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晞片刻的思索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淡淡的一笑，道:“下官初见施太傅时，是在一个夜间，那时君上召见太傅前来问话，他当时问的是，这天底下又没有鬼魂。”言既至此，姜晞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作为君主，不问天底下苍生悲苦，而问鬼神。”
“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皇后皱起眉头，面带着淡淡的凛色，似乎没有想到姜晞心中从来都没有敬重过君上，“隔墙有耳，不要到时候，连本宫这未央宫都护不住你了。”
姜晞撇撇嘴，反正她如今便已经是见不得光的身份，若是这未央宫当真是隔墙有耳，只怕她早便身首异处了。
“接下来，”皇后抬眸，她生的一双丹凤眼，带着十足的气势，再加上她倾国倾城相貌，当真是有些不可言明的威严，“该怎么做，尺寸如何，你都要自己把握了。不要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亦或者力度不够。”
如今德贵嫔已然已经废弃了，闻家算是在后宫之中没有任何建树了，皇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姜晞想要如何对待涟贵人，那便只是她姜晞的事情了。
“娘娘，”姜晞目光越过所有的事物，她背对着所有的光亮，那些光亮勾画出她身上的轮廓，照在她发间的步摇之上，“下官还想再问一遍。”
“什么？”皇后挑了挑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
却见那女子，面上似乎带着凌冽的寒风一般变得发凉，叫人无法抬头直视，姜晞一字一句，问道:“构害林帅，陷害东宫的，永庆王府果真参与其中？”
“当真，”皇后缓缓的看着她，回道，“他是从本宫这里借的助力，清风崖前，林衡一个字都没有承认，永庆王府盯着林家的军权，盯得太久了。”
“永庆王府。”时至今日，姜晞总算明白自己原先错在何处才落得满盘皆输了，她只瞧见了她面前的敌人，其实东宫就是全天下的一个活靶子，有的敌人在明面上，有的沉在水底，只看得到并不真切的影子，终有一日一跃而起，在不经意间咬断脖颈不留一丝喘息。
那一段时日，新年伊始，本该十分欢庆热闹的六宫却突然变得沉寂起来，比以往还要沉寂。
那一夜口吐白沫的德贵嫔终于在第二日夜间醒了，在众人期盼之中醒过来的妃嫔，却没有了原先人前人后那般锋芒毕露，在她睁开眼睛，太医还没有走到跟前来查看的那一瞬间。
先从她口中传出来的却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同着她晕倒过去一般无二那般的惊慌失措的样子。
张院判停在屏风之前，似乎一步都不用上前了，众人心中都已经很清楚的明白，只怕这位风光无限的贵嫔只能留在记忆中了，再不能好了。
“君上，”苏长安轻轻端起一杯茶水来，摆在君上的眼前，悉心提醒道，“君上看了许久的奏章了，还是请君上用些茶水吧。”
君上缓缓抬手，拿起一杯茶水，那茶水还没有入口，他翻开手上的一页纸，才读了其中的一行字，便十分气愤的起身，用力把那茶盏砸向地上，地面上顿时白气腾腾，洁白的瓷盏四分五裂。
“这些人都放肆！”他呵斥道，苏长安低下头，才看一眼便知道，大约又是上来过问德贵嫔诸事的那些文官，谁也不知道那天过后，君上同着大巫师说了些什么，却在大巫师走后君上绝口不提当夜之事，也不许被人过问德贵嫔为何如今癫狂。
却在这时，突然从外边走进来一人，朝着君上叩拜，回道:“君上，闻相求见。”
君上眉头一皱，心中十分的烦闷，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过来做什么，只道:“不见。”
却在那传话的小内侍，转身离开的时候，君上恍惚间还是有些许的犹豫，还是道:“等一下，还是让他进来吧。”
苏长安不自觉的退后一步，站到了那屏风之后，这时闻相才抬步从外间进来了。
“老臣给君上请安，”闻相面上似乎并不在意嫡女之事，神色自若，不知道的人还会真的以为他不是因此事而来的，仅仅就是来给君上请安，“君上万福金安。”
“平身吧，”君上垂下眼帘，似乎十分疲倦，连语气之中似乎都是淡淡的愁绪，心中更是十分的懊恼，似乎觉得这一年只怕到头也不能安然度过了，“不知闻相是否也是听说了德贵嫔之事才特来进宫面见朕的。”
君上如今头疼不已，也不想在这些万人皆知的事情同着这些老臣转转兜兜，半日说不到正点上来，便开门见山。
闻相半垂下眼帘，似乎十分的感慨，只道:“贵嫔娘娘原先幼时便有些体弱多病，这些年调养好了，老臣也只当是好了，孰知……前日夜里，大约是身怀六甲，牵引了原先的病症越发不可收拾了。”
这样的说法竟是一点也没有怨恨君上，没有怨恨这六宫，好好的女儿家送入宫中，这么些年都不见天日，好不容易一朝有孕，还不明不白的疯魔掉了，闻相居然一点也没有为之动容，君上不免抬眸来看着自己这位右相老臣。
有时候人心便是这样的生硬，生硬得让听者都有些心绪黯然，却瞧见他面上没有一丝难过的意思，仍旧道:“未能为皇族诞下一儿一女，于皇室血脉未曾有过一丝功劳，实在是不应该，还请君上问罪老臣，是老臣这个父亲做的失职。”
君上面上突然有些动容似乎在感慨闻相之衷心，便认认真真看着闻相，十分中肯道:“你放心，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也会安置好德贵嫔日后的。”
闻相却轻轻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d朝着君上道:“老臣今日过来，却不是求君上为贵嫔娘娘做主的，这件事也不过是贵嫔体弱，全是老臣之错……贵嫔已然疯癫神志不清，全然已是废人，君上安置贵嫔是君上宅心仁厚，顾念旧情，可是老臣……”
说到这里，他面上这才微微有些松动，大抵在他心中还是有着些许不忍，可是不忍终究也只是不忍并不能改变如何。
“天家的荣辱与脸面，君上的尊荣，绝不能只因为这样一个女子而被毁，”闻相的声音带着苍老，带着见识过这个六宫无数风云迭起之后的沧桑与宁静，“我闻家世代清明，门风端正，君上，纵使您心生不舍，微臣还是要讲一句……这个女子，不能留了，不能让外人知道，堂堂大煊的右相之女，君上的德贵嫔原是一个疯女子。”
“你的意思是……”君上显然没有料到，原来他不过是放着德贵嫔不顾而已，闻相却是已经不能让德贵嫔活着了，原来还有人能比他的心更狠，“不能留？”
闻相重重的点点头，道:“老臣实在无脸见先帝，也无脸再见君上！老臣便是这苍生罪人……可是老臣身处之位，十分尴尬，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保江山万民，老臣只能自行处死这个不孝之女，以谢罪孽！还请君上三思，切莫有妇人之仁！”
“既是如此，”君上的瞳孔从震惊缓慢的变成了平静，然后变得低沉，就如同野兽闻见了血腥一般暗沉，“那便拳拳交由闻相处置了。”
“德贵嫔之母入宫了？”第二日的天气变得格外的低沉，就如同一朵朵黑云压在头顶上一样，北风呼啸了整整一夜，皇后站在那窗扉之下，抬眸看着外间的天空，看着那些像是要压下来的浅灰色云朵，倒影在她墨色的瞳孔之中。
姜晞立在沿廊之下，也是同样抬眸，看着那些连绵不绝的青山，寒风凌冽吹动她额头上的碎发，不忍有些奇怪道:“这个时候，丞相夫人入宫做什么？”
“闻相怎么会让一个疯子活在六宫这样耳目众多的地方，”皇后唇边带着讥诮，“疯子一旦胡言乱语起来，祸从口出啊。”奇快妏敩
姜晞轻轻扣着自己手中暖炉之上那些细小的花纹，淡淡的点了点头，道:“这样的故事只怕听多了便不会觉得心寒了。”
皇后淡淡道:“那些士大夫，口口声声说着仁义道德，说着世道伦常，可是逼死自己亲生女儿的，还不是他们，皆都是假仁义罢了。”
“到底不过是因为是女子罢了，”姜晞不屑道，“如若是闻相嫡子疯魔了，胡言乱语，闻相还不是急切的寻人来医，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德贵嫔是个女子，纵使万般宠爱于一身，出身高贵，她也不过是个女子，还是会被最先抛下的。”
锦衣玉食养大，富贵温柔乡中游走，这些世家大族的女儿，其实命运本无差别不过都是家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对了，”皇后眉眼轻轻一动，看向姜晞，缓缓道，“本宫听说近来宫中多有些谣言……传闻德贵嫔的疯魔是厌胜之物所致？”
“确实。”姜晞心生好笑，皇后不过是故意问的罢了，这句谣言就是她放出去的。
“只可惜昭元殿里边，还是安静得很呢。”皇后挑挑眉头。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二百零一章桃花树下自吹笙（15）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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