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白影究竟有何目的?鬼镇又有什么特别?
“卫公子,”季禾鸢沉吟片刻,“可否再说一遍,你是如何得知鬼镇上有鱼皮图的?这次要详细一些。”
卫铉一听便知季禾鸢所想,和他所想一致:如果真的是那道白影在暗中计划着、安排着这一切,那他们同时出现在鬼镇,同时想要得到鱼皮图这件事,八成也在对方的计划之中。
只是……
“我是从我师父的旧友,苍岚宗宗主顾钊前辈那里,得到了我师父的手书。师父失踪之后,前辈曾对我说起过,她一直有记手书的习惯,早些年间经历过的事,都被她写了下来,保存在师门老祖隐修的碧烽台上。
“前辈说,师父的修炼之法也被存放在一处,我当时便与前辈一同上山,将师父的手书全都取了下来。”
“手书里提到了鬼镇鱼皮图?”
卫铉摇头。
季禾鸢不解:如果这件事不是记录在丁蔓薇的手书里,卫铉为什么要讲呢?
只听卫铉继续道:“手书里没有提到鱼皮图,关于鬼镇……我只找到过只言片语,知道是师父陪着师兄下山历练时,途经此地,灭了魅妖。当时鬼镇还叫白眉镇。至于鱼皮图,是后来在另一本手书里找到的。”
“你不是说,所有的手书全都被你取走了吗?”
“是,但是那本不在碧烽台,而是在抚仙宗师父的旧院子里。顾钊前辈意外找到,才将书给了我。”
又是顾钊。
季禾鸢师从散修老道,对于宗门了解不深,但顾钊此人的名号还是听说过的。据说当年人妖之战中,他那一辈的人全部战死沙场,唯独顾钊活了下来,继承了苍岚宗宗主的位子,在之后仙脉大乱灵气尽散的六十年中,也亏得有这位前辈坐镇,一次次力挽狂澜,才勉强保下了修仙界和修士的地位。
“那顾前辈是何时将手书给你的?”
“三天前。”
“三天前才找到?”
“前辈说,三天前是师父生辰,他照例到抚仙宗旧址祭拜,才意外发现了这本手书。当初大概是被师父拿来垫桌脚了,才一直没注意。”
“既然鬼镇……白眉镇,和鱼皮图是分开记载的,你怎么知道要到这里来找?”
“我把几本手书对比了两遍,找到了些蛛丝马迹,自己推测出来的。我猜师父应该来过此地两次,只不过手书是按时间事件记录,第二次没有涉及鱼皮图,这才没有提及。”
似乎是知道季禾鸢的疑虑,卫铉顿了一顿,又补充道:“笔迹与我师父的其他手书完全相同,应该不是仿造。”
如果是这样,那么卫铉这条线应该没有问题:丁蔓薇不至于在自己的日记里留下虚假信息来欺骗后人,顾钊又是当今修仙界颇有威望的老大,说话办事都有分寸,不会骗人。
更何况他也没有理由欺骗老友的徒弟到鬼镇送命——如果是他想要鱼皮图,以他的本事,亲自来取一趟就是了。
季禾鸢沉默的思考着,却想不出个结果。
卫铉见她凝眉思忖半晌不语,只好按捺下心中好奇,等她眉结稍松,才问道:“那季姑娘,又是如何得知鬼镇的?”
季禾鸢被他一问,愣了一瞬,接着哦了一声开始解释:“我与惜薇在桃花镇的茶馆里,听到一位盲眼说书人讲故事,提到鬼镇往事,啊,应该就是丁前辈与徒弟灭魅妖的故事。后来那说书人提到一句藏宝图,我又正好缺个神器,便想着来碰碰运气。宁可信其有嘛。”
“你们也在茶馆里?”
季禾鸢一怔:“你也在?”
“正是,”卫铉点了点头,“我途径桃花镇,进去歇脚,便听到了这个故事,还当是桃花镇与白眉镇相距不远,师父的故事便流传过去了。”
说书人的疑点,季禾鸢和唐惜薇之前已经讨论过了,确实可疑,但透露这件事一定不是说书人本意,而是受人指使。
那么那个授意他讲故事的人,便最有可能是那道白影,或是白影的幕后主使。
忽然,卫铉想起了一件事:在茶馆二楼,有个面带黑纱的女子,行踪有些可疑。
他当时还未注意,可如今想来,那女子也听到了说书人所讲,又在他之前离开。先他一步进入鬼镇,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将此事与季禾鸢一说,却被季禾鸢问倒:“如果那个女人就是授意者,或者是那道白影,那她的目的是什么?抢鱼皮图?我们争抢的时候她并没有出现啊。会不会只是巧合?她碰巧出现在茶馆,又觉得说书的内容无聊,便离开了?”
卫铉张了张嘴,却没有答案。
两人在原地静默对立,半晌,季禾鸢笑了一声:“算了,想不出来的事情就先不去想了。不早了,先回去吧。惜薇她们大概要饿得骂人了。”
“噼、啪——”
几滴明晃晃的油脂被高温的火焰融化,滴滴答答掉进火堆里,发出几声火花爆裂的脆响。
秦时藴坐在火堆旁,转动着手里的树枝,树枝上串着被拔了毛、掏空了内脏的肥大野鸡,正被烤得滋滋流油。
唐惜薇缩成小小一只,蹲在他身边,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转动不停的烤鸡,一脸的新奇稀罕。
秦时藴忙着烧烤,偶尔抽空瞅了她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把手中的树枝往她眼前一递:“要不要烤烤试试?”
唐惜薇赶忙摇头:“我吃还成,烤就算了。”
秦时藴抿嘴一笑,收回树枝来继续烤着:“没有调味,可能不太好吃,别抱太大希望。”
唐惜薇笑眯眯道:“有的吃就行,我不挑!”
说完又看着那根串着野鸡的树枝喃喃道:“我现在饿得能把那根木头一起吃掉。”
洞里飘着鸡肉的香气,安静而温暖,秦时藴放松下来,便来了打趣她的心思,认真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她夸张地说法很是认同:“好,等下多烤点树枝给你。”
唐惜薇这下才把视线从烤鸡上移开,看向秦时藴,迷惑皱眉:这不合适吧?
感受到她的视线,秦时藴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
“好香啊……哪来的烤鸡?”
不等唐惜薇说些什么,季禾鸢便抱着野果钻进了洞里,一边问着,一边将刚洗干净的野果递给了唐惜薇和秦时藴,接着便一屁股坐在了唐惜薇身边。
“秦公子抓来的,可肥了一只大野鸡。”唐惜薇说着,咔嚓咬了一口果子,“嗯,甜。”
卫铉跟在她身后进洞,怀里同样抱着野果,却见三人挨坐在一起,亲密自然地聊起了天。他有些不知所措,却也知道自己格格不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站在洞口想了一想,转头打算出去。
“卫公子。”
“卫公子!”
季禾鸢和唐惜薇都发现了他要走的意思,同时叫了他一声。不过这两声叫完,唐惜薇倒是有些意外:季禾鸢不是个爱招呼人的性格啊,怎么出去一趟,感情升温了?
季禾鸢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主动喊他,不过转念一想,以后还要一同寻宝,而且卫铉方才对自己的疑问知无不言,她把他当做朋友,也是正常。
想法虽多,却都只在转瞬之间。
卫铉被两人喊住,脚步一顿,却未回头,就听唐惜薇继续道:“鸡马上就烤好了,别出去了。再说外面挺冷的,烤烤火嘛。”
她是个热心肠,又有些自来熟,由她出面挽留,最自然不过。
“是啊,”季禾鸢咳了一声,“以后要相互照应,就别见外了。”
等卫铉转身回到火堆旁,唐惜薇这才歪头看向季禾鸢,朝她一挑眉,又瞥了一眼卫铉的方向,露出一个八卦的坏笑:你俩有情况。
季禾鸢回给她一个假笑,又从怀里捞出一个发青的果子,一把塞进她嘴里。
唐惜薇下意识一咬,马上吐了出来:“好酸!呸呸呸……”
自从季禾鸢他们回来就一直安静烤鸡的秦时藴,此时仍未说话,只是解下腰间的冰壶递给了唐惜薇。
唐惜薇看也没看,打开壶盖往嘴里灌了几大口凉水,还是觉得酸得倒牙,连带着五官都酸得失控,挤眉弄眼还流出几滴眼泪。
季禾鸢看着她的反应,得逞似的笑了笑,狠狠咬了一大口果子下来。
听着她咔嚓咔嚓咬果肉的声音,唐惜薇都觉得牙根泛酸,索性朝她夸张的哼了一声,转回头去继续盯她的烤鸡去了。
等她转过来,秦时藴扭头看她一眼,见她被酸得泪眼涟涟,也忍不住想笑。
只是还未等他作何反应,就听坐在他斜对面的卫铉问道:“秦公子脑后有个突起,可是受伤了?”
秦时藴整个人身形一顿。
唐惜薇和季禾鸢闻言,也朝他看了过来。
过了几瞬,秦时藴才扯开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回头过去继续烤鸡:“可能在鬼镇的时候磕到哪里了,不碍事。”
唐惜薇探头瞧了一眼,发现他枕后确实有个不小的包,只是藏在头发下面,看不清伤势如何。
她凑近他,小声问了问:“是在暗道里磕到了吗?”
秦时藴没看她,手里的烤鸡串僵硬的转了一转,道了声:“可能吧。”
“要不要冰敷一下?”
“无妨,”秦时藴说罢,朝她笑了一下,“先把果子吃完,鸡马上就好了。”
卫铉看着秦时藴的动作,总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却又一时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很快,烤得流油的野鸡被撕成四块,分到了四个人手里。
季禾鸢把和卫铉讨论过的疑点也对他俩说了一遍,秦时藴只是静静听着,文雅的撕着手里的鸡肉送进嘴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没有认真听。
倒是唐惜薇,听得津津有味,吃得也津津有味,还不时分析点评两句。
“你们说,那个神秘白影,是为了把你们引到一起去才出现的,那她目的是什么呢?肯定不是为了让你们抢图打起来,自己坐收渔利,毕竟她能进去鬼镇,而且禾鸢都追不上她,说明以她的能力,不需要当这个渔翁,完全可以直接出手拿图。”
唐惜薇自言自语一般分析着:“应该也不是为了天虞山吧?毕竟她也不可能知道你们要去哪里,就连禾鸢都是看了图才知道要去天虞山的。要说在天虞山设下陷阱……也不合理。诶!会不会图上做了手脚啊?”
“不会,”卫铉否定,“图上无毒无咒,安全。”
“嗯……图没问题,”唐惜薇咬了一口快凉掉的烤鸡,突然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图是假的?白影只是调虎离山,趁你们打起来,那人已经把真图拿走了?”
“也不会。图是东海鱤鱼皮做的,极难伪造,而且上面有我师父的标记,与手书里的一模一样。旁人是不会知道我师父的标记的。”
图是真的,而且安全无毒,那人不图鱼皮图,不图神器,那她图什么呢?要说是想等他们拿到神器才出手来抢,也说不通。
首先,那人不会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神器,是不是她要的。
其次,就算那人来者不拒,什么神器都收,但是有信心从他们手里抢走神器的,身手肯定不赖,完全可以自己去取。少些人知道鱼皮图和真正的藏宝地,不是更好吗?
难道他们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秘能力?看起来……也不太像。
唐惜薇心中腹诽:总不会是单纯为了让禾鸢和卫铉不打不相识吧?拉郎都没有这么简单粗暴的。
分析了半天也没结果,唐惜薇叹了口气:“既然知道可能有阴谋,那天虞山……还去吗?”
“去啊,”沉默的季禾鸢此时发话了,“管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去闯一闯不就知道了?”
随后几日,四人日行夜宿,赶到边春城后,又休整了几天,等到唐惜薇的脚伤彻底好了,干粮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才打算往天虞山去。
出发前一天,唐惜薇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对同住一屋的季禾鸢说了声“我去买点儿东西”,便一溜烟跑出了客栈。
边春城作为西南重镇,热闹非凡,街市更是一天到晚都有人挑着担子卖货,出来采买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唐惜薇在人堆里挤着,仗着自己身形小巧灵活,走位见缝插针,随后一头扎进路边一家粮食铺子:“老板,来二斤稻米,要最好的那种。”
称了米,唐惜薇费劲的提着袋子,慢悠悠地往客栈走着。
二斤米不算沉,不过要提着穿大街走小巷,还是有些累人。
唐惜薇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好不容易穿过了街市的人海,把米袋子往地上一放,刚要抬手擦汗,余光就瞥见跟前来了个人。
她抬头一看,乐了:“秦公子?”
来人眸若皓月,身姿挺拔,正是秦时藴。
只不过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外衣,墨发被一根崭新的发带束起。唐惜薇瞅了一眼,那发带也是月白色的,看起来和衣服是一套——先前在桃花镇,秦时藴的衣服和发带颜色,也是一套。
“秦公子也来买东西啊?”
“刚买完,”秦时藴说着,展了展手臂,“好看吗?”
唐惜薇上下一打量,夸张地使劲点头:“好看,特别好看。秦公子仙人之姿,世间绝色,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好看得不得了。”
秦时藴被她这么一通夸,心中刚有些暗喜,就感觉手上一重,低头一看,竟被她挂了一袋子米在上面。
只听唐惜薇继续笑着道:“那能不能麻烦人美心善的秦公子,帮小女子把米拎回去?我实在是拿不动了。”
说着,抬起手来无力的甩了甩,像是脱了骨的小鸡爪一样左右乱摆,撇撇嘴做了个可怜的苦脸。
秦时藴反应过来,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将米袋子一提:“听唐姑娘夸两句,就要做苦力,怎么想都觉得亏。”
“不亏不亏,到时候上山要用到的,”唐惜薇说罢,一边左右打量着两侧的巷子,一边对秦时藴道,“秦公子可知,上哪里能弄到小白狗?”
“小白狗?”她这又是要搞什么?
“对,全身都是白的那种,一根杂毛都不能有,”唐惜薇说着,又认真地补充道,“上山要用的。”
秦时藴陪着唐惜薇满大街寻找纯白的狗,直到夜幕西沉,两人才回到客栈。
季禾鸢趴在床上,看着桌上摊着的米袋子,还有屋子里满地乱转的小白狗,无语抿唇:“这是干嘛用的?”
正在卖力的把米袋子塞进包袱的唐惜薇头也没回:“我早上想起来了,那个天虞山,老祖宗的书里提到过,说山下都是水,人上不去,我寻思着要是祭祀山神,没准儿就上去了,不过祭祀天虞山的山神得用稻米和白狗,所以就买了。”
季禾鸢皱眉:“哪个老祖宗提到过?”
“写《山海经》的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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