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里间是这般光景,君上已经醒了,苏长安这才提着灯走了进来,一边掀开帘子一边把那盏灯照在君上满是冷汗的脸上。
苏长安体恤的问道:“君上可是又作了什么噩梦了?”君上总是不能很好的安寝,所以昭元殿里点着的安眠香永远是最重的,可是就算是这般浓烈的香气似乎也不能使得君上右所慰藉,依旧是不得安眠。
君上幽幽的叹口气,道:“老毛病了,不过这一次的梦做的有些蹊跷。”
“这一次梦见了什么?”苏长安不禁问道,一般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君上之前无法安眠的大多都是与政事有关的东西,这一次见他额上全是冷汗,也觉得大约这一次不同。
君上轻轻的抬起头来看着苏长安,那床头的一盏灯被风吹的明明灭灭在他饱经风霜的眼底跳动,他缓缓道:“朕梦见了先皇后。”
苏长安缓缓的深吸一口气,却还是保持着自己一贯的表情,眼神淡漠的看着君上,他心里清清楚楚的明白,或许太子命不该绝,不过他也不担心,反正这一次的事,无论谁赢谁输都不是自己下的手,不过是旁观而已。
君上眼睛看着窗户外边,这夜似乎要下雨一般,窗外风吹得树枝左右摇摆,那些虚晃的影子便一小小的映照在窗台上,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身边也不止一个嫔妃,如今中宫里也坐着他最珍爱的女子。
“朕梦见她一直拽着朕的手问朕,熙儿怎么样了,问朕如何不好好待他?”君上皱起眉心,用手轻轻的揉了揉眉间,似乎头疼得很,“一直哭,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来见朕一面,才这么一次,哭的叫朕心烦,朕想走,她却越拉越紧。”
“君上今日心烦意乱,有些乱七八糟的梦境也是有的,梦是虚的,总归没什么大碍,”末了又道,“君上若是累了,不妨起身来用些薏仁糙米粉和的羹,治疗梦魇这是最好的。”
哪知君上似乎没有胃口,只摇摇手,叹了口气,便又躺下了,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轻轻的响了起来,他看着天花板,又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夹杂着湿寒的秋雨,帝宫里各处都是一副寂寥的光景,连御花园里的菊花都被这雨淋得嫣掉了许多,一个个的残花掉落在水中。
而就是踏着这样的水花,从远远的边疆处寄回来的折子便这样一路传送到了昭元殿。
苏长安从使者手里接过那木盒,知道里边呈递着折子便心下略微有些不安,却还是轻轻的把折子送进了昭元殿。
君上同往常一样,随意的瞟了一眼那折子,抬眸问道:“这是哪里的?”
苏长安垂手立在一旁,缓缓的回答道:“这是林帅请安的折子。”突然的寂静叫人猝不及防,只觉得似乎是屋外边吹过来的穿堂风叫人心里边有些发凉了。
香炉内的烟一缕缕的缓慢的飘散在空中,君上便抬起头看着那缕变淡的烟,看不清脸色究竟是何样的,却还是拆开了木盒拿出那奏折来。
其实谁都知道是为什么,太子被禁,这是朝野大事,如今昭元殿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参奏,有的想让太子生有的想让太子死在那破庙里,可是君上一直不肯公布太子因何被禁,倒让他们不敢轻易妄动,可是他们不敢,林帅却敢,他不是勇敢,而是他必须要护住太子,那是林氏满门的荣耀,也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儿。奇快妏敩
君上一字一字细细的读完,才一读完便“啪”的一声合上那奏折,拿起奏折轻轻的在桌几上敲打几下,冷笑道:“这便有些坐不住了,哪里是来向朕请安的,分明是拿着自己的军功来压着朕放了太子,林家果真好大的脸面!”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眼见着自己面前的那堆奏折,突然心中冒起火来,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些大臣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胆子,一封封一件件的都来干涉朕的家事!朕到底还没废他,便一个二个的等不及了。”
他气的有些急了,才说着话忍不住便咳嗽起来了,咳得十分剧烈,顿时抓着桌角维持着自己才没倒下去,苏长安赶紧上前扶住他。
“放肆,”君上一边咳嗽一边皱起眉头缓缓道,“不过几样军功,居然敢来要挟朕!传朕的消息下去,太子每日餐饭减量,一日只需一饭一菜,再不许多了!”
“你是说……父君生了大气?又减了太子的餐饭?”重华宫内,大皇子一听说这样的消息立马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不够,还远远不够,我原以为父君不会饶了他的性命,原来还没有到那地步么?”
半响之后又缓缓坐下,坐倒在自己的位子上,手指紧紧的握住,盯着自己前边的那一扇红梅屏风,不甘心道:“那一夜,我用自己为引子来害他,父君刚开始以为是我要谋害天子,立马削了我的王位,还把我囚禁宗人府,如今他也是这样的罪过,却只是囚禁在永安寺里,太子位还是他!可恨,当真是可恨。”
他又想起了自己失去母亲的痛,还有亲弟远离帝宫的事情,无一不可恨,无一不是他的切肤之痛。
君上不肯轻易处置了容熙,定是顾及了容熙位处太子,东宫易主,恐天下生变,特别是林家还手握军权,身处边疆。
当今的君上庸懦,却善妒,既害怕又嫉妒着林家的权,这便是太子永远只可能被罚而不可能真的被废的原因。
大皇子心下突然有些绝望,林家太远而且世代功勋,他区区一个皇长子,特别是如今贵妃已经不在,母舅家虽然也是位高权重可是到底有没有办法动林家,看来未来如何到底还要靠着他自己,只要手段够狠,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下便对着飞云道:“你先传出我的话出去,传给何悠之,就说我请他多关照关照太子殿下,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何悠之为人的品性,大皇子最是了解,连贵妃在时待这人也是有些瞧不起的,只要给了略微些好处他便点头哈腰什么的什么的应承下来。
他抬起手轻轻的拿起摆放在桌子上的一颗棋子,把它握在手上,细细的转动片刻,然后淡淡的放下,道:“原来逼人入困境,会是这样的感觉,可是明明该是心生愉悦的时刻,我却担心这也不够那也不够,果然,人心生来便是贪图的,欲望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永远没有足够的时候。”
永远都只尤嫌不够,囚禁太子不够,废了他也不够。
大皇子不觉,自己太阳穴微微有些跳动的疼,如今整个重华宫安静极了,没有静贵妃时不时前来嘘寒问暖,也没有十皇子一跳一蹦的跑进来,往昔那般温柔欢快的日子再也没有了,就如同一个易碎却晶莹剔透的玻璃梦。
他闭上眼睛,忍下心间所有的恨意与痛苦缓缓道:“好了,快去吧。”
飞云瞧着大皇子最近些日子其实过的也不是很好,似乎自从贵妃自尽,十皇子离宫之后,大皇子再不同宫里任何人来往了,便开始变了,其余的一概不过问了,连他自己最爱玩的那些东西都束之高阁了,飞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也无法劝解他一句。
“对了,这些天,岐山王府还有……姜家的那位小公子可有什么异常?”大皇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便问道。
“谢小世子在准备这随军北行的事情,姜公子一直也没什么异常,昨天才出过一趟门,也没进过宫,怕是心里边急得不行。”飞云轻轻回答道,一边说着见大皇子已经没有别的事情来吩咐了,这才离开了。
姜府在帝宫的南边,正处于京城最为热闹的一条街上,今日姜晞倒是没有出府,只因为姜安今日也没有出门,姜安如若在家少不得要把姜晞寻了过去立立规矩的,可是如今朝中因为太子的事情乱着,姜安也是满头黑线,顾不上姜晞了。
“姑娘,姑娘,”芙蕖的头随着姜晞晃动,晃得头晕脑胀,“姑娘可别晃悠了,奴婢都头晕了。”
姜晞出不了府,便打探不得消息,心里边急切只在府中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兜着圈子,一边转一边忧愁。
她觉得自己定是个另类,别的姑娘家在家里是愁情愁嫁,她比别人要好些,她愁君上,愁太子,愁国事。
“我昨日在太傅府里说的,泪水都要下来了,太子命苦,我又何尝不是,”姜晞停下脚,叹气道,“真真是愁死我了,太傅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到了现在也还没个消息,大约也没有进宫,太子那边也不许人探望,这该怎么办?”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六十四章满座衣冠胜雪(13)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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