
我斜眼看去,那厮正人模狗样地与薛仁方交谈,连眼风儿都不曾扫一个过来。我暗道自己多虑,又站得颇不自在,便趁他二人喝茶的空隙拱手道:“殿下,我去看看阿肖他们。”李愔路上突发奇想要去打马球,阿肖便被派去做了他的护卫。那球场离此处不远,骑小白的话一会儿就到。
“不急。”李恪微笑起来,猛然想起什么似地转向我,“安卿可知,你与这薛大人颇有几分缘分?”
恰逢薛金奴端药进来,只见她的手一抖,碗中飞溅出几滴药汁。
“这……安朵倒是不知……”我垂着首,揣摩着他的意思。
“安……朵……”倒是床上的薛仁方默默念叨了一遍我的名字,目光扫过我和李恪,定格到薛金奴脸上。
李恪哈哈大笑起来:“正是!她便是那出主意让魏先生出面之人!若非此女,在下只怕尚无颜拜会薛大人啊!”他眼中透出真诚,“也亏得薛姑娘那日一句话,我回府后便将此女提为贴身侍女,若不然,如此聪慧的女子,在下只怕要错过了!”
喂喂,你忘了我现在是男装么?
看样子他是认准了我故意与他作对的了,我攥了攥袖子,无语凝噎,那事儿纯属误会啊误会!
李恪这厢却端起茶杯,专心品起茶来了。
薛仁方脸色苍白,神情肃穆,强撑起身子无声向我行了一礼,随即转向李恪:“公子的诚意下官收到了,安姑娘于我兄妹二人有恩,仁方心中感激,今有一言想单独问问姑娘,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李恪挑挑眉,当即起身道:“我观贵府院中那株桂树甚好,薛小姐,可否为在下带个路?”
薛金奴只一味盯着薛仁方看。
薛仁方揉了揉眉心道:“金奴,去吧。”
金奴这才乖乖带李恪出去了。
我心中暗暗咋舌,这薛金奴在她哥面前竟乖顺至此,全然不似在路上时的精明世故样儿,想来这必是女子在心爱男子面前时祈求完美的心理作祟所致。又想到刚刚貌似坑了她一把的李恪,心中不由为他担忧起来——眼下这情况,二者算是有深仇大恨吧?若要单论起战斗力,两人自然是半斤八两,不过要论起小手段小心机,我倒觉得金奴更胜一筹……
“安姑娘,多谢你仗义施救,仁方感激不尽。”
我连忙摆手:“不不,大人不必如此,我,小女子只是动了动嘴皮子,真正行动的是……呃……是令妹……”
他叹口气:“金奴给你添麻烦了。”
我忽然觉得,他话中的这个“麻烦”似乎并不单指金奴问计一事。不由一同叹了口气道:“凡事皆有定数,祸兮福兮,只管迎头面上便是,再究原因也无甚意思。”
他沉默半晌,道:“若姑娘在蜀王邸……仁方愿助姑娘脱身。”
!还有这种操作!
桥豆麻袋,李恪似乎本来就对我放任自流的吧?
我歪着头想了会儿,还是开了口:“脱身之事在下自有主张,倒要麻烦薛大人另一件事。”
他似乎有了兴趣:“何事?”
“咳,也非大事,就是……不知大人可有上好的尼姑庵可以推荐啊?”
“什么?”他呆了一下,怕听错了似地再次确认道。
我有点羞涩:“在下思来想去,尼姑庵这地儿甚好,一来可自食其力,不至懈怠,二来可诵经文,净化心灵,对我这等饱经残酷现实摧残过的女子来说再合适不过了,是以……”
“不可!”薛仁方正色道,“姑娘皆因我兄妹二人才沦落至此,我岂能将姑娘送入那等地方?姑娘无需多虑,寒舍虽小,却不少姑娘的容身之地!”妈呀,那我还不得被金奴瞪死?
“咳咳,其实……李恪也没对我怎么样,‘沦落’二字实在谈不上。之所以要寻尼姑庵,也只是不愿再寄人篱下而已。”
薛仁方此时方有些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倒的确不能强留姑娘了。只是听姑娘言谈,蜀王似乎还算君子,那姑娘前言中的‘摧残’二字又是从何而来?”奇快妏敩
这话倒又勾起我满怀的愁绪,不觉便将我前番被人跟踪以及我的疑虑半遮半掩地说了出来。
他思索片刻:“殿下果然是这样说的?”
“嗯,我就奇怪了,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地说我被跟踪一事是算卦先生胡诌出来的,明明在遇到算卦先生之前我就有那种感觉……”
“冒犯问一句,姑娘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我很笃定地摇头:“我来此地不过三四个月,认识的人极为有限,莫要说得罪什么人了。要真说起来,倒是李恪我得罪的多些,可他不像是那种会挟私报复的人。”再有就是杨家,可是那时他们并不知是我为金奴出的主意,所以也可消去大半嫌疑。
薛仁方惊讶地看我一眼:“哦?姑娘竟如此相信蜀王?”
“就是一种感觉……”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既如此,仁方倒要建议姑娘暂时莫要离开蜀王府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姑娘,你印堂发黑更新,第 24 章 探病记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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