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今日来的不巧,君上近日没怎么睡好,只有今日中午睡得沉,苏长安服侍着一边向施太傅说明原因,施太傅倒也不急,好性子的在殿前等着。
施太傅只细细打量着苏长安,他似乎很久没有同苏长安问候几句了,忍不住寒暄道:“如今还好吗?”
苏长安是个通透的人,一听便知道这是施太傅在问候自己,一边淡淡的一笑道:“如今是好的,反正都是一样的日子,一睁眼一闭眼,一日便过去了。”
施太傅略微有些遗憾的神色,道:“当年……那场事情,到底还是有些遗憾了。若不然,你也是前途无量,毕竟天下谁人那时候不晓得你苏……”
“先生,”苏长安缓缓的抬起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造化弄人。纵使千人万人都来同在下说有如何遗憾,当年的苏府有如何风光,可是于我来说那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内心不会因此而触动,更不会因此而怨天尤人,我一直觉得我能活下来,没有化为一抔黄土,便已经是了不得了。”
“这个世上也在也没有当年的苏二公子了,这个世上只有大内总管苏长安,苏二已经是北郊那一副枯骨了。”他的眼眸一片沉默,似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施太傅似乎对他这般的开朗有些诧异,想他当年也不过是个傲气的少年,玉冠广袖,他忍不住淡然,道:“即使是苏总管也依旧有能让人佩服之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胡须。
却在这时,里边突然传来话道:“太傅请进,君上召见。”
施太傅这才轻轻的走了进去,才一进去,入鼻而闻到的便是龙涎香,这一段时日的龙涎香比以往哪一次加的都重,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君上始终无法入眠,可是他毕竟已经不再年轻了,这样重的香味其实对他的身子并不好。
施太傅一走进去便要行礼,君上赶紧下来一把扶住施太傅十分恭敬道:“每次老师过来,都要说一次,老师便无需行礼了,哪有弟子受老师的礼的。”
施太傅如今年纪大了,头发已经花白了,却还是十分和蔼,他低头答到:“君上免了微臣的礼数那是君上尊师重道,可是微臣行礼那是谨遵君臣之道。”
“老师言重了,朕再如何登临高座,朕也是老师的弟子。”君上依旧是端着面上的尊敬,其实心里很是受用,谁人不希望别人的尊敬呢。
施太傅抬起头来看见侧边墙上摆放着的一幅丹青图,忍不住叹道:“这幅画倒是摆放了很久了吧,可是微臣却记得原来这里摆着的似乎不是这一幅画。”
“老师好记性,这里原先确不是摆放这幅的,原先是一幅美人图……”他猛然想起那幅图是自己当年为先皇后所作画的,再回过头来看着施太傅时已经眼色一闪道,“原来老师也是因为朕那不成器的儿子来的。”
君上的语气十分的不好,自来他只认为这是他的家事,况且太子下毒的事情到底传出去不好听,他也不愿意太多的人知道,那夜在场的诸位宗亲,他都已经下令封口了。
“不成器?”施太傅淡淡一笑,“太子殿下不过年方十五,他知事多少?况且殿下并无生母在侧,这些年小打小闹虽在学业上不算精进却也并没有听见东宫失德的传闻。”
“可是,容熙那孩子同着朕的长子一比,却是有些不足,无论是德行,还是学术。”君上皱起眉头,“你瞧瞧如今慎儿的光景,再瞧瞧他!他可是金尊玉贵的养着的。”
“君上以为什么是金尊玉贵?是那些金丝制作的衣服还是吃不完的珍馐美味?”施太傅反问,“太子果真什么都不缺么?”
“他……还缺什么?”君上也不明白,施太傅到底再说什么。
“大皇子之所以这么优秀,只是因为他是君上的长子,当年的君上对着自己最为疼爱的长子寄予厚望,皇长子师从江左学者,所学所用无一不是大家风骨,就连大殿下学会的第一个字,也是君上手把手教会的,”施太傅苍老的声音缓缓在殿内响起,他抬起头了看着面前穿着一身龙袍的君上,“微臣家中有长子与幼子,微臣总怜惜幼子年幼,在他幼时曾抱他在膝上手把手教着他读书习字,故而如今人人只知道施三郎的书法真迹难得,而微臣的长子却墨染黑了一池洗砚池水也总不能写出那般好的字。”
“太子无知,被参奏时,大约也是无助悲哀的,这个时候的君上却只是一语不发,留太子一人独守在东宫里。可是微臣也曾经听闻大殿下年幼病痛时,君上曾经守在大殿下身边整整三日未曾入眠。”施太傅眯眯眼睛,他明知道今日这番话说下去之后,也许君上不会听,或者越发的生气,可是忠言逆耳,他不得不说。
君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那孩子内向,胆小,事情憋在心里不敢同朕这个父亲说。”
“那这一次,如何……微臣听闻在察觉是太子有嫌疑之前,听说是大皇子的嫌疑,如何在第二日便可突然换成了软禁东宫?”施太傅冷冷的开口,“为何君上处罚皇长子的时候,能心生疑惑,却唯独处罚太子的时候,没有一丁点的怀疑?”
君上看着他,看着自己的恩师,也是这个人教会了他读第一个字,也是这个人从小挑出他的错误,如今还是这个人,一语道破,他的心原来这些年,确实有些偏了,连他自己也不大愿意相信。
“老师的意思,是朕太偏私慎儿才会有今日这般光景?”君上一字一顿的问道,“朕自己的儿子,做下了错事,原是朕的过错?呵……可笑!他的错自有林家兢兢战战的背着锅,他同他那个远在天边的母舅都要比朕这个父亲要亲!”
“君上提起了林家……”施太傅轻轻的闭上眼睛,“君上只记得太子是君上的臣子,只记得太子是林家的外孙,可是君上唯独忘记了,君上同着太子父子情分当真不如这区区君臣,不如这区区林氏。”
一席话说的满堂寂静无言,只余下太阳光照射在光滑如丝缎的黑曜石地面上熠熠生辉,施太傅抬起眼看着君上,似乎已经说完了自己所有想要说的话。
半响,几乎都要以为君上不会开口说话了,这个时候,他才缓缓道:“朕何曾不希望父慈子孝,可是老师,你何其清楚,何其睿智,你把什么都看得通透,自来便是这样,可是老师,孤家寡人……不是那么好当的,特别是这个儿子生下来便是要取代你的,他的背后,是朕整个王朝,是林家还有数不清的眼睛。”
末了,君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也许只有对着自己的师长他才能显现出这半分无助来,他抬起头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万里江山图,天下都是他的,这天下都是他一个人的,不是别人的。
“君上……”施太傅张开口还想说什么,却在这时苏长安突然走进来。
走进来时没曾想这里边却是这般凝滞的气氛,让苏长安略微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处,君上忍不住问道:“这般急急忙忙的进来,是有何事?”
“是……永安寺那边,”苏长安抬起眼眸,打量着君上的脸色,一边局促的说出事情,“太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如今看样子有些不大好,底下人担待不起,想要……宣太医。”
“你说什么?!”君上马上起身,撩起自己的衣袍,“这样的事还需要回朕吗?朕几时说过不许太子看病寻医?太子若是出事你告诉何悠之,朕一定要取了他的狗头!狗东西!”
一边说着便要抬脚往外走,却突然想起施太傅还在背后,君上转过脸,逆着光谁也看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他定定的看着施太傅,轻声道:“老师,朕只能给他一次机会,这是朕最大限度的宽容了,唯这一次而已,下不为例。”m.qikuaiwx.cOm
说完这句话,终究没有踏出门槛一步,他明明知道太子受辱,怎么会这样巧,这样巧的便吃伤了东西,可是他却依旧踏不出昭元殿,只是转身又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朝着门外道:“来人!”
苏长安嘱咐完永安寺那边的事边走了进来,抬起脸看着君上,他近乎完美的侧颜此刻不动声色微微带这些凉意,他看着君上,听着君上吩咐道:“让他回来吧。”
可是,君上的声音透露着无奈与愁闷,他缓缓伸出手来揉着自己的眉心,又道:“宣了太医去了吗?”
“去了。”苏长安回答道。
“天色不早,君上事务繁忙,微臣便不打扰了。”施太傅见大局已定,便一边说着一边退下了,君上如今有些头疼,只对着苏长安道:“你也下去吧。”
苏长安便同着施太傅一同走出来了昭元殿,才一脚走出来,便瞧见施太傅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苏长安不禁问道:“先生何事如此忧心忡忡?”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六十六章满座衣冠胜雪(15)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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