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对温惟一行人照顾十分周到,倒腾出店中几间上好的房间给他们当寝居,虽然条件比不上城里,但在偏僻京畿地区已经算是不错。
本来以为君徕在这里呆不上一两日就闹着要回去,结果却在这玩的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掌柜女儿名唤秦?,年芳十八,长得眉清目秀,性格内向温婉,但做起事却极其利索麻利,吃苦耐劳手脚勤快。打得一手好算珠,记账更是不在话下,在她与掌柜的打理下,商行各事务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连一向看人眼光独到的温惟都对她赞不绝口,欣赏有加。
秦?哄孩子也很有一套,童心未泯投其所好,平时君徕特别喜欢黏着她,也多亏她照顾温惟才有空另忙它事。
一日,温惟与呼兰闲暇之余去清凉山探望了阿诚的阿婆与小妹,回来一进门就听全生与君徕在后院不知因为何事,一大一小拌起嘴来,俩人吵的谁也不让谁。
呼兰笑话阿诚,这么大人还跟孩子一般见识,也不怕让人笑话。
温惟前脚刚进屋,君徕后脚就怒气冲冲的跟了进来,看这架势是气不过要找她告状。
“你这小家伙,看你小小年纪,吵起架还挺凶!”温惟笑着奚落了他两句。
只见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掐着腰,昂着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傲娇模样:“姑姑,全生说你要一直留在京都!”
温惟眉头一皱:“大人的事小孩子怎可掺合?”
君徕阴沉着小脸,生气道:“全生还说你……不会再回我们东平了!”
温惟刚要说什么……
“哼!姑姑,你骗人,说话不算数!你不是答应过君徕会带我跟娘亲回东平,你可是忘了?”
温惟被他怼得一怔,忙蹲下身,抬手摸了摸君徕的小脑袋,柔声安慰道:“姑姑说过的话不会忘,我们是要回东平的,但不是现在,姑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等做完了我们就走!”
“真的?”
“当然了,别忘了我们还拉勾勾了呢!”
君徕一听瞬间喜笑颜开,呲着满口小黑牙喜滋滋地道:“君徕就知道,姑姑不会骗小孩子,舅舅说,姑姑是我们东平未来的女君,是东平的……”
温惟忙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这话可不能乱讲,更不能说与他人。”
君徕赶忙用两只小肉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又突然想道什么事,怯怯地说道:“可是,我刚才一生气就跟那全生讲了,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你们才因为这个吵架了?”温惟冷着脸故作生气的问。
“嗯!谁让他乱说,还说姑姑要留下来给谁……当什么夫人。”
看着君徕童言无忌,奶声奶气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了句:“别听他瞎说!”
正说着,就听秦?喊君徕。
君徕一听有秦?喊自己,也顾不得生气了,一溜烟地拔腿跑了。
君徕离开,温惟面色立马转为冷肃深沉,凝望着窗外浓黑的夜色若有所思,静默地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过了一会儿,温惟差人把全生叫来。
全生一脸沮丧失落的模样,进门后无精打采的上前行了礼。
“你都多大的人,怎还跟小孩子置气?”
见全生红着脸不说话,不用猜,温惟大概也知道他为何生气。
其实他倒不是因为君徕,而是听君徕说自己要走,毕竟他与玲珑府的人相处时间久了,日久生情怎会没有感情。
若不是李荣赈,她都快把全生当作自己府上的人。
“你今年多大?”温惟冷不丁问道
“二十”全生回答得很是干脆
“嗯……,也差不多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一听温惟问起这事,全生忙不好意思得低下了头,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面皮薄得跟个大姑娘似得,。
“你觉得呼兰可好?”温惟又笑着问
“好……”全生满脸羞涩连想没想顺口而出
其实他还想说,好是好,就是这姑娘脾气太厉害,自己有点怕她。
“那你可愿与她相好?”
全生一听喜不自禁,点头如捣蒜,接着又面露愁色,叹气道:“可……我怕她看不上自己……”
“你不问她,怎么知道她对你无意?”
全生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起君徕刚才的话,虽然他只是个小孩子,但童言无忌,也许事实就是如此。
就算他对呼兰有心,但……
温惟见他杵在那儿,很是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有事直说!”
“大人,你们日后可要回东平?你将来可要做东平的女君!”奇快妏敩
全生问完这话,自知僭越失礼,口出不逊,忙低头不敢看她
温惟没有立马接话,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知你忠心,也知你担忧什么,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责任担当,有些选择非我所愿亦非我所想,但随心所欲万事顺意实在太难!再说东平本就是我的家乡,哪有离乡在外不期盼归家之人。”
温惟语调一转,笑道:“不过,你若与呼兰两情相悦,我倒是可以把呼兰留下,也可为你们搭桥牵线,代你跟你家主子说说同意让你娶她。呼兰年纪也不小了,整日跟着我东奔西走也是辛苦,能找个人在京都城安定下来也是好事。”
全生听那意思,温惟同意把呼兰嫁给自己,心中乐开了花,当场就拍着胸脯保证“大人可放心,只要她愿嫁我,我一定对她好”
“那是自然,呼兰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视她如姐妹,你若敢对她不好,我定是饶不了你!”
“不敢!不敢!”
全生抿嘴一笑,心里一阵雀跃。
但转念一想,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她与侯爷的事……
全生不禁想起在光肇寺那日,他亲耳听到两人的谈话。
有些话他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讲憋在心里自己难受,讲出来又怕她难受。
左右为难,心中忐忑。
一口闷气不上不下堵得自己心浮气躁。
思前想后忍不住郑重其辞:“大人,我们侯爷对你切切于心、情真意切,还望大人切不可辜负于他!”
听全生又提起李荣赈,毕竟是两人的私事,别人参言总是不合适,脸色一凛,面露不悦“我们俩的事,你莫要多管!”
全生并没有因此打住,继续说道“有些事侯爷自己不说,但全生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前段日子侯爷说暂不娶妻之事,其实……其实是因为,他答应东陆……”
温惟长眉一挑,眸光微动。
全生情绪激动,好似在为他主子抱不平,冲动之下义愤填膺忍不住脱口而出“当时他答应东陆,只要他肯出面为你治伤,保你一只胳膊,侯爷愿意以他如日中天的政治仕途与他李家的家族荣耀起誓,放下心中所爱,不再与大人谈婚论嫁。”
“什么!”
温惟听后,咯噔一下,紧接着一种难以平复震惊之感蹿上心头。
全生以为她不信,又言之凿凿地道:“确有此事,我亲耳听到!”
他最终还是如实地将此事一股脑地说出来。
就算惹怒温惟,训斥自己大嘴巴多管闲事也无所谓,至少说出来心里踏实多了。
他打心底希望两个人能在一起!有些事早晚要面对,有些话迟早要说开。
坦白说,他不想让温惟回东平,更不想东平日后与朝廷为敌。
一旦俩人立场不同,她与李荣赈之间只能云水相望,海天相隔,相爱相杀,难逢难遇。
一想到他那痴情的主子……
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听了全生的话,温惟细细琢磨……
难怪李荣赈对朝廷诏书赐婚一事绝口不提,又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就公开表示自己暂无婚娶的打算。
起初温惟断定他对自己无意,以他高高在上的身份这种事他一个人说了便算,无需跟任何人商量。
娶与不娶全在他一念之间。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不婚不娶竟是因为这个!
即便后来他向自己表白心意,就算两人单独亲热的时候,他也只是情不自控地表达他对自己的喜爱之情,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现在想来,真是藏而不漏,太过隐忍。
平日里一个于人前多么骄傲高冷的人,竟为了自己低头向东陆起誓。
自己何德何能,担得起他如此深情厚意!
此时,温惟表面平静如常,内心却波澜起伏——
感动、内疚、自责、心疼、惊诧……
为了避人耳目,温惟此番出城,身边除了全生,李荣赈还派了几个得力的侍从暗中跟随,一旦有事可随时听从全生差遣。
除了保护他们安全,每日还有项重要任务就是来往两地向李荣赈汇报情况,事无巨细只要知道的都会一一报上。
前几日李荣赈还满怀期待用心倾听,越到最后,每次一听到侍从说他们暂无回京的打算,心里就一阵怅然失落。
她临走之前那些日子,两个人无论多忙几乎每日都会见上一面,突然就这么分开好几日,心里一下子闪得慌,总感觉空落落的。
要不是宫中事务繁忙,他恨不得立马出城去见她。
想着想着,他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焦虑悸动的心情。
说什么也要出城一趟!
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李荣赈推掉宫中事务,骑马独自一人出城,朝着侍从说的那家商行疾驰而去。
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还没有彻底暗下来,骑马到街头时,就见几个孩童在巷口空旷的地方放着纸鸢。
一眼望去,孩群当中有一个胖乎乎,穿着格外讲究的男童很是显眼,望着乘风而上的纸鸢兴奋大声嚷嚷着,虽然身材圆润,却极其灵活,边跑边扯着手里的线团,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娃娃虽然看起来岁数都比他大,却没有一个跑得过他。
“你们慢点啊,小心磕着了”
这时,从巷口走出一个女子,着一身青白相间粗布扎染的衣裙,一头乌发用青灰色的头巾随意包裹扎起,在发髻旁打了个蝴蝶结。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臂,手里拎着一个竹编小篮子。
孩童们见她来,纷纷围了上去,女子明眸善睐,笑靥如花,伸手将篮子里的点心拿出分给他们。
亲切地笑道:“都别抢,还有好些呢”
跑出去很远的男童一看来人,乐呵着将手里的线坠一扔,拔腿就往这里跑,嘴里喊着:“姑姑,姑姑……。”
迎面走来女子正是几日未见的温惟,那肉嘟嘟的男童便是君徕。
小家伙一听有吃的撒腿就往这跑来,其他全然不顾。
那原本在空中盘旋飞舞的纸鸢晃晃悠悠落了下来,不巧正好落在了树杈上。
温惟见状忙把篮子放在身后的石阶上,抬步向他走去。
走到近前,指着挂在树上的纸鸢佯怪道:“着什么急,你瞧!这下可好挂在了上面。”
说着,踮起脚尽力伸长手臂,可惜一连试了几次都没够到,没办法,最后她只得爬树上去摘下来。
君徕知自己犯了错面色迥然,又见温惟要上树。心想这怎么能让姑姑爬树,忙一本正经地阻拦道:“女孩子爬树不文雅,还是让君徕来!”
说做就做,立马蹬掉鞋子提了提裤子,两条小短腿灵活得踩到斑驳粗糙的树皮上,手脚并用紧紧搂住粗壮的树干,使出吃奶的力气,嘴里念叨着“一、二、三”,好似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看他那熊样,温惟憋不住笑:“你快快下来吧,等你爬上去,这纸鸢说不定早被刮破了。”
温惟伸手强硬把他从树上给揪下来,敛起裙裾,正要自己动手……
“我来!”
身后传来一声男子低沉熟悉的声音。
闻声转头,就看到李荣赈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正低头凝望着自己。
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惊喜之情萦上心头。
一如那个他返京的傍晚,悄无声息得来到她身边……
此时似乎比那个时候见到他更加激动兴奋。
就好像在内心深处,盼他已久……
李荣赈抬头看了眼挂在高处的纸鸢,似乎以他的身高也难以触及,正思忖着办法。
“叔叔,你可以抱抱我么?”君徕张开小手,抬头仰望着他,嗲声嗲气得问道
李荣赈微微一愣,低头看向正伸着手求抱抱的君徕,嘴角含笑,正要弯下身子……
“君徕,不得无礼!”温惟眼疾手快赶忙把他拉至身后,小家伙一脸茫然失望,不知所以。
“大人!掌柜喊你吃饭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就是全生的声音。
全生跑出巷口,远远地就看到那边茂密树冠下站着两大一小三个人。
走近一看!满脸惊诧,赶忙上前行礼喊了声“侯爷”
君徕听后瞪大了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没大没小的道:“噢……你就是那个侯爷,可要让我姑姑当你……”
话还没说完,全生一把捂住他的小嘴,可怜小家伙挣扎徒劳,憋得呜呜直叫。
温惟忙使向全生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赶紧把君徕这个小话唠抱走。
这时,李荣赈笑意更浓,满脸不在乎,俯下身,一只手轻轻地就把君徕从地上抱起。
“你不是让我抱抱么?”
君徕原本一张扭捏不悦的小脸瞬间喜笑颜开。
李荣赈将他高高举过头顶,君徕一伸手就将挂在树杈上的纸鸢拿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高兴,仿佛又想起什么事,急的挣扎吆喝要下来。
李荣赈赶紧将他放下,脚一沾地拔腿就跑,飞快地往巷口跑去。
见他那着急的模样,温惟立马猜到他要找什么。
远远地就听他掐着腰,忿忿不平,站在那只空篮子旁,带着哭腔抱怨着:“啊……,这群馋猫太不地道了,竟一点也不给我留……”
全生忙走过去灵机一动,安慰道:“走,我带你去,掌柜那边还有好些!”
“真的?”
“……”
待全生把君徕支走后,就剩下李荣赈与温惟二人。
“你怎么来了?”温惟柔声问道
李荣赈向她走近一步,俩人尽在咫尺,他低头在她耳畔柔声道:“想你了”
温惟虽然渐渐习惯他的直接跟主动,但时隔数日,再听他说些话,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见她不说话又体贴地问道:“你可饥饿?”
温惟摇了摇头
又道:“中饭吃得晚我也不饿,此处风景不错,不如我们踏马转转”李荣赈来了兴致,突然想出去逛逛。
“这里偏僻,周边荒山野岭农田密林,有什么好看的。”
来了这么多天,温惟对这里基本熟悉,她实在不想扫他兴,但事实确实如此。
李荣赈勾唇一笑,很自然得牵起她的手朝马那边
走去。
他先翻身上马,后伸出手拉她一块上来。
温惟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递给她,被他连拉带抱得拥在身前。
他双臂穿过腰间从后面紧紧搂住她,好像生怕她掉下来一样,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夜风轻漾拂动着她耳畔的发丝,发丝轻飘飘的撩在他脸上,酥痒难耐,一时魂不守舍,心猿意马。
又想起刚才在巷口看到她的那一幕,那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温婉亲切的像一个邻家小姑娘,怎么看都亲切好看。
“你看那边”李荣赈突然开口
温惟闻声向后转头,就在这时,脸颊一热,触感柔软,没有任何防备,被李荣赈重重得亲了一下。
温惟四下环视,抬手就打了他一下,嗔怒道:“你脸皮怎么这么厚,这里小心被人看到!”
李荣赈没脸没皮哈哈一下,将她圈抱得更紧,低声耳语道:“你的意思是……在别处没人看到的地方,我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
“胡说,再乱来这样我可就要回去了!”
“现在回去,休想!”李荣赈坏坏得笑着,故意气她,温惟瞬间有种狼入虎口被人欺负的感觉……
夏日的郊外,溪水潺潺,蛙声一片,炊烟袅袅,鸡鸣犬吠。
俩人穿过麦丛来到一处山顶,放眼望去山坡上还有一大片未收的麦子,风吹麦浪,发出阵阵“飒飒”的响声。
这里夜景极美,天空幽深而高远,明月当空,繁星点缀,在空旷苍茫的天地间,显得人格外渺小。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温惟惊喜得问
“京畿防御区,这里我当然熟了”他回了一句,接着又问:“诶,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嗯?”
“还得几日,忙完了便回!”
“你跟这商行什么关系,怎么如此费心劳神,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看着她略微晒黑瘦削的面庞,内心疑惑不解。
“朋友的粮行,最近有事忙不开,闲来无事过来帮忙而已”
山顶风大,李荣赈解开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温惟身上,两人席地而坐,李荣赈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温惟柔顺的依偎着他。
“跟我回去吧,这几日我很是想你!”
温惟掩面一笑,心想堂堂摄政王竟说这肉麻的话,好不知羞。
李荣赈似乎感到她在笑话自己,低头就要惩罚她,知道他的意图温惟忙出声告饶,这才罢休。
李荣赈知她不想回去,也没再勉强,两人相互依偎,望着麦浪星辰,吹着夹杂花香的晚风,一切都这般美好。
与他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肢体接触,那种最初的排斥拒绝已经慢慢消失,她似乎习惯了他的这种近乎粗暴的亲昵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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