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持太子殿下的，是世家大族，”张大人眯起眼睛缓缓道，“而如今太子触怒的，是宗亲，宗亲与世家大族之争自古便有，只要世家大族仍旧在，太子殿下的安危便可以得以保全。”
这些姜晞还没有深入想过，也不知道从何时起的，她旁观着那些人，从心底里却也只是把所有的人都划分为会害太子的，和不会的。
不知何日起，生性率真的人也开始变得猜疑了。m.qikuaiwx.cOm
或许大皇子说的没错，被这个六宫毁掉的，不止他一个人。
“姜晞，”张大人抬眸看着她，少年站在门口，一身青色的官袍，明眸皓齿，几近风流，“有时候有些事情该过问，有的事情不该过问……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能看着那些簪缨世族同着那些天潢贵胄斗争，不过我可以同你保证……世家一定会赢。”
“为什么？”姜晞反问道，“如今的君上也是天潢贵胄，为什么世家一定会赢？世家不过掌握着一个尚书台御史台以及六部之内主要势力，而那些宗亲有的是什么……是军权，天底下比军权更加重要有威势的了么？”
张大人却突然笑了笑，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朝着里间屏风内笑道:“师兄，你这弟子果真是伶牙俐齿得非常啊。”
姜晞心中略微有个惊讶，瞪大眼睛瞧着那扇屏风，心中不禁诧异道:“这屋子里原来还有三个人？”
却听见那屏风里缓缓走出来一人，花白的头发却是一脸的和蔼，衣带飘飘带着伟岸之气，竟然是施太傅。
“先生！”姜晞起先喊出口，“你怎么在这里？”
“我原本就是翰林院出身的，”施太傅淡淡一笑，如同和沐的春风一般，叫人心生暖意，“如今不过是故地重游而已，怎知你们这位张大人却被你这泼皮闹得头疼，便有心留下了看看这场热闹了。”
姜晞不禁面上一红，却依旧不改口道:“我哪里闹了，我不过是……太子是我的好友，我的友人不多，自然会着急了。”
“你身上有一种万夫莫开的勇气，也有一种这六宫里旁人没有的率真，”施太傅靠着右边缓缓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清茶，放在指间端详片刻，“这世上最有用的东西，却不是军权，比军权有用的……是银子，而如今天底下的银子都在户部，归世族所管辖，比银子更厉害的。”他抬眸看着姜晞，认认真真的教导，这样的道理他教给了自己的每一个学子，真心记得的却没有几个，他缓缓道:“是民心。”
世族从民间而来，一支笔，一张纸便可以为民请命，而那些天潢贵胄，活在富贵荣华之内，金戈铁马度余生，哪里知道民心。
“是弟子无知了，”姜晞只得低下头，十分懊丧道，“却不曾考虑到这样深的层次。”
张大人见姜晞已经压抑住了心中的冲动轻轻的一笑，似乎十分漫不经心道:“其实这件事还有些复杂，在于一段旧事而已。”
“是明慧长公主同着林家自有一段旧事而已，”施太傅接着轻轻道，那些不过是一些儿女情事，在那般冗长的历史长河之中不过是一段令人唏嘘片刻的往故而已，“明慧长公主如今的驸马爷，却是太祖三十四年的新科探花楚沐，在琼林宴时，长公主一眼便瞧中了这位玉树临风的探花郎，太祖十分疼爱自己这位长女，便一口答应下来。谁知这位探花郎却是有妻子的，他的妻子却是北江大族周氏之女，周氏出过三个宰相一个皇后，这样的门楣，本来就是下嫁，加之那位探花郎同着周氏女伉俪情深，探花郎自断其右腿以示自己身残无法相配帝姬。”
“可是这位长公主的性子却也是十分的刁钻，不肯轻易放弃，太祖只好以周氏一族的前程来要挟，逼着楚沐休弃了发妻，”施太傅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却十分的平和，似乎说的不过是戏文，可是谁都知道，故事说说便完了，可是故事中的人，生死离合，就这样一生过去了，“楚沐桃叶渡送别周氏女，周氏女渡江而去。后来，周氏女嫁入林家，楚沐之心已经记挂在她身上，三年不肯同明慧长公主一室而处，明慧长公主寻到林府，寻了由头要仗杀周氏女。是原先的先皇后……就是如今的太子生母出手保下了周氏女。可是后来，周氏女还是郁郁不得，早早便去世了，而楚沐也只和长公主生下了一个楚祉，便再无所出。”
“如此说来，”姜晞皱起眉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怎么好，“长公主同着东宫的嫌隙早便已经生了？那这一次……长公主一定不会放过太子了。”
“而且长公主生来骄傲异常，就算驸马恨她厌她，当她生下楚祉那一刻开始，她便赢了。”姜晞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当时长公主那般骄傲的眉眼，纵使那一对伉俪情深，相识在她之前又如何，那又如何……生下孩子的，都是她。
施太傅抬起头来看着姜晞，带着沧桑与凄凉，那是被世俗磨砺得没有了棱角之后的惋惜，惋惜那散落一地的尖锐的刺，他道:“姜晞，你还年轻，你还没有踏入这朝堂，你还可以意气用事，你还可以想也不想就往前冲，可是你终有一日会知道，一脚踏入这朝堂，你的背后就会是连绵不绝的风云，你的情你的义，不单单会毁了你自己，还有你爱的一切。”
当年的青年才俊，打马过长街，少年心事当拿云，可是后来，一旦痛失所爱，失去了他的妻，功名利禄，便成了过眼云烟，一生抑郁不得志，不过是他人饭后谈资而已。
姜晞的脑海里缓缓的出现了南岐的影子，她很想使自己不去想，越想这心底就如同被人搅动起来，留下一池水的虚影。
她隔着这池水想要望得清楚底下的人，却只见那少年眉目间一抹极其凉薄的笑意。
南岐这样的人，是不能叫他委曲求全的，他或许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委曲求全，姜晞的手指轻轻的握了握。
如若真的有这么一天，南岐绝对不会像周氏女那样默默退让，他绝对会来个玉石俱焚。
“姜晞？姜晞？”施太傅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姜晞的神思，瞧着姜晞的面色陡然发白，他还以为姜晞还在为东宫而担心，便轻轻和缓了口气道，“太子在这事上也该是受点苦，初生牛犊不怕虎，还需历练的，不然日后登临天下，如何服众？”
姜晞心中一半为容熙担忧，另一半又为南岐的事情有些烦闷，不禁面露愁态，回答道:“是，弟子知晓了。”
昭元殿内，君上已经回来了，容熙坐在君上的下方，受伤的右手已经被包扎了起来，却依旧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语不发。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父子二人相对无言，正是一片惨淡之景，却在这时，苏长安匆匆的走了进来算是打断了这一片死寂，朝着君上轻轻的叩拜，面色却有些慌张道:“……君上，八王爷和十王爷过来了。”
君上轻轻的用手指叩了叩自己面前的一堆文案，面色变得极为阴沉，却还是道:“传。”话音未落，便见到二位王爷从正门缓缓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了君上的面前，然后朝着君上一拜道:“微臣见过君上。”
君上挑眉在他们面上一一观望而过，看见每一个人的神态，却不动声色道:“免礼。”
虽然是这般恭敬的姿态，可是那眉梢眼角却并没有一丝臣服之意，反而近乎挑衅的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容熙。
容熙逆光而坐，阴影之下瞧不见他面上是何样的表情，不过这少年生的确实十分的孱弱，坐在那处就如同一只还没有长大的小兽一般。
“原来太子殿下也在，”八王爷抢先开口，被一边上的小内侍扶起来，他侧着眼睛瞧见容熙手上的伤，忍不住开口道，“太子殿下好硬的心肠，这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容熙抿了抿唇，带着微微的倔强缓缓道:“皇姑母不是孤的敌人，谈何损敌？”
“哼？”八王爷一声冷笑，目光一凛，看向容熙的时候满满都是敌意，“不是么……那殿下现如今这是做什么？皇姐可是在你太子东宫被伤的！太子殿下这是要大义灭亲？还是要和整个皇室作对？如今你三皇叔也在牢里了，下一个是谁？是本王吗？”
“孤……”容熙欲言又止，他心里自然是不想让任何一个亲人受冤枉，“律法当前，即使是孤也不能幸免，孤何曾冤枉过一个人。”
“可是你伤了长公主！”八王爷不依不饶，瞪着眼睛看着他，“太子殿下……亲人啊，这些都是你的亲人啊！”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一百五十一章落红满地胭脂冷（10）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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