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接到朝廷撤兵的消息,温惟当即下令所有兵力火速转往济州,其用意显而易见。
济州袁崇父子做梦都不会想到原本倾力迎战朝廷的东平军会毫无预兆地转了风向,直捣自己老巢,还未来得及有所备战,大军就已经打上门来。
这下父子俩可慌了神,纵然有金矿银山又有何用,有钱没人也是白搭,原济州驻扎兵力早已被温惟设计献于朝廷平定湖南地方起义,想在短时间内增兵扩军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为此,父子俩恨得牙痒痒,早不知在背后骂了这个满脑子诡计一肚子坏水的小嫚嫚多少次!
已经吃过她一遭苦头另济州元气大伤,没想到这次又开始变本加厉对付他们,看样子是打算釜底抽薪想将他们斩草除根。
生死存亡之际,只能顶刀子求雨,豁出去了!
先前与庞敬宗协商交易,若济州私拨白银助他成事,事成之后必会助他们拿下东平,让他们重新成为一方之主。当下局势有变,朝廷突然撤军,庞敬宗那边情况不明吉凶未卜,就算快马加鞭求助于他也是自顾不暇分身乏术。
幸而他从奴国那边的火/器弹药派上了用场,上次东海之战奴国人就是用火炮把温莛知的大军逼至几里之外。
袁克连夜命人联系中间人,催促那边赶紧把军火转至济州,可不知为何那边突然迟迟没有动静,这下父子二人再也不见先前的淡定从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实在不晓得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明明铤而走险花重金买进,怎会不翼而飞竟没了动静。
两日后,潜伏在东海的探子来报,经查实,原来庞敬宗那个中间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奴国人,而是东陆的手下,换而言之,一直以来与他们背后做交易的人其实是东陆!
父子俩听后万分骇然,他们只知道东陆在京都城势力滔天,却不知道东海也在他的布控范围,更另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就连那奴国人都甘为他所用。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听天由命。
应战、还是告降……
出战济州的前一日,温惟本想着亲自前去督战,温莛知好言阻止,劝慰她凡事无需亲力亲为,济州现如今已不是过去的济州,早已外强中干一触即溃,况乎,那里还有严铮亲自领兵坐阵,拿下济州犹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温惟点头应之,并让人捎话给严铮,济州的百姓官兵皆是东平人,若有弃城不战者签字画押一律免除刑责放他们一条生路,另外,如非常时刻,尽可能不要使用火/器弹药,以免破坏屋瓦建筑伤及无辜百姓……
入夜
守卫进来通传府门外有人找她,温惟让守卫把人迎进来,守卫回话,说那人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温惟满心疑惑,亲自出府前去探望一二。
一出门就看到一精瘦的少年牵马立于门前,风尘沾面目光炯炯。
“阿诚”温惟惊喜地喊道
少年放下手里的缰绳,面带笑容,身姿磊落大大方方地走到近前。
时间追溯、光影交错,记忆的画面重新铺展,眼前的他与许久之前那个夜晚,只身背着行囊到玲珑府投奔于她的怯懦少年判若两人,自信、稳重、成熟、大气……脱胎换骨。
他走到近前,双手抱拳端正行礼。
温惟笑着问明来意,阿诚回:“我在西关得知东平有难,朝廷欲发兵为难,我虽不是东平人,但少主于我有恩,无论如何阿诚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顾,于是我向徐大人(46章、徐典)请辞,毅然决然来到此地,希望能略尽绵薄助少主一臂之力!”
她望着眼前这个长高不少的黢黑少年,内心充满惊喜与感动。她想起当初自己训诫他的话,如今他终不负所望,在短短的时间内摸爬滚打长成一个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动容地问道:“你可知道,若朝廷与东平开战,你帮我,也同样会被视为乱臣贼子,会因此失去大好前途?”
阿诚憨笑着摇了摇头:“大丈夫忠义在心,磊瑰不羁,怎可为了名声仕图贪生怕死,知恩不报!”
温惟抬手拍了拍他削瘦的肩膀,点头赞道:“臭小子,好样的!”
温惟请他入府,他拒绝:“来时路上,我听说朝廷撤军了,又听说少主要趁机攻打济州,明天若是开战就不进府耽搁了。今夜特来看过少主,见少主安好阿诚就放心了,时间紧迫我这就上路去济州找严大人……”
说着,阿诚转身牵马翻身而上,刚要走,又犹豫了片刻,最后出声道:“阿诚知道大战当前不该让少主分心,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内心犹豫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少主,……西南战事战况不容乐观,西关与西南临近,消息自然灵通,我来时听徐大人说,荣侯为了朝廷与东平的安危,把大部分兵力留派给了京畿,一人跟只带了三万人上路。
西南之地,少主也知道,此次除了要对抗吐蕃与骠国两国联军,还要应付穷乡僻壤的刁民匪盗。西南边陲各部族早已四分五裂,争权夺利根本无心应战。
刚听西南传来的战况,现大军已死伤半数战况极其惨烈,全靠荣侯携部下苦苦支撑。徐大人本想出兵增援奈,何西关盗匪野寇猖狂挑衅自是分/身不暇,如今京都城恰逢多事之秋,根本没有多余兵力援助西南……”
阿诚的话让温惟原本还算平静的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她无法想象李荣赈单凭三万人在那种环境恶劣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是如何支撑到现在。
就在几日前,他还在信中言自己一切安好,万事皆遂,敢情是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
李荣赈、这个大骗子!
温惟既愤怒又焦忧,一颗悬着的心再也无法落地,当晚她就让人百里加急传信于西南英山王,信中言辞恳切句句戳心请求君上派兵火速支援。奇快妏敩
又将西南战况诉与温莛知夫妇二人,夫妻俩一听女婿有难再也坐不住了,一想到西南远在万里之外,就算现在从东平派兵也是无济于事。
商量之后,温惟决定再次上路返京。
……
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温惟身子实在有点撑不住了,途径昭阳地界的一街衢闹市,温惟找了一家条件还不错的客栈暂时裹腹落脚,店里小二热情招待,温惟与侍从简单点了两个小菜,打算赶紧吃完稍作歇息接着上路。
吃着吃着,就听隔间几人在讨论朝廷之事,听语气应是在官府当差之人,与东平相比,这里距京都整整少了一半路程,所得消息自然实时灵通。
房间用木板隔断隔音不好,温惟耳力极佳,所以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间的谈话。
就听一人嘴里嚼着饭食,嘟哝说道:“……想这庞敬宗一朝丞相当初多么威风,如今也是晚节不保大势已去,实在让人唏嘘,自作孽不可活啊,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要去干那造反之事,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实在是惨呐……”
其余几人纷纷应和,发出啧啧感叹声。
另一人故意压低声音:“听说陛下开始亲政,昔太后被大将军软禁了,这是整哪一出?”
又有人附和:“朝堂之事岂非咱们这些芝麻小官能看得明白的,我只听说,近来有一事在京都城可是炸了锅!”
“何事?说来听听。”
“……听说襄王的儿子还活着,这次京都的叛党之乱就是他出面镇压!”
话音未落,同桌之人半信半疑,质问道:“这……这怎么可能,襄王?当年他全家不是被……”
“……”
听到这里,温惟突然放下碗箸,愣神片刻,望着碗里的饭菜发呆,表情沉静,若有所思。
当天傍晚,温惟再次启程,牵马行走于在夜幕笼罩人群熙攘的闹市。
她向来眼尖于不经意间,忽然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红裙绿衣,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扭臀摆腰媚态尽呈,摇动着手中的红羽罗扇站于街旁,笑脸盈盈与往来的男子谄媚搭讪。
一个肥头大耳长相猥琐的中年男人伸手在她胸脯上狠狠摸了一把,又在脸上亲了一口,那女子不躲不避似乎习以为常,还故意凑身到近前,与那男子交颈私语,不知说了什么逗得男子哈哈大笑,当街丢了几个碎银给她,甩袖就进了楼院……
温惟站在远处,双眉紧蹙,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从腰间拿出两锭银子,让侍从交给那女子让她用作赎身。
又嘱咐他千万别告诉她银子是谁给的!
侍从一脸茫然,没敢多问,忙按吩咐把事办了……
三日后,温惟抵达京都城。
与第一次来的感觉不同,那个时候她对这座城无知无畏,心怀叵测,这里的一切犹如洪水猛兽般朝她不怀好意地呼啸奔袭而来。
而如今、时隔几月她再次踏入这座古老城池,繁华依旧,人人脸上洋溢着善意的微笑,就连初冬的暖阳都如此的炙热明媚,这里的一切仿佛如时光的剪影朝她袅袅婷婷招手而来……
她没有直接入宫,也没再回玲珑府,而是去了荣国府,府内的人见了她喜不自禁,热情非常,一口一个“夫人”地叫着,就好像她在这里住了好久,彼此相识熟稔。
在荣国府新房里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温惟便进宫面圣,近几日宫里发生之事她道听途说大概也了解一二。原本她昼夜赶路着急进京除了请旨出征西南,也打算助朝廷除去庞敬宗一系乱臣,没想到她还是晚来一步,有人比自己动作更快,如此也好,对他而言、绝对比任何人更有能力或者资格去做此事。
一早入了宫,传递官将温惟请入偏殿,让其坐等片刻,说圣上正与东陆大人说话。
从传递官对东陆的称呼判断看来,东陆的身份在这宫里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碍于曾经襄王罪臣的身份,没有直接改口罢了。
片刻功夫,传递管前来请她面圣,走出偏殿远远望去,就见一个挺拔熟悉的背影渐渐消隐在甬道的尽头……
温惟立在殿门口,一动不动。
“温大人?”
传递官见她望着远处愣神,小心唤了一声。
温惟笑着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缓缓转身入了大殿。
人刚进去,身子一顿、好像是想起什么事,又往后挪了两步。
“劳烦大人转告圣上,微臣有点急事,去去就来!”
说着,大步流星朝宫门方向急走而去。
出了宫门,一路小跑,在宫墙外的古道长街,她追上了他——
她极力平复自己微喘的气息,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刚要开口喊他,这时他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驻足转身,二人迎面相对。
眸光一瞬,他英挺修长的身子立在原处岿然不动,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问候,就好像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他不是从前的东陆,亦不是从前的元增,只是一个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温惟从他炯亮的眼神里感受到了那种看穿世事,放下一切无欲无求的苍凉感。
不知为何,她莫名其妙地感到心疼与酸楚。
她曾对他说,这辈子就算他们做不成敌人,也无法成为朋友。可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却有一种将要失去挚交故友的悲伤感,内心怅然若失莫可名状。
二人四目相对谁都不说话,随后东陆向她礼貌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见他要走,温惟跨步走到他面前,仰面微微一笑。
这笑容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灿如星河,皎如明月恍人心神,他低头凝望着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她,一身绯色官袍,丹姿玉貌,英气而俊美……
就在他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身子突然一晃,丝丝暖意瞬间将自己包裹,下一刻被她轻轻抱住。
随着她突如其来的靠近,一阵清香迎面而来沁人心脾,鬓角凌乱的发丝轻拂着他的面颊,温柔轻盈,两人的影子交织叠映于古道青砖之上。
东陆楞站在原地,双眸紧缩,面庞微热,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僵硬的身子突然一轻,脱离了来自她双臂的束缚,只听她语调亲善柔和——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从前他与她的关系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更不敢想某一天她会主动拥抱自己。在这个男女大防、礼法森严的时代,这个充满暖意的拥抱或许不合时宜,可他认识的她本就特立独行与众不同,没有半点扭捏做作。
这个拥抱于她来说,或许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仅仅只是故人之间告别的一种方式。
然而,对他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在他过往的十几年里,他已经习惯了寂寞孤独,习惯了一个人在无边黑暗中独来独往,内心除了仇恨杀念就是阴谋算计,狭隘拥挤得容不下任何的旁鹜杂念,他从没想过他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遇到她是他此生的幸运,她是万里无云的晴空,是波澜壮阔的大海,是茫茫夜色中的璀璨星辰……
猝不及防地跌落进自己的生命里——
从那一刻起,他千疮百孔的人生圆满了。
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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