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目送温惟离开后,李荣赈并没有折返京都,而是独自南下去往南垆,深更半夜,追星赶月,披星冒露一路疾驰。
终于在黎明破晓之时抵达位于南垆临山旁水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此地正是其父李横常年居住的地方,也是上次昔太后与温惟所到之地。
旭日升空,鸡鸣报晓,随着几下缓缓得扣门声,屋内依稀有人出声回应,紧接着出来一妇人,一路小跑,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二公子!”
前来敞门的正是琼姨,见李荣赈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脸茫然,惊诧不已,她还是习惯用以前在国公府的称呼唤他为二公子。
见天色还早,眼底发青,倦容明显,知他定是连夜赶路,也顾不上再说什么忙迎他进门。
李荣赈面带笑容,精神抖擞,亲切地唤了声琼姨,又问:“父亲可醒了?”
琼姨连连点头:“年纪大了觉轻早早就醒了,我们俩正打算出门采些晨露回来酿酒呢。”
说着,琼姨乐呵呵得带他进了屋
一进门就见父亲李横正穿着外衫,一身粗布简衣,长须花白满脸横纹,精神矍铄气色极好。
李荣赈忙上前敛衣行晚辈请安之礼。
李横见来者是久未见面的李荣赈,忙抬手让其免礼。
面露慈爱,笑嘻嘻地道:“这一早赶来可有着急事?”
李荣赈摇了摇头,回:“无!”
“既无事为何日月兼程风尘仆仆赶来,若宫中事务繁多你只管去忙,我在此处一切安好,你不必费心记挂于我,若有事书信往来便可。”
见父亲李横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内心甚感宽慰:“儿子不孝,多谢父亲体谅不怪,许久未见本该早早前来探望您跟琼姨,却不料中间被战事耽搁至今才来,实乃儿子礼数不周。”
李横摆了摆手:“平日里你派人隔三差五往这送来一应用物,前段时间你长姐前来探望也替你捎过话,你用心如此,我甚是知足,你莫要自责内疚。”
见李荣赈容色倦怠,嘴唇干裂起皮,李横忙张开门对着院子喊了声琼姨,嘱咐她赶紧备上早膳。
没一会儿功夫就闻到飘进来的饭香味。
李横为儿子沏了壶提神醒脑的参茶,像是想起什么事,微微一笑:“上次你长姐带着温莛知的女儿一块来,这早上喝参茶的习惯还是从她那养成,她告诉我早上一杯参汤,安神益智元气大补,还别说,挺管用!”
李荣赈一听温惟,瞬间来了精神,立马坐直身子,旁敲侧击得问道:“父亲……见过她,她在这……父亲可还顺眼?”
李横眉头一皱,听他说话吞吞吐吐,拐着弯得试探自己,故意表情严肃,面色沉静迟迟不说话。
见老爷子脸色不好看,心里不禁犯起嘀咕,暗暗思虑着那货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把人给惹得如此不待见她。
李荣赈忍不住出声为她开脱道:“她……性子直爽、不拘小节,但绝非那种不知分寸,不懂礼数之人,若她有什么地方惹父亲不快,还望父亲多担待,莫与小姑娘家一般见识!”
李横见儿子紧张兮兮,袒护之情心切,低声道:“那丫头好是好,就是鬼精灵的很,太不给老夫面子,下棋故意让招输给我,当我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
听到父亲出言如此“声讨”她,瞬间心花怒放,沾沾自喜,甚至有点小骄傲。
他就知道,自己看上的女子绝非一般庸俗之辈定有过人之处。
他压抑着内心的窃喜,故作淡定得回了句:“父亲且放心,儿子回去定会提点她,嘱咐她下次老老实实放手去赢就是!”
李横一听李荣赈这说话得阴阳怪气,俨然是胳膊肘要往外拐,嗤笑道:“我原本当你只会处理军国大事在外行军打仗,在儿女之情上木讷无趣一根筋,却没想到竟还是个情种!为父这还没说什么,你就上赶着替人家姑娘说话,你老实说,你此次匆忙赶来,若不是为了政事,可是为了温惟?”
话音刚落,就见李荣赈立身而起,恭恭敬敬向李横行了一礼,李横神色一怔,就听李荣赈郑重说道:“知子莫若父,父亲明察秋毫,定然晓得其右心思,儿子早就倾心与她,期盼与她朝朝暮暮、地久天长,得此佳人,甚感欢喜。
吾与她情投意合,两心相许,她亦同意与儿子相好。
儿子想娶她为妻,还望父亲成全!”
李横抬手抚了抚花白的呼须,沉思须臾:“婚姻大事,虽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以你今日之地位能力完全可自己做主,立谁为侯夫人朝中定无人敢置喙,况且,为父对那温家那女儿印象极好,你若能娶到她也算咱们李家一大幸事。”
李荣赈一喜“多谢父亲成全!”。
转念又想,心中略感沉闷,如芒在背,犹豫之下还是开了口:“先前事出有因形势所迫,儿子发誓并公开表态不娶……”
话还没说完,李横斜睨了他一眼“你为了她还真是不顾身份,劳心伤神!也罢,既心意已决就不要有所顾忌,我李氏家门簪缨世族于京都城之所以能历经百年风雨而常青不倒人才辈出,也不是靠着这些所谓的誓言厥辞礼教大防。若真在乎这些,当初以你母亲罪臣之女的身份,我怎会娶她进门,今日又怎会有你?
说到这,你比为父幸运,我倾心于你母亲,可她心中却未曾有我,嫁我只是借我李家之力替你外祖父沉冤昭雪,以至于最后伸冤未果,性子太倔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眼看着你岁数渐大,妻位空悬无儿无女,倘若真与温惟二人情浮意合,两心相知,为父自是不会反对,只是……你可想过她背后的东平……”
父亲话中之意李荣赈再明白不过,自己也曾在心里想过无数次,尽人事听天命。未来许多事不可预知,亦非人力所能控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知道,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状,就算将来两人立场不同,他也不忍心伤害她一分一毫。
面对父亲的顾虑,他铿锵有力地回道:“情归情,理归理,事归事,公私分明。无论日后如何,我既选择了她,就会竭尽所能护她周全!任何艰难险阻都不妨碍我爱她之心。就算有朝一日,她温家真成了乱臣贼子,我们战场上兵戎相见,她也是我李荣赈之妻!”
“既然你已想好,那就去做吧……”
谁无年少轻狂时,李横身为过来人这么大岁数,竟也被儿子一腔深情给打动,虽然他知道前路漫漫,道阻且长,可他依旧希望两人好事多磨,最后能走到一起开花结果,共此一生。
既心意已决,此时劝慰什么都无济于事,倒不如不予干涉,好言相祝,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
这几日陆续忙完粮行的事儿,因君徕离家已久,陶府好几次派人前来要将他接回,奈何小家伙就是赖着不走,说什么也不愿跟着回去,没办法温惟一行人只好忙完提早返京。
回京都的第二天,温惟就被告知秘书监那边忙不过来,让她前去帮应。
最近因昭阳之地易主,昭阳军政大权已收并中央,朝廷派没了什么身家背景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的原凉州郡守刘敞为新一任昭阳节度使。
有了前车之鉴,新上任的刘敞手上没什么实权,充其量也只是朝廷控制下的提线木偶,虚职一个。
鉴于昭阳之事,地方许多法令法规都要按据查典重新修订,这么一来,可忙坏了秘书监一行人,整日穿梭于刑部,御史台,督察院,云书阁……最后再将修订好的法令交与摄政王李荣赈做最终审阅批复,若是审察不过,劈头盖脸被训斥一番不说,又要按纲返工重整一遍。
一开始温惟还纳闷,为什么秘书监如此殷勤的非要请自己回去,人到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想把修订好的法令文书每日上交给李荣赈的这个差事分派给自己,免得挨训受罚,出力不讨好。
两人的关系,在别人看来扑朔迷离,一言难尽,所以为了避嫌,温惟也不愿接这活计,但架不住他们软磨硬泡,故作可怜的央求自己,最后没办法,温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她倒不是不愿见他,只是宫中不比外面,人多口杂还是讲究注意点好。
近几日在议事厅伺候的宫人可谓是苦不堪言,李荣赈最近脾气阴晴不定极难伺候,前来议事的官员个个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即便如此也经常会因一点小细节被训得脸红脖子粗。
这会儿,俩宫人正端着茶点老老实实地在宫门候着,隔着两重门就清晰地听见里面急风骤雨一阵咆哮呵斥,真不知这位爷最近是怎么了,以前虽说脾气也不怎么样,但从来没见如此暴躁难抑,可怜里面的倒霉小官被吓得瑟瑟发抖,冷汗直流,坐跪在一旁头都不敢抬一下。
眼看着再不传唤,这茶水可就要凉了,宫人踌躇犹豫着……
进去?还是不进去?
正左右为难之际,听到有人来了,按时间惯例猜测应是秘书监的人,二人忙行礼问安。
礼毕,抬头一看。
来者竟是秘书监理正温大人。
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卷宗,玉面俊容,一脸和气。
温惟刚要让他们进去传话,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男子声音,只是这声音似乎不太……
温惟驻步未动立在门外,打算里面的人出来再进。
没一会功夫门就被打开,从里面仓皇窜出一人,低头哈腰,汗流浃背,一脸狼狈相,也顾不上看路,抬脚就跑,差点撞到站在门口等候温惟。
俩宫人见状,面面相觑,脸色铁青,谁也不敢进去通传。
没办法温惟只好自己进去,顺便把宫人手中的茶点也一并端上。
进去之后,一眼就看到端坐于榻前紫袍金冠的男子头不抬眼不看,不知在奋笔疾书写些什么,桌榻上的奏折文书摞得有半人高,远远得只能看到脖子以上。m.qikuaiwx.cOm
温惟悄悄走到近前,刚要说话……
“把茶水放下!出!”他没好气得命令道
温惟按他指示将茶点放在旁边桌榻一角,而后退到一旁,李荣赈顺手端起茶盅,许是刚才说话太多口干舌燥,咕咚喝了一大口,还没等咽下去,将茶盅往桌子上一扔,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呵斥道:“一个个都是木头啊!试不出茶水凉了!”
温惟一听,踱步走到近前未吱声。
见迟迟没人请罪回应,不由得用余光往旁边瞥了一眼,刚要继续发作……
就瞧见一双小巧银线走边的乌黑皂靴,还有绯色山海云纹官袍的一角。
心中一惊,猛然抬头!
发现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
“你……你……怎么回来了?”他结结巴巴地柔声问道,生怕吓着她。
“跟你学的,出其不虞!”
说着把手中的卷宗轻轻放在桌案上,又把刚才被他扔翻的茶盖放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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