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日，连日后想起来都只剩下面前的那一抹苍白没有温度的阳光了，还有的便是晦暗潮湿的天牢之内，抬眸只见得到三寸阳光似乎一辈子望不到头的绝望。
而那些混乱的梦境里，却是看尽了这辈子那些最美的风光，那些遇见过的人，脸面一张一张的晃过，全部都是曾经还是年少的自己，年少的容熙，年少的南岐，谢梁辰，所有的人都面带着微笑。
“姜晞……”一声轻呼，传入梦境，所有人的面孔都支离破碎。姜晞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那些没有温度的阳光顿时涌入瞳孔，才一抬起头，起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脸光切的谢梁辰，见到姜晞确实睁开了眼睛，他这才舒心的一笑，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舒心的时候了。
“这里可是阴曹……那我如何得见你，却唯独不见故人容熙？”姜晞轻轻的问道，气若游丝，“如何你也孤魂至此？”
谢梁辰心生喜悦，却还是故作正经朝着她道:“你没有那么容易死，这里还是阳间，如此白白死去岂不冤枉。”
姜晞不敢相信，她还记得自己在天牢之中晕死过去，脸面贴在粗粝肮脏的地面上那般坚硬如铁的感觉。
活下来了，她却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余生还有多长，是自此背离京城浪迹天涯，还是应流而上。
她轻轻朝着谢梁辰伸出手，日光照在她白皙纤长却有点点结痂的手指上，在那些上下浮动发光的尘埃中，谢梁辰也同样伸出手，直到碰触到谢梁辰的手掌心，这个时候才微微有了充实感。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苏醒，她的生气，她的意志，她想要想和天底下没有人能杀的了她姜晞。
“谢梁辰，”姜晞支撑着想要起身，朝着谢梁辰道，“我是如何出来的？”
“我同楚世子商议的法子，”谢梁辰躲避着目光，姜晞昏睡太久，早在三日之前，一切便已经了结了，烟罗到底没能活着走出来，“楚世子送你出来的。”
“姜府那边呢？”姜晞环顾四周却不见芙蕖与烟罗，心生恐惧，“不会被抄家流放了吧？”
“没……”谢梁辰低下头，“你阿父不在户部的时候，户部几乎乱了套……而后，你阿父不知道怎么回事，姜府族谱之中，其实从一开始便没有你的名字，他在天牢之中只说你是数年前自己寻来的孩子，他也不知道你的女儿身，那族谱之中确实没有你的名字……君上免了你阿父的职，却也没有责罚，算是全身而退了。”
“族谱没有我的名字？”姜晞赫然瞪起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会……”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便没有承认她的名，她的姓。
原来她早便是一个无根无依之人，没有名分，一个名分于一个人何其重要，可是她原本从一开始便是没有的。
果然，果然天底下没有那样的好事，她突然开始冷笑起来，一边上的谢梁辰见到心下一紧，便安慰道:“你且别急，待我过几日前去问问你阿父再……”
“不必了，”姜晞的声音顿时变得低沉冷漠，她的眼睛越过谢梁辰看着外间照射投影下来的树枝的影子，“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把我自己这身血液关乎姜家的部分洗的干干净净，把我这身血肉还给他便好了，姜家的家谱……终有一日，我会让他们亲手，求着我，把名字刻上去。”她的声音带着冰凉而且刺骨的寒意。
她看向谢梁辰，在那一刻谢梁辰观她，姜晞眼中带着淡淡的晦暗，就如同那些徘徊着的云影，她的面色从来没有这样的郑重，那个时候的谢梁辰还很年轻，他还不能体会到眼神之中的情感，后来很多年以后，久经风霜，岁月变迁，他在某一刻回忆起当时，便已经明白了。
像是原先那个飞扬跋扈不谙世事的自己已经死了寂灭了，死在了心底，变成了一盏点不亮的灯，而如今点亮的那盏灯比原先的要亮上许多，却也是终究再也照不亮回家的路。
姜晞想起了来了什么抬起头来，又道:“芙蕖和烟罗只怕还留在姜府，谢梁辰你能否帮帮我……”
“不必了，”谢梁辰抿了抿唇，终究姜晞还是会知道，其实根本瞒不住，抬眸瞧见姜晞有些惊愕的眼神，轻轻放低自己的声音，朝着她道，“烟罗……是烟罗顶替了你孤身潜入了天牢，你一直不醒，楚世子与我手上都没有可以用的人，只能救出来你，烟罗早在三日前便已经被行刑了。姜晞，你睡得太久了，真的。”
说到最后，谢梁辰忍不住红了眼圈，看着面前的姜晞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墙壁，一大滴眼泪从眼睛里边滑落下来，半响之后眼泪开始越加多了，谢梁辰也只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晞还是愤恨自己的无能，手指握紧拳头用力的砸向自己的腿，哭道:“都是我！是我无用……我才是这世间最无用之人，我保不住容熙，我也保不住自己，现在烟罗也为了我，都是为了我！”
谢梁辰一把拽住她，一字一顿道:“我虽然并不知道你们那些大道理，可是姜晞，我却明白，人生如战场，流血牺牲在所难免，可是我们不能让过去的就这么过去了。”
姜晞闭目，或许谢梁辰说的没错，她没能睁开眼睛看一眼最后烟罗安赴死之时，她也没能看一眼容熙曾经希望的那样清明盛世，她也没能为她的外祖正名。
是的，一切不能就这么过去了，身上的伤，心底的恨，如果她忘不掉，那些人也别想要忘记。
往昔之事已经再难追忆，往昔故人且葬进心底，一生一世，还有许多，曾可白白浪费。
未央宫内，皇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抬眸看着地下跪着的女子，面上倨傲，斜倚在自己的贵妃椅上，一手将将打开茶杯，朝着边上的苏长安冷笑道:“这便是你寻这人过来做什么？”
“最近，德贵嫔很是在君上面前得脸。”苏长安长身玉立立在其边上一脸的认真。
皇后略微做的端正了，如画的眉目间都是讥笑，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本宫正宫皇后要去与一个宫妃争宠？苏长安你管的事还真多……你也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内务总管，在本宫面前还不是和一条狗一样。”
跪在地上的人听到这话微微抬起头来看着边上垂下眼帘一脸淡漠的苏长安，似乎他根本就没有听见皇后的话。
“整个宫里女人那么多，”皇后微微眯起眼睛，“本宫若是一个个的计较起来，哪里计较的过来。”她的话瞬间又变得凄凉了许多，可是不知道为何，这句话似乎不是自己的叹息，使人觉得这话使在向苏长安说的。
“这宫里需要新人，”苏长安轻轻的开口，目光平视皇后，慎重而且诚恳，“如若娘娘不愿意，那便让别的人来。”奇快妏敩
听闻此话，皇后眉眼微微松动些许，她低下头这才细细打量底下一直跪着却在此时抬起头来惊愕的看了一眼苏长安的女子，可是当她的目光碰触到了苏长安的面上，苏长安根本就没有看过她一眼，这时她又会突然底下头。
皇后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朝着那女子道:“抬起头来。”
那女子果然抬起头，却见双眉如柳叶，面容清秀，可是那一双眼睛却并不算美丽，不过胜在年轻，倒是大有一种小家碧玉之感，在偌大的六宫大抵也算新鲜，可是这样并不算绝色的女子恩宠怕也是不长久的，苏长安想的倒是周到。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的声音似乎从远处飘过来一般，却依旧十分清晰的可以察觉到其中的不屑与轻视。
那女子只得轻轻的低下头，闭了闭眼睛，这才回到:“芙蕖。”
“芙蕖，”皇后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细细打量，“芙蕖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确实是个好名字，可是苏长安取的？”
“不……”芙蕖回答道，“是原先认识的一个人取的。”
“起来吧，”皇后淡淡道，“苏长安，这个人本宫收下了，如何调教是本宫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苏长安行了退礼转身便走，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芙蕖一眼，直到他抬脚走出大殿，芙蕖突然朝着他离开的地方喊了一声:“总管！”
皇后挑了挑眉头，有些不悦，却还是目送着那人的离开，缓缓道:“你一定也觉得很无情是么？无所谓，这反正也不是他第一次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一百八十九章桃花树下自吹笙（5）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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