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晞站在那外边,身上还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她是被谢梁辰带过来的,只是听说自从大皇子从言德殿被带走之后,容熙便是这般模样,谁人也不理,就这么孤零零的坐在,坐在窗户下边看着外间滴落的雨水。
那些人只当是太子殿下被吓到了,谢梁辰也不能同他讲一句话,他是个利落的人,向来也不会在言语上拔尖,于是第一个便想到了伶牙俐齿的某人,姜晞便被他扔进了内殿。
福全端着一碗安神的药跪在那珠帘前头,等着容熙回头,姜晞走上前发觉那药一口也没有动,忍不住挥了挥手让福全退下。
橘黄色的灯光在姜晞的面上轻轻的照着,福全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姜晞身上有一股子沉静,就如同那一炉淡淡的沉香一样,使人一下子便淡然下来。
福全见太子如今也该没有心思喝药,便立刻端着那碗药下去了。
姜晞这才轻轻的挑起珠帘,进到里间去了,容熙已经裹上了一件较为厚重的衣物,大约是不会觉得冷了。wWw.qikuaiwx.Com
姜晞坐到容熙的面前,在那盏灯光下,可以清晰的瞧见容熙面上每一分细微的表情,带着委屈,带着恐惧,更多的是悲伤。
“殿下在为谁悲伤?”姜晞突然开口,轻轻伸出手握住容熙的手指,他的手指十分的冰凉,在姜晞碰触到的时候都有些发抖,姜晞却毫不留情的揭开他心底的哀愁,“是大殿下,不,如今已经不能说是大殿下了。他如今已经是个输家,生死由命了。”
“殿下难道忘记了他今夜是如何拿着刀拿着剑架在殿下的脖子上了么?”姜晞抬起眉眼,语气十分的不屑,“殿下难道也忘记了,他曾经数次想置殿下于死地了么?他如今固然是失势了,可是这也不是宽恕一个曾作孽的人的理由。”
“你……一定要这样来刺孤的心么?”容熙轻轻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嘴唇几乎没有血色,这个少年,总是这样,姜晞几乎有些绝望,总是会把自己的仁慈放在不该有的地方,如果今日是姜晞,她绝对不会放过大皇子。
现在的她绝对不会坐在言德殿里瑟瑟发抖,她会到昭元殿里去,会到父君的面上,把自己身上累累的伤痕展露给父君看看,让他看看这个六宫,这个世道,是如何加害自己一个孤弱的东宫太子。
姜晞眯眯眼睛,十分中肯道:“刺殿下的心的,不会是我,而是大皇子,从他拿起刀剑对着殿下的第一天开始,他便已经不再是殿下的皇兄了。”
不再是,这世上有许多的无奈,有诸多的苦涩,却永远比不得一句,不再是。就是不管你如何的努力,不再有的就是再不会来了。
容熙忍不住红了眼睛,他的声音缓缓的,就如同一股温暖的水,把人心浸没在其中,使人突然变觉得温暖起来了,他的目光流露出怀念,那一定是十分美好的回忆:“我总是记得小的时候被大皇子背在背上的时候,那个时候皇兄的背永远都是那样的安稳,我总能在上边沉沉睡去。”
大皇兄的身上永远都有着悠然的香味,日光倾城,照在少年干净而稚嫩的脸上,他总是带着和煦而且莞尔的笑容。
他会站在树下轻轻的向容熙伸出手,朝他道:“阿熙,你只管跳下来,哥哥会在下边接着你。”
少年是个得到了万人仰慕的东宫太子,他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尊敬,所有人的奉迎,那些人溜须拍马应有尽有,他可以锦衣华服,面容俊美如同一个神邸,会有很多的朋友,再也不孤单。可是他永远都得不到当初那样温暖而且善意的一个拥抱,当年抱他的人,背着他提着灯送他回家的人,一转眼,长大了,拿着剑站在他的面前。
“姜晞……”他的眼泪滚滚而下,包含这这么多年的委屈与不甘,包含着最好年华所有的悲伤,“我好累,我也不知道怎么我会坚持到什么时候了,这样的事情,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他哭的近乎哽咽,姜晞握住他的手,被毁掉的,何止他一个人。
曾经宽厚的兄长,善意待着每一个人的少年,可以亲手杀死自己的胞弟,可是叛乱宫变,可是使翰林院血流成河。
姜晞跪在地上,轻轻抱住容熙,或许她自己也在改变了,她或许也早已是双手沾血,年华不待,她如今也变成了那般模样,日日夜夜盘算着如何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置于死地。
她轻轻的闭上眼睛,一大滴滚烫的泪水从眼睛里滑过,不过仅仅只有一滴而已,为她来日不能回头的命运而落,她喃喃细语的安慰容熙道:“这些都会好的,我们以后的日子,阳光永远明媚,盛世永远清明,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
就在这时,那殿门轻轻的被打开了,只余下一道光照射进来,姜晞同着容熙皆都没有回头,福全缓缓的走进来朝着里边轻轻一拜。
然后福全抬起头,朝着里边看的并不真切的两个人影,缓缓道:“君上下了旨,晓谕六宫,大皇子即刻搬离京中,远赴封地南安,非诏不得入京。”
姜晞缓缓起身,走到福全的更前,她的影子一直落到了福全的脚前,她微微抬起眉眼,眸中尽是不甘:“君上果然还是饶了他一命。”
未央宫也是灯光如昼,从今夜东窗事发之时开始,未央宫便是片刻也不敢疏忽,直到大皇子被缉拿归案之后才稍稍缓口气。
皇后邻窗而立,静影沉璧,那些滴落雨水从窗纸上露出晶莹剔透的一滴,她扶了扶自己鬓边的一朵绢花,轻轻的拿下来,握在手里,然后等来人一字一句说完,立刻便回头道:“君上下不了手,事到如今,还是硬不下这样的心肠。”
眼角的那一抹艳红,使得她显得格外的艳丽,她轻轻的扶着边上的一位侍女,在自己的贵妃椅上坐下,叹了口气,强忍下心头的不甘,道:“只怕东宫那边也忍不下心头的那口气吧,如此一来待他去了南安,南安固然苦寒无比,清贫至极,到底也还不算的是吃亏了。他犯下这样的大错,君上顾着脸面可以不追究,不想这件事传出去,可是犯了错便是犯了错,君上不罚不代表便算了。他下不了手,那本宫便来做这个恶人。”
那来人是苏长安才一得了消息便从昭元殿派过来的,听见皇后这样的话,心里忍不住被里边的寒风打了个站,几乎有些不能想象,那样倾国的一个美人,原来提起杀人时,眼睛也不会眨。
“回去告诉你师傅,”皇后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威压,只压得人都要抬不起头,“不光是大皇子,还有何家,一个活口都不许留。最好手脚干净些,带着东宫的令牌出去。”
她的眼眸倒映着六宫彻夜的寒霜,她的眼睛从来不通向内心,她的心早已死了,和那些长久困在内宫里边所有的人一样,她从来都不会敬佩性命,无论是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命,她只崇尚权利,权利可以带给她最为期望的自由。
她声音缓缓的传出来,透过绣着花鸟的屏风,带着疲倦,道:“去吧。”
那场雨在将要天亮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宫道上全部都是积水,而就是踏着这样的积水三个身影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重华宫前边。
昔日,君上疼爱大皇子,重华宫一切用具固然算不得十分的华贵却是万分的精细,重华宫里边的奴仆也都是整个六宫里边数一数二的能干,可是如今抬眼看过去只见这处荒凉寂静,再不复原先的模样了。
那三个少年立在门口,门口的守卫立刻伸出手来拦住他,最中间的一个少年轻轻的犯下自己的斗篷,露出里边明黄色的衣衫,瞪着眼睛道:“是孤。”
那守卫一见是东宫太子殿下,立马低下头十分的谦卑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殿下恕罪。”
容熙摆摆手,并不理会,抬脚便要往里边走,这时候身后的谢梁辰依旧是不肯让他孤身一人前去,喊道:“表哥!”
“无事,你同姜晞在这里守着。”容熙一面说着一面要里边去,却在这时突然从里边走出来一位小内侍,站在那屋檐下,朝着容熙跪下。
那小内侍朗声道:“殿下留步,南安王传话出来,让殿下无须前来送行。”
“不,孤还是要……”容熙还是向往里边去,那小内侍却上前几步生生的挡住了容熙的路,然后抬起头看着容熙道:“大殿下的原话说,这辈子同太子殿下的恩恩怨怨早已经扯不清楚了,到底是他对您不住,大殿下并不曾悔过也不觉得是错,两厢相见必然不利彼此……倒不如不见,自此千山万水,望君长安。”
容熙只觉得两眼发胀,在那殿内只有一个孤弱的身影坐在冰凉的地上,把头靠着自己的椅子,室内只有一炉将尽的香灰。
容熙皱皱眉头,他还是恨着自己的,到底,他们兄弟之间再无转圜之地。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一百三十九章十二楼中尽晓妆(13)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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