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标的是他每日必经之路。蓝线是这几日他偶有到过的地方。”他一边得意洋洋地跟我介绍,一边扬手招呼人把他前两天齁死的那盆金蕊抬下去。
我捧着图细细看着。
前几天我拜托李愔帮忙查找薛仁方的下落,原本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薛仁方不仅没有被杨家赶出长安,还非常励志地把家搬到了东城,离权贵圈儿又进了一层。再联系这两年越发被边缘化了的杨家,不由得人不感叹,命运遭际这玩意儿,实在是种很玄妙的东西。
“李愔,帮个忙,带我出府一趟。”我收起图,寻出一套男装。
李愔端着手臂上下打量我一番,摇头道:“难为你前头装了那么久。”
我笑眯眯地对着门口比出一个送客的手势:“形势所迫,并非有意。”
李愔仰天大笑,转身出了门。
辰时三刻,天光大亮,我缩在路边一个小摊前,认真地喝着一碗汤面。没一会儿,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有人自马上一跃而下,大步迈上前来。
来人着一件文士袍衫,眉目清朗,蓄着短须。摊主显然与他极为熟识,上前替他擦了桌椅,寒暄道:“薛郎君来啦!”
来人点点头,看向我这桌。
“哎呦,不巧,今日那位小公子先来,故那张桌……”
“无妨。”他温和地笑笑,“在何处都一样的。”
摊主松了眉头,乐呵呵地应一声,请他坐下。
我勾唇扬声道:“兄台既惯用此桌,何不与小可共饮?”
他摇摇头,正打算回答,看到我的脸目光忽得一凝,许久方迟疑道:“安姑娘?”
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笑了笑,过来坐下。
“许久不见,薛大人风采依旧。”
薛仁方拱手道:“岂敢岂敢,倒是安姑娘,经年未见,如今又回长安了?”
我点点头:“前几日方回。金奴可好?”
他微微失神,片刻道:“她很好。”
我原本只是寒暄,此时却觉得金奴似乎是出了什么事,观其神色,决定避开这个话题:“薛大人如今还在刑部供职?”
他摇头谦虚道:“惭愧,如今忝居九皇子府长史之位。”
我一口面险些呛出来。
我的娘哎!九皇子府!辅佐未来的皇帝陛下!薛仁方才是穿越之神为我开的外挂吧?!
薛仁方被我灼热的目光弄得手足无措,他干咳一声,提醒道:“安姑娘?”
我回过神,豪气地一拍他的肩膀:“晋王有福气,薛大人为他谋划,前途不可限量!”
薛仁方不在意地笑笑,我有心提示,又不好太直白,只得作罢。
不一会儿,他的汤饼上桌,我趁机告辞,顺便问了他的住址,以便改日登门拜访。
“你早已知他的府邸所在,何故多此一举?”转过一条街,李愔跟上来。
我边走边答:“若有一人,与你数年前有过一次交情,然多年不通音讯,忽得上门问你好兄弟的行踪,你可会答应?”
“自然不会。”
“那就是了,你都如此,薛仁方岂不更……”
“安朵——”
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忙堆笑道:“不是说过多次了吗,在外喊我安梓或阿梓,都成的。”
“想叫本王喊你‘阿姊’?”他眯起眼睛,想了想忽转了话题,“薛仁方怎无需改口?”
这……他一直喊的“安姑娘”啊……而且关键是,他不知道我后来“死”了啊……
“安朵,你对薛大人……”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非分之想!”我连忙止住他的胡思乱想,“长安城的人,我一个都不想招惹。”
李愔摸摸下巴,道:“我何曾说过你有非分之想?”说罢,摇着头径直走到前面。
“……”
日头愈高,街上变得越来越热闹。我觉得路线似乎有些不对,忙小跑几步追上去打听。
李愔理直气壮道:“难得出来一次,你甘心这么早回去?”话里话外,大有你甘心我也不甘心的意思。
免费旅游?
我开心地跳起来,一把揪住李愔的袖子:“不甘心不甘心!有个地方我老早就想去了!”
……
平康坊,又称“北里”,是长安著名的那什么区,因为挨着皇城,紧邻东市,各路举子、外省入京述职的官吏多居于此处,娱乐产业相当发达。这里还聚集着一大批初代女文青,没错,就是教坊女子。她们大多识文断字,有着极高的艺术素养——关于这一点,我认为主要是由于其上司精准把握了市场。试问书生和官吏最好什么?卖弄风雅!一群漂亮妹子本就赏心悦目,又兼会吟诗作赋,弹琴画画,略懂点市场的还能照顾到客人的虚荣心,妥妥的红袖添香解语花儿,谁能不动心?女人都扛不住好吗!
李愔做贼似地拽着我,将我拖进路边一家成衣店。
他扫了一眼店里的人,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平康坊是何处?”
我窃笑:“我知道。就是没来过才好奇嘛!”
李愔翻个白眼:“既如此,那就打扮的像个男人一点,免得丢了我堂堂蜀王府的脸面。”
“……”就您那恨不得招你爹一天八顿打的“脸面”,我还能丢到哪儿去?
腹诽归腹诽,等我跟着李愔重新出现在街上时,已经改头换面颇像那么回事儿了。重点表现在个头增高了(穿了厚鞋底),身板变平直了(垫了肩束了胸),眉毛加粗,甚至还在脖子上用阴影勉勉强强勾了个喉结出来。配上件竹青色的文士长衫,简直要帅瞎我自己。m.qikuaiwx.cOm
——以上是我单方面的说法,李愔同志……拒绝接受采访。
……
晚香楼在平康坊众多教坊中规模并不算大,所处位置也略显偏僻,其独特之处在于,除了歌舞伎馆等一般配置外,还兼帮富贵人家□□娈童美婢,暗地里也做些倒卖人口的勾当,是以若单论起财力,竟不比坊中那些出了名的大馆差。
什么?我为何会知道这些?
自然是因为……我有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向导。
李愔对这里似乎熟悉得很,特意要了二楼的雅间,每上场一个姑娘,就会笑眯眯地给我介绍其拿手曲目。我托着腮聚精会神地看着,不时问几个问题,他也都耐心地一一作答。如此到了午间,陆续有衣着浮艳的女子托着食盘进来,熟门熟路地坐到我们身边,举杯劝酒。
虽不是第一次女扮男装,此情此景,我仍满心觉得不自在。李愔倒是从善如流,就着她们的手饮了两杯。
坐在我右边的少女便笑道:“公子可是嫌这酒不好?”
我忙作揖致歉:“非也。实是某自幼饮不得酒,只饮些茶水便罢了。”
李愔揶揄地看了我一眼。
那少女颇善解人意,当即笑道:“既如此,奴当为公子烹茶。”
我点头:“有劳姑娘。”
就在这时,楼下猛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循声望去,只见舞台上凭空多了两个巨型莲花苞。舞台两侧的乐人们手边也换了鼓、琵琶、横笛等乐器。鼓点声乍起,花苞缓缓绽放,两个身着五色罗衫的女童手执小鼓从中走出。观其相貌,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头发卷曲,肌肤晶莹,玉雪可爱,似乎是西域人。不同于中原舞蹈的优雅婉媚,她们的舞姿中充满令人振奋的勃勃活力,且鼓点声愈疾,穿着尖头红锦靴的莲足腾挪得就愈快,衣帽上缀着的金铃,也随着身体的舞动有节奏地叮铃作响。两个女童的神情时而天真,时而魅惑,纵然不发一语,却令人如入梦境,如痴如醉。
我伏在栏杆上,双手微微颤抖,若是带了纸笔就好了,如此美景,真该把它画下来。
“此为双拓枝,是□□传过来的一种舞。”李愔懒洋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点点头:“很漂亮。”
何止漂亮,拓枝舞的名头简直响彻古今好吗?!今天居然叫我看了现场版!!!
李愔很看不上我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无语地摇摇头:“若论起来,荆王叔府上的眠翠儿,拓枝舞才算一绝。这两个胡女的舞技也算上品,只是还不及她。”
我有点恶趣味地想,您知道荆王府的舞姬队伍里还曾混进过我这么一号人物吗?哈哈!
一舞终了,楼下掌声雷动,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公子争相上前,送上绸缎银两。两个小女孩只略微扫了一眼,矜傲地向台下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往台后走去,几个少年你推我搡,糖葫芦似地串在她们身后。
我回头问李愔:“那两个孩子多大?”
李愔瞄我一眼,没吭声。
我沉默下来,半晌,低声道:“幸好遇见了你们。”
李愔推过一杯茶水,我刚接过,雅间的门突然响起来。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姑娘,你印堂发黑更新,第 44 章 “巧遇”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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