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几月未见,母女俩互诉衷肠表达拳拳思念之情,久别重逢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从生活琐事到东平近况再到朝中时局,畅所欲言无话不说。
当叶清澜提起前段时间李荣赈到家中小坐之事时,温惟欲言又止,表情忸怩像是心里藏着事。身为母亲,怎会看不出女儿的反常。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叶清澜问道:“他可是倾心于你?”
温惟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那你呢,也相中他了?”叶清澜又问。
温惟没有否认,即是默认。
叶清澜若有所思,想起李荣赈那日来督护府谈起女儿时的态度,言语中尽是维护关切,已经远远超过上下级的正常关系。
不仅是对女儿,李荣赈来府一掷千金,豪礼相送,对自己与丈夫更是谦恭有礼,处处以晚辈自居。现在想来若不是他心有所图,平白无故为何那般殷勤周到。当时她与丈夫温莛知虽然觉得不对劲,但碍于他身份地位俩人没有明说。
显而易见,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动了的心思,只是他没有挑明罢了。
并非自夸,女儿从小就聪颖机智,行事作风一向讨人喜欢,得他爱慕也实属正常。若说起叶清澜对他的印像也还算不错,英勇威武一表人才,言谈举止张弛有度,沉稳大气,绝非一般凡夫俗子能比。奇快妏敩
只是……,另叶清澜万万没想到的是,短短数月,女儿竟对他生出男女之情,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大方承认。
若是李荣赈是寻常将门之后也就罢了,叶清澜自然无需担心纠结,但李荣赈毕竟与寻常男子不同,身居高位尽忠朝廷,政治手段强硬,处处忌惮于各方势力,近些年又极力主张削番。
若是将来形势变化,二人立场不同,势必会针锋相对,形同陌路相爱相杀。
与其坐等那一天到来,倒不如早早断了那不该有的念头。
叶清澜一脸愁容,阴沉着脸,心中一团乱麻,刚要开口嘱咐几句,又想到两人郎才女貌、佳偶一对,实在不忍心将其强行拆开,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叶清澜左右为难的样子,温惟看在眼里。
她担忧顾虑什么,温惟更是心知肚明。
她一边为叶清澜捶着腿,一边轻松笑道:“母亲可担心,将来有一天我们俩会变成仇人?”
叶清澜不置可否,悠悠地叹了口闷气。
温惟又道:“很多事不能因为惧怕,而阻止它的到来,逃避放弃非我处事方式,我既选择直面内心,就当勇于承担后果。我与他彼此认定,也绝非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将来如何各自心中有数。
不瞒您说,他于几日前已托人去督护府向二老提亲,我也已应允他,愿意嫁他为妻,此事就等您与父亲点头。
前路漫漫,荆棘丛生。
鱼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有风。
哪怕有朝一日被形势所迫我与他只能做一日夫妻,我也心满意足。
倘若、您与父亲不同意,女儿断不会任性胡来,行那不忠不孝悖逆之事。
但有一点——我信他,吾之所待,定不负我!
我亦信自己,心有所属,此生不改!”
叶清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儿,既熟悉又陌生,熟悉于她坚毅果敢的性子,陌生于她柔软细腻的小儿女情怀。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做为母亲她无法拒绝,亦无法反驳。
沉默良久,若有所思……
“好,既然你已拿定主意,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人生大事,由你做主!”
温惟一听母亲叶清澜松口,相当于默认了自己与李荣赈的婚事,像喝了蜜糖一样,心里甜丝丝的。
她亲昵地抱住叶清澜的胳膊,故作撒娇状:“谢谢母亲大人成全!”
叶清澜从小到大最受不了女儿这赖皮样,就算自己再生气,只要她一使出这哄人的本事立马雨过天晴,什么愁事皆烟消云散。
她抬手轻轻抚拍着女儿的后背,神色一凛,沉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李荣赈能娶到你也是他这辈子的福气。
只是……这京都你不可久居!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东平树大招风,众矢之的,众口铄金难免招致无端祸事。况乎、我与你父亲年事渐大,日后这东平重任还要交予你之手,无论你愿意与否,未来东平崛起大势所趋,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此次我跋山涉水亲自而来,就是尽快将你接回,若李荣赈真心为你好,就该懂得暂时隐忍,纵然他有心护你周全,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观望朝中大局,既有追名逐利、野心勃勃的昔太后,也有诡计多端、狠戾狡诈的东陆,还有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的庞敬宗……,他们当中哪一个是好对付的善茬?你若认为日后能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处相安无事,那就太天真了!
尤其那东陆,与我温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一向视东平为眼中钉肉中刺,岂会平白无故轻易放过你!”
听叶清澜提起东陆,一直困扰在温惟心中的疑团乍一下浮上心头,原本有些问题她就一直想问,但苦于无法相见,家书上又不方便提及,只好沉于心中暗自揣度。
她总感觉,关于东陆的来历,她与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只需一个提示,或是一个线索,她便能对她先前作出的假设盖棺定论。
在没有十拿九稳之前,事关重大她暂时不能将自己推断告诉任何人,也包括自己的母亲。
但如果她想水落石出、答疑解惑,就必须旁敲侧击从父亲不愿提及的旧事问起……
她犹豫再三,最终张了口:“母亲,女儿……有一事想问,陈年旧事我知您不愿提及,但事出有因,我想了解一二,还望母亲坦诚以告。”
叶清澜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内心疑惑不解:“这没头没脑的,怎么讲话如此刻板严肃?有事直说便是!”
“母亲可知襄王之事?”
叶清澜一听眉头紧皱,脸色立马变得阴沉,她万万没想到温惟会问起这个,厉声呵斥道:“好端端问这作甚!”
温惟见母亲满脸不悦,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说道:“从前女儿只是道听途说,对那人只是好奇,实际与自己并无多大干系,而如今有一事困扰女儿许久,虽不是什么大事,但牵扯甚广,我知二老与襄阳定有渊源,望母亲体谅相告!”
“何事困扰于你?既是陈年旧事,非我不说,而是没必要故事重提”
“我想知道!”
见温惟一脸坚持倔强,打算刨根问底,不说点什么以她的脾气定不会善罢甘休,关于那人她虽不愿提及半句,但想到自家母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也就不再顾虑。
她凝望着桌榻上闪烁跳耀的烛光,神色肃穆,娓娓道来……
“你应知道母亲出身草野,只是一介马夫之女,与你外祖父相依为命,常年为军队饲马放牧。可我从小志美行厉,心性坚韧。
耳闻目染之下,在我十几岁时,便能女扮男装混迹军营巾帼不让须眉,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后来在一次战事中,我偶然认识了那时还是皇子的元襄,也就是后来名震四海的襄王。
他对我暗生情愫,甚至不在乎我出身贫寒,身份卑微,欲带我回京都城,可那时我早就心有所属,看好了从小青梅竹马的你父亲。我数次拒绝他的好意,好在他为人心胸开阔,爱屋及乌,并没有因为我的不识好歹而心生芥蒂,反而平日里对我夫妇俩照顾颇多,你父亲之所以能扶摇直上,除了能力以外,也幸得他举荐照拂,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再后来我与你爹成亲之后,隔年就听人说他已娶妻成家,只是没想到他竟娶了奴国女人,那女子名叫佐藤瀛夜,父亲位尊奴国天皇,母亲乃医道大家,论出身地位也算堪得相配,只是……我们大夏国人一向不喜奴国人并对他们深怀偏见。佐藤瀛夜嫁入京都的处境可想而知,正因如此,后来高祖文帝在城外修建瀛台作为夫妇二人在城外的长期居所。
说起佐藤瀛夜,我们还见过一次,那时你刚几个月大,我们一家四口回东平省亲,路途经过,携礼探望。
那女子长得小巧玲珑,妩媚动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本土话,弹得一手好琴,待人和善有礼,极讨人喜欢,那时她已为襄王诞下一对双生儿女,生活平静自在,悠然自得。
小女儿我倒是没见过,但那小世子我却过目不忘,生的极其英俊可爱,跟她母亲一样有一双琥珀色深邃晶亮的眸子。
念在两家交好,那时我们还商量着,等到你长大成人就把你嫁给那小世子,可是……世事无常天不遂人愿……若是他如今还在,或许你早就嫁他为妻,儿女双全生活美满……”
叶清澜话音一收戛然而止,她看到温惟在一旁愣神,以为她对这些无甚兴趣,也就没再往下说。
此时、温惟双目发直似灵魂出窍,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面无表情坐在那一动不动。
“他叫什么名字?”良久,温惟冷不丁没名没姓地问了一句
“谁?”叶清澜不知道她具体在问谁
“那小世子”
“奥,他呀……叫元增,奴国名字叫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此刻,温惟表面平静无波,内心已经巨浪澎湃,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指尖在不自觉的微颤,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动,全身毛骨悚然涔涔发冷、
瀛台……
医道世家……
琥珀色的眸子……
那不就是……
脑海里又突然想起李横与那老船家的话
她尽量语气平和地问道:“那襄王之死,可与我父亲有关!”
本来叶清澜讲到这打算就此停住,没想到温惟竟又问起这个。
“你怎么知道?”叶清澜一脸惊诧
“母亲不愿说也没关系,我就想知道一事,襄王一家灭门可是我父亲监斩?若是!父亲可有落井下石,存了害人之心?”
温惟双目赤红,嘴角抽动,咬牙切齿,屏气凝神——
“没有!”叶清澜斩钉截铁的回复
“当真??”
“孩儿,你应该相信你的父亲!”
听叶清澜这么一说,温惟一颗跳如鞞鼓的心倏儿落地,眼前瞬间开阔明亮。
她相信她的母亲,她更敬重她的父亲。
她慢悠悠地从杌子上站起看了眼窗外,月上柳梢,夜幕初垂。
躬身行礼
“母亲旅途奔波,一路车马劳顿,还是早点休息,我乃私自出城,不好久留过夜,本想宿于此地多陪陪您,又恐惹人非议只能先行回府,待时间宽裕出城方便,再另寻机会相见……”
叶清澜点了点头,直觉女儿心中有事故意不说,实在不放心又再三叮嘱了几句,温惟一一应下。
而后独自一人
驱马疾驰,踏月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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